第34章

  “我新买了很多厨子,南北口味都有。”
  “嗯。”态度稍缓。
  “我学会做冰碗了!还有别的很多小吃!虽然……丑了点吧……”
  “嗯。”似乎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萧昱溶扬眉一笑,干脆一把抱住了她,惊得顾簪云险些叫出来:“你干什么!”
  萧昱溶专注地看着她,清贵的眉眼里盛满了认真,风拂动了他的发梢,也吹落了几片枯黄的叶子,飘飘荡荡地落在他身后,他的声音干净得像是碧蓝如洗的天空,澄澈明净的秋水:“元元,我很想你。”
  第47章 凤仙花
  或许是时间静止了,或许是空气凝固了。顾簪云回过神来的时候,萧昱溶正轻轻地摘去她发间的一片落叶。
  这是一片落叶,却不是那种颓败的衰黄,而是漂亮的金色,像是此时此刻璀璨的秋阳。萧昱溶把落叶拿在手里端详片刻,忽然没头没脑地笑了:“聘礼里还应该再加上一对蝶钗。”
  顾簪云羞得轻轻推了他一把,这才勉强恢复了神智,奇道:“你怎么忽然跑到江州来了?”
  萧昱溶扬眉一笑,得意的,还带点少年的小狡猾:“不管怎么说,顾家好歹也教育了我六七年。顾老太爷寿辰,我自然是要来的。”
  口里在这么说着,萧昱溶的眼神却沉了沉。
  回京后一开始还没什么,但过了几日萧齐肃似乎是觉得他如今这副模样不大好,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把他和江州顾家割裂开来。这次的前往江州,他也是先说同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平昌伯世子出去玩几日,实际上偷溜到江州才成功的。不过他也留下了密信,免得到时候萧齐肃大发雷霆气坏了身子。
  只是……萧齐肃为何会对他如今这副样子不满意呢?
  萧昱溶顿了一顿,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灿烂又干净的笑容——他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不能叫元元担心。
  顾簪云敏锐地发现了他一瞬间的不自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吟吟地拉着萧昱溶的袖子,要他和自己走:“你走了以后,我在院子的西南角移植了一片凤仙花,打算拿来染指甲,去看看吗?”
  院子的西南角,一丛丛的凤仙花开得正艳,其色如霞,其花如蝶,美不胜收。
  顾簪云松开萧昱溶的手,拢了拢衣襟裙裳,半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掐了一朵花下来,抬起头笑盈盈地看向他:“帮我染一下指甲,可以吗?”
  日光明亮,少女手中的那朵大红色的凤仙花便显得越发艳丽起来。她将它放在颊边,映着清亮得像一泓秋水的眼,透着微微粉色的脸颊,娇嫩得像花瓣一样的唇。
  少年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他抿了抿唇,低低应道:“好。”
  顾簪云欢喜地笑起来,一双杏眼都弯成了月牙儿。她半蹲着仔仔细细地采着凤仙花,一朵一朵地挑过去,但凡有一丁点儿瑕疵的都不肯要,像是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大事一样认真。
  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采好了一小捧。
  萧昱溶替她拿了块干净的细棉布来,本想接过她手中的凤仙花,顾簪云却怎么都不肯,执意要自己拿着。看她兜着凤仙花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萧昱溶只好迈着小步跟在她身边,一面替她注意着路,唯恐她摔着了。这样一路走到了树下坐下,萧昱溶连自己都没发现地长长松了一口气。
  取来石臼又放入红花和白矾,这回这种力气活萧昱溶说什么也不肯让顾簪云接手了:“你力气小,坐在那儿看着就好。”
  顾簪云:“……”
  “从前难道不是我自己捣的吗?”她有几分哭笑不得,可是心里却像是湖中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虽然小,却慢悠悠地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似乎只要有萧昱溶在,她就变成了一个陶瓷娃娃,还是那种被打磨得极轻极薄的,脆弱易碎,需要被人捧在手心细细呵护,半点风吹草动都经受不得。无论是剪子还是石杵,甚至是一块兜着花的布,他都想为她代劳。
  顾簪云一手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看萧昱溶捣花。他捣得很小心,似乎是怕做坏了她会难过失望,末了还要自己拿起来端详一番,这才肯递给她看,嘴角一翘:“怎么样?我弄的还不错吧?”
  分明刚才还小心又紧张,这会儿却一脸的随意散漫,似乎只是随手做了一件简单至极的小事。但是顾簪云与他一道长大相处多年,早就心意相通,自然看得出来他眼底的一点得意和松了一大口气一般的放松。
  她弯了弯唇角,到底还是没有点破,只顺着他说:“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特别好!”
  少年唇边的弧度更大,转过身招呼杜若杜衡打了水来,让顾簪云净手。但是等水来了,他却是一道把手放了进去。
  顾簪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萧昱溶含笑看她一眼:“帮你净手啊。”
  顾簪云的手白而嫩,十指纤细修长,即便是日日写字抚琴,但这么多年的保养下来,愣是半点儿茧子也没有,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而萧昱溶许是拉弓射箭握笔之类的事儿做得多了,又过得粗糙些,指腹掌中有些许薄茧,划过顾簪云的手背时让她有种异样的感觉,却不是疼——也或许是疼,但是因为极其轻微,便只觉得有一点点痒了。
  幸好手背不会脸红,顾簪云想。
  否则……此刻她这一双手便会红得像煮熟的大虾一样了。
  净过手,萧昱溶又拿起一旁的毛巾开始给她擦手。顾簪云的指甲修剪得圆润齐整,透着淡淡的粉红,萧昱溶一个个仔仔细细地擦过去,忽然觉得这些指甲也因为主人而变得乖巧得可爱了。
  他微微一笑,放下毛巾,开始给她染指甲。
  萧昱溶染得很细致,从底部到边缘,丁点儿也不空着,丁点儿也没染出,动作轻柔而小心,将那一点瑰丽的红色涂抹得均匀又漂亮,即便自己的指尖也染上了一抹嫣红也毫不在意。
  他专注地低着头,为她染着指甲。顾簪云甚至能感觉到一点细微的气息从她的手背上滑过,微微的痒,像是柔软的羽毛拂过皮肤。
  她安静地看着他头顶的那顶金冠,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华丽的花纹,折射出夺目耀眼的光芒,安静地束起了那一头缎子似的乌发,昭示着少年人的张扬和明丽。
  这是她的少年。
  顾簪云忍不住笑起来。
  末了系上叶子,萧昱溶满意地拍拍手,颇有种大功告成的畅快:“好了。”
  顾簪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十指,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你倒是很有天分。”
  萧昱溶随意地用湿帕子擦了擦指尖,自然,擦是擦不下来的。他也不在意,反正也没多少人能瞧见,再说了,元元高兴就好。
  毕竟……难得一见。
  这会儿听到她这样说,萧昱溶便扬了扬眉,语气骄傲又自负:“这世上就没有我萧昱溶做不成的事儿。”
  包括反抗萧齐肃,迎娶元元。
  分明是少年轻狂,顾簪云却不知为何心里一动,竟然就信了。
  她信他无所不能。
  -
  晚间还有宴席,顾簪云光顾着同萧昱溶玩乐了,虽然有些担忧,但还是不得不取下了草叶。一整顿饭都吃得小心翼翼的,唯恐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指甲,破坏了这份杰作。
  所幸一晚上都没发生什么,等一觉醒来,美丽的云霞已经安静地依附于漂亮圆润的指甲之上了。
  顾簪云坐在窗前对着阳光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正痴迷于阳光中柔软的色泽,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元元。”
  顾簪云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毕竟能在她上方唤她元元,也只有他一个了。循着声音望过去,果然是萧昱溶。
  萧昱溶的神色有些低落,不必他开口,顾簪云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只是嘴巴张了几次,这才艰难地发出了声音:“怎么了?是……要走了吗?”
  “嗯。”萧昱溶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吧。”顾簪云努力弯起唇角,“那我等你下次回来。”
  回来接我。
  萧昱溶认真地点点头,顿了顿,忽然道:“指甲染好了吗?”
  顾簪云不明所以:“染好了。”
  “手给我。”
  萧昱溶翻上的墙头正对着窗户,离窗子很近。顾簪云把手伸出去,他一把握住了,一手撑墙,一手握着她的手,注视着那抹红良久,忽然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动,顷刻间如洪水决堤,滔滔而下。
  他俯下身,在她手背上虔诚地一吻。
  这个姿势有点扭曲,身子有点难受,他却不管不顾,长长的睫羽轻柔地扫过她的手背,像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走了。”他留恋地摩挲了一下那抹红,而后松开手,直回身子,自墙上一跃而下,清朗的声音隔着院墙传进来,“等我。”
  顾簪云收回手,握成拳抵在身前,心跳快得像是在打雷,甚至连手也有隐隐约约的震感。
  -
  萧昱溶静静地倚在马车壁上,眼中心里却全是方才那一抹红。
  金盘和露捣仙葩,解使纤纤玉有瑕。一点愁凝鹦鹉喙,十分春上牡丹芽。
  他想他终于明白了,从前那些狐朋狗友流连青楼楚馆的原因。
  这是人类最原始的念头。
  但是他明白了,却也只是为一个人。
  自此以后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皆是红粉骷髅足下尘土,他萧昱溶的身心都奉给了一个姑娘。胭脂色柳芽黄,高山雪湖里月,世间一切美好的色彩词句景致,都是她。
  -
  次日早,萧昱溶掀开车帘,朝后头的晴山吩咐,向来清澈的声音带上了刚刚醒来的沙哑:“晴山,给我拿床新毯子进来。”
  第48章 真相(剧情剧情)
  小半个月之后,萧昱溶最初激动而又有点奇妙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复,而此时他们一行人也终于回到了京城。
  再寻常不过的检查之后,本该就是回府请罪,只是这回方进城门,萧昱溶就被人拦住了。
  是个小乞儿,八九岁的年纪,脏兮兮的脸庞,一身的破衣烂衫。若说有什么与寻常乞丐不大一样的,那就是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和眉心一点朱砂痣。这两样东西为他加分不少,但就是加再多的分也没人在乎——乞丐里长得好的也不是没有,但想借此从达官贵人身上下手一步登天?嘁,倒不如做梦来得快。瞧这副模样,只怕再过几日就不知道被哪个烟花地收去了。对于这些,人们早就看惯了。
  只是这回倒是有点不同。若是那有点龙阳之好的或是那种上了年纪的,说不定看着可怜就给了点儿,可这是宣国公府车驾啊!看那规制和那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是那位前些日子去往江州贺寿的世子爷回京了,这可不是位好惹的主儿。虽说他离京已久,但当年恶名犹在,落在京都百姓耳中,仍是个草菅人命不学无术的纨绔。当下就有看不过去的老妇人要去拉住那乞儿,只是动作没那么快,还是让他跪了下去。见状,老妇人也怕惹祸上身,只能暗自叹息一声,加快脚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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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里的萧昱溶没听见车夫呵斥小乞儿,就知道不对,撩开帘子看到眉间那朱砂痣,当下微微一笑:“看着倒也可怜,那就赏他二两银子吧。”
  点春回来的时候,交给萧昱溶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头是暗卫留下的讯息,只有短短三个字:“莫回府。”
  萧昱溶眼神一凛:“改道,走小路。传常大来见我。”
  秦越瑾封号长宁,她建暗卫队之时,因考虑到秦乃皇姓,便用了常。暗卫队的领头人就以常大作为代号。
  马车驶入一条阴暗的小巷,车速也渐渐放缓。晴山点春和萧昱溶一道自车上跃下,车夫却似乎毫无察觉,不紧不慢地开到了巷子尽头,这才下了车,换了身衣裳朝锦衣卫衙门跑去。
  常大匆匆忙忙地进了望江楼,一边跑一边把锦衣卫的令牌藏进了袖口。推开门的时候,萧昱溶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窗子却是关得紧紧的,让室内显得昏暗了不少。
  反手关上门,常大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世子。”
  “起来吧。宣国公府怎么了?”萧昱溶慢慢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地拉开椅子坐下,精致的眉眼里几乎再寻不见与顾簪云在一起时的张扬和明丽,反倒显得沉静如水。
  “在下和兄弟们查探宣国公时发现,主子您的旧名声……似乎和宣国公有些关系。”
  萧昱溶猛地攥紧了椅子两侧的扶手,尖端刺进掌心,他却毫不在意,甚至连声音表情都没有变化:“继续说。人证、物证、你还发现了什么,一一说出来。”
  “是。”
  昏暗的室内,萧昱溶平静地听着。眼神平静,表情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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