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温暖的感觉包裹住全身,阮苏抬起脸,因为数日没出门,脸都快白成斗篷一个色了,愈发显得一双眼睛乌黑纯澈,水光潋滟。
她摸了摸斗篷,手感极佳,好奇地问:
“你买的?花了不少钱吧?”
段瑞金道:“你喜欢就值得。”
阮苏方才的忧愁顿时烟消云散,抱住他亲了亲。
二人依偎在窗边看雨,什么也不做,只抱着彼此便感觉人生无憾。
阮苏喃喃道:“等将来有一天,我们老了,我不想住这种大房子,换成小一点的,小到只用一个暖炉就能让整栋屋子变暖和。我要用那个炉子烤红薯,烤软以后用勺子喂给你吃。”
段瑞金不解,“为什么用勺子?”
她嘻嘻地笑,“因为你的牙肯定已经掉光了,手也抖得抬不起来。”
“说不定是你先掉光牙。”
“不可能,女人都比男人长寿耐老,我家都是这样的。”
她言之凿凿。
段瑞金轻笑,“是么?那我得努力活得长寿一点,起码……”
他没有说下去,默默地握住她的手,十根手指紧扣在一起,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们分开。
待在温暖室内看雨的感觉太惬意,阮苏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蜷缩在他的怀抱里。
段瑞金轻轻起身,把她抱去床上盖好被子,定定地看了会儿,回到书房,打开保险柜拿出一封未拆开的信。
刚才阮苏进来时,他看资料是假,看信是真。
信是早晨收到的,乃他伤愈后寄往晋城段宅的那封信的回复。
浅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上有落款——段李氏敬。
他深吸一口气,以一种严肃紧张,并且微微抗拒的姿态拿起铜制裁纸刀,打开了信封。
内容不多,字迹娟秀,他却花了很长时间才看完。看完了也不放下,木偶似的坐在原地。
其实里面只写了三件事,一,不许离婚。二,赶走五姨太。三,等林丽君伤寒好转,就让她来寒城陪他。
这三件事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段瑞金拿起钢笔,要写信回复,抗议这蛮横无理的要求,但母亲多年来的举动在脑中闪现,使得他的笔停在纸上三寸处,迟迟落不下去。
与其在暗无天日的旧宅里反抗,不如趁现在有自由,为自己寻觅一条新出路。
段瑞金做出决定后,钢笔在纸上刷刷地划动起来。
林清吾友,见信如见吾……
半小时后,段瑞金特地避开段福,找来一名护卫,命其将这封信投入最近的邮筒。
阴雨绵绵,荣府内,八哥寂寞地蹲在架子上,啄理自己漆黑发亮的羽毛。
荣闲音端着一个小碗,面无表情地来喂它。
这只鸟是荣凌云的心肝宝贝,据说曾在他落单被敌军追杀时从天而降,靠着一把破锣嗓子大喊大叫,叫来援军救了他一命,从此带回家好生照料,还取了个名字叫荣福星。
八哥的寿命一般撑死也就十年,这只荣福星被带回来时已经六岁了,如今又养了好几年,乃八哥界的老大爷,却毫无身为长者的自觉与智慧,是个嘴贱脾气臭的老大爷。
今天的晚餐是瘦肉丝鸡蛋拌蚂蚁,荣闲音用筷子喂它,它尝了尝味道吐出来,骂道:
“呸!是人吃的吗?”
然后往他手上一啄,痛得他摔了碗,拍着翅膀开心得嘎嘎大叫。
“哈哈,好玩儿!好玩儿!”
荣闲音脸都黑了,抓住它的脖子要捏死它,脑中闪过大哥的脸,知道自己招惹不起,只得作罢。
他让人代替喂饭的工作,准备回房,忽然有人跑进来,说是荣大帅寄来了信。
他接过走去书房,没开灯没点蜡,坐在这黑沉沉的房间里,借助晚霞的微光看信。
荣凌云在信中说,他决定带领自己的二十万大军暂时回寒城驻扎,因前面的军饷已消耗得差不多,只能支撑路上所需,所以他必须联合市长,为其筹备至少半年的军粮。
荣闲音用火柴烧了信,靠在红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
大哥前段日子还在轰轰烈烈剿匪,突然要回来,恐怕是剿匪失败被贬了。
他本来就对荣凌云对外宣传的“战神”身份感到鄙夷,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太惊讶,也不介意他回来,回来正好让他自己来操心金矿的事。
而他借助这个机会,或许还能报个小仇——那赵祝升太过烦人,害得他不得不将当铺关门,所受的憋屈都积压在心底,急需宣泄口。
军粮……呵呵,军粮……
荣闲音嘴角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没有拖延,立即让人备车,去了市长府上。
荣凌云不仅给他写了信,也给市长发了电报,同时输送过去的还有调动批文,因此市长见到他时没有奇怪,努力配合他的想法。
征收军粮得从两方面入手,一是提高寒城百姓的赋税,二是让城内富商捐助。
前者不难,百姓本就要交百十种税,每样提高个几十枚铜板,没人敢因为这点钱反抗,又很容易收上来。
后者则有点难办,富商们不是哑巴,更不吃哑巴亏,别看一个个肥得流油,让他们往外掏钱却是难事。
荣闲音列出一份清单,清单上每个人要“捐”的数额各不相同。
市长看见赵庭泽名字后的数字,惊了一惊,“这个……荣二先生,赵老板家会不会定得太高了点?恐怕他看见了会闹啊。”
荣闲音嗤笑了声,悠悠道:
“闹便让他闹,闹大了该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正好给其他人当个榜样。”
市长看着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心底那点微弱的反对立马消失无踪,开始准备公告。
两天后,段瑞金接到王经理从金矿的来电,说政府最近要征收“安全费”,给他们定的价格是两万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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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自打段瑞金来到寒城,收到的各种征收通知不计其数。有些是小钱,有些是大钱,林林总总积累起来,早已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王经理说,这笔安全费是为了荣大帅的军队征集的,他们不日将在寒城驻扎,保卫全城百姓的安全。
段瑞金对此不置可否,但是也没有兴趣为了区区两万元和市长作对,便道:
“给吧,以前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
王经理却道:“或许我们应该拖一拖,说不定有转机,不用白花这笔钱。”
“为何?”
“您有所不知,据说锦绣楼的老板赵庭泽对于此次征费十分不满,正在秘密组织人进行抗议,估计这两天就会有所行动。”
赵庭泽?
段瑞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好脾气的胖子,自己之前还差点误会他与阮苏的关系,实在想不明白,他这种油滑世故的老商人怎么会愿意当出头鸟。
不过无所谓,这事与他没干系,他嗯了声道:
“你看着办。”
王经理的预言成真了,打完电话后的第三天,以赵庭泽为首的一帮老派商人组织了队伍,用汽车拉着,高举旗帜与喇叭在城内游.行抗议。
阮苏从买菜回来的老妈子口中得知这件事,担心起了屁股还没拆线的赵祝升,想去他家探望探望他。
段瑞金就在三楼,她上楼与他打招呼,不料他听完后说:“我陪你一起去。”
她愣了愣,“你愿意陪我去看他?”
“不愿意。”段瑞金如实道:“但我更不愿意你在这么乱的时候独自出门。”
“好吧,那我换衣服去了,等你哦。”
阮苏回到卧室打开衣柜,面对着五颜六色的柜子纠结该穿什么好。
外面有人在闹,她没必要招摇过市,还是低调些好。
她拿出一件淡青色的法兰绒旗袍,裙摆的长度盖住了脚背,外面套上段瑞金送她的斗篷,再将头发塞进帽子里,素着一张脸,好似个洋娃娃般站在楼梯下。
段瑞金穿了件厚外套,下楼,看见她皱了皱眉。
“你最近是不是又不正经吃饭?”
“没有啊。”
“那怎么都不见长?”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做了对比,“半年了,那时瘦得跟猴儿似的,现在还是瘦。”
“我在长个子嘛,唉呀别说了,司机都在外面等了。”
阮苏勾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出了门。
驶出公馆的有两辆车,一辆载着他们,一辆载着四个护卫,时刻保护他们的安全。
太久没有离开公寓,阮苏虽然嘴上没说过,其实早已憋得慌。她趴在车窗上往外看,路上的树木已经掉光了叶子,显现出冬日的荒凉。行人似乎也受到影响,街上比以往冷清许多,偶尔看见几个人,也是行色匆匆。
经过一条街时,他们听到前方传来呼喊声,乱糟糟的,与之前一路上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司机回过头问:
“二爷,要绕路吗?”
段瑞金看了眼阮苏,见她眼中满是好奇,吩咐道:
“不用,小心一点就好。”
司机放缓车速,逐渐来到那呼唤声的边缘。
随着距离拉近,大家看到了抗议的画面——赵庭泽等人在马路中间搭了台子,请话剧社的学生来演出。现在学生们简陋的舞台剧已经落幕了,换成一位同样在餐饮行业谋生的商人站在台上,面对着台下数百观众慷慨激昂地演讲,控诉这次的恶行。
百姓们此番也被加了税,虽然跟他们的数额没法比,可每一样加起来也是不小的数字,早就让人怨声载道了。
他们的怒火被激起,挥舞着拳头,跟随那商人喊口号,要求撤销征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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