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桑青这才磨磨蹭蹭出去。
将近半年没见,林夫人容貌未改,只是身材比以前丰腴了些,想来小日子过得不错。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坐在桌子旁,梨奈手脚麻利的捧了蜜饯果盘来,加上林夫人带来的糕点,整整堆了一桌子,光是看看就饱了。
林夫人细细打量了繁光宫内的陈设装饰,满意的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比上次来看到的好多了,看来皇上渐渐开始待见你了。娘亲不图你住的地方比家里还好,但起码不能次于家里,咱们青青从小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如今进宫为妃,更要用锦衣玉食养着。”
理想总是好的,然现实总是诸多残忍,林夫人嫁的夫君是官爷,所以她对宫里的勾心斗角了解的不够全面。能安然无恙活着就不错了,如何还敢奢求用锦衣玉食养着。
捏了颗蜜饯丢进嘴巴里,林桑青问林大人,“哥哥怎么没来?”
林大人如今已是林相,衣着打扮却还和以前做侍郎时没甚区别,华贵中透露出朴实的土气,“那个混小子,”提到林梓,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他一心系在军营上,连妹妹都不晓得回来探望,忒没心没肺。我看他这辈子别娶媳妇了,就和骏马成亲吧,省得祸害人家好姑娘。”
林夫人又拿胳膊肘捣他,“你胡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军营,你愿意要一个骏马当儿媳妇,我可不愿意抱着个马崽儿当孙子。”
林大人被林夫人捣得朝旁边歪了歪,坐直身子,他数落林夫人,“你手劲这么大作甚,差点把我捣跌倒,都一把年纪了,你能不能学得温柔一些?”
林夫人气得冷哼一声,“你看你看,年轻的时候夸我温柔好看,用尽法子把我骗到手,现在年纪大了,开始数落我不温柔了,年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
眼看他们要吵起来了,林桑青忙把嘴巴里的蜜饯咽下去,伸手拦在他们中间,赶紧岔开话题,“父亲,我听旁人说,柳相之所以倒台倒得这么快,除了刑部查得仔细外,还有许多人从旁助力。譬如原先围在他身边的同僚,以及与你相近、后又转投柳相手底下的官员,有许多站出来出来揭发他。那些人都是父亲提前安排好的吧?”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慢悠悠翘起二郎腿,林大人捧起茶盏轻啜,“青青啊。”他语重心长的唤她,“你别管这些费脑子的事情,只要当好你的宠妃,保养好你娘给你的这张如花脸庞便成。现在皇上有需要用到我们林家的地方,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会宠幸你的,爹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属于你的宠幸迟早会来,现在正是时候。”优哉悠哉地晃着腿,林大人扬起满是胡茬的下巴,骄傲自得道:“咱们林家世代经商,家里顶多出过诰命夫人,却从来没出过皇妃,青青你是林家的第一个皇妃,真是光宗耀祖啊,给爹长脸了。”
林大人没说他布过眼线,也没说没布过,但他既然选择回避这个问题,便说明他心里有鬼,那些人定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布下那些眼线需要花费不少心思,看来,林大人的心机亦不浅,他看上去挺憨厚的,内里却老奸巨猾。
话又说回来了,不老奸巨猾的话,林大人如何能打下如今这样宏大的家业呢。就像看上去羸弱消瘦的萧白泽,要是单看容貌,不告诉旁人他的身份,谁能想到这个年纪轻轻貌美如花的美男子是行事果决狠辣的皇帝呢。
“父亲要时刻记住柳家的前车之鉴,”摸块蜜饯塞进嘴巴里,林桑青提前为林大人紧紧发条,“处在相爷的位置上,权利和义务对等,您万万不能被权利蒙蔽了眼睛,做出什么法理难容的事情。”
林大人扬眉一笑,很是不屑道:“咱们家有殷实的家底子,钱花几辈子都花不完,作甚还要学柳安顺,去贪污不属于自己的银钱。”想到什么,他问林桑青,“对了,爹给你的嫁妆钱花完没有?赶明儿爹再让人推一车钱来,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亏了谁都别亏了自己。”
林桑青:“……”她是标准的守财奴,那一万两银子还好生生的收在箱子里,她一两都没舍得用。再者说,宫里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需要什么东西,凭身份就能得到。
她正思忖是该说没有,骗些银子存起来,还是据实告知,图得良心上的安稳,萧白泽身边的头号大太监白瑞突然提着拂尘进来,行过礼之后,对林大人道:“大人,皇上请您先去启明殿一趟,说是有事情要和您商量。”
林大人赶忙把杯子里的茶水喝完,“好的,我这就过去。”
林夫人故作嫌弃的撵他走,“你快些过去吧,别在这里碍事了,咱们娘俩许久未见,有好些体己话要说。”
“有什么体己话,还不能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听。”林大人朝白瑞笑一笑,搁下空了的茶盏,碎碎念叨着起身离去。
林桑青亦微笑不言,她想,有什么话是父亲听不得的呢,林夫人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等到林夫人真的和她说起体己的话,林桑青才倏然明白,难怪她要赶林大人走,她要说的果然是十分体己的话,体己到一般的小姑娘听了会脸红。
“你入宫这么久了,肚子怎么一直没动静,是不是皇上那方面的功夫不行?”
小圆脸梨奈立时变成了小红脸梨奈,她搓搓手指头,借故跑了出去。
林桑青的脸皮比梨奈厚上许多,这点程度的体己话她还是能接受的,从从容容的靠在椅背上,她告诉林夫人,“不是不行。”林夫人捏起一块蜜饯送进嘴巴里,她顿一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是他压根没工夫。”
不知是咽得太急还是这个信息太过惊人,林夫人捏着脖子翻白眼,看来是蜜饯卡在嗓子眼了。林桑青赶紧递了一杯温水给她。
喝了半杯温水才把嗓子里的蜜饯冲下去,林夫人来不及把气缓好,瞪眼震惊道:“啊?!”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紧紧握着,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孩子,你可不许乱说。”
林桑青撇嘴道:“孩儿怎会愚蠢到去造皇上的谣呢,是太后亲自对我说的,娘你再想想,皇上即位好几年了,膝下一直无所出,除了没那方面的功夫外,还会有什么原因。”
想了想,林夫人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也是,咱们乾朝现在一个皇子公主都没有,看来,皇上那方面功夫的确不行。”重重叹息一声,她心疼地看向林桑青,忧心忡忡道:“造孽啊,你爹只看到你光宗耀祖了,却看不到你独守空房的孤寂,皇上要是能练会那方面功夫还好,若是练不会,你这辈子可怎么办……”
怎么办?林桑青暗搓搓地抠鼻子,当然是笑呵呵的看着办啊!皇上的不举之症一直治不好才好呢,这样她便不用被迫把贞洁交给不喜欢的男子了,正好可以带着完璧之身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她正打算出言宽慰林夫人几句,让她别有心理压力,几声粗嘎的笑声从宫门口飘进来,“哈哈哈,好啊,好啊,皇上照旧宠爱阿春就好。”
心猛地一沉,脑袋顿时像跑进去了一窝蜂子,闹哄哄的,眼皮子紧跟着跳起来。
林夫人不悦蹙眉,“谁啊这是,怎么一点礼数都不守,皇宫里岂能这样大声喧哗。”
梨奈害羞完了,正好从外面进来,回头看看从宫门口经过的几个人,不太确定道:“回夫人,好像是杨妃娘娘家的亲戚,今儿个皇上在保和殿宴请所有后妃的亲人,杨妃娘娘家的亲戚也来了。”
林夫人又替杨妃操了个心,“我知道杨妃娘娘出身不高,但她的亲戚也不至于粗俗到什么礼数都不懂啊,杨妃走到如今这一步不容易,希望他们等会儿别给她丢人。”
跳动的眼皮子渐渐趋于平静,心也随着讲话声的远去而恢复跳动的频率,林桑青闷闷托腮,心道她娘还真是粗俗到什么礼数都不懂的人……
林桑青觉得自己有点儿冷血,林夫人这样议论她的亲生母亲,她竟然丝毫不觉得生气,甚至想参与其中,与她们一起议论。
也许,是过去那屈辱、痛苦的十几年在作祟吧,那个家除了爹之外,她任何人都不想理会。
梨奈在宫中的朋友众多,消息灵通到可以称她为“百事通”了,想起之前听说的事情,她对林夫人和林桑青道:“我听杨妃身边的宫女说,杨妃没进宫的时候一直靠这门远房亲戚接济,进宫之后通信不易,他们便断了联系。今年杨妃的父亲母亲双双去世,她只剩下这一门远方亲戚了,这才重新辗转联系上。”
垂首拨弄着手腕上的银镯子,林桑青不得不佩服梨奈所说消息的准确度,没错,她在家里的时候经常听到娘找爹爹要钱,说是要接济一个没准会成贵妃的远方外甥女,后来她那个远方外甥女进宫了,最开始说是宫女,后来又说是选侍主子,到最后干脆没了音信。
她原本一直以为她娘在胡说,想借这个理由套她爹的私房钱花,直到今年中秋节那日,她才发现这个远房外甥女真有其人,她就是杨妃。
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林桑青试探着问梨奈,“那,杨妃的远方亲戚也会去保和殿赴宴吗?”
梨奈如实回答,“会的娘娘,他们进宫的目的就是去保和殿赴宴啊。”
心脏再度沉底,林桑青的脑子又开始嗡嗡作响了。接下来林夫人说了什么,梨奈又说了什么,她全部没有听进去,脑袋晕晕乎乎的,心神始终不宁。
除夕大宴下午才开始,在此之前,林夫人可以一直待在宫里陪伴女儿。
自从听闻她真正的家人要去保和殿赴宴以后,林桑青便心绪不宁,虽然神色如常的陪着林夫人拉家常,但心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梨奈絮絮叨叨的和林夫人说着宫里的事情,当说到盘龙池边有两棵绿梅时,林夫人甚是稀奇,她心血来潮要过去看一看,林桑青心中存着事情,无心作陪,便让梨奈领着林夫人去了。
等到林夫人和梨奈离开繁光宫,林桑青心情沉重的叹口气,转身进入寝殿,在模糊不清的铜镜前缓缓落座。
映现在镜子里的是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一对柳叶眉弯弯点缀,肤色白皙匀称,容貌并不多么出色,却也并非丢进人堆里就找不着。这张脸陪了林桑青二十多年,分明熟悉无比,可在模糊的铜镜里,它又是那么的陌生。
我是谁?她问自己。
过去的二十年,她是民间的普通女子,家中有不讲理的娘亲和懒散大姐,她完全沦落为了丫鬟,每一日都过得很煎熬;如今她是当朝尚书省宰相的女儿,是昭仪林氏,姓名和相貌虽然还和从前一样,但身份已然天差地别。
除夕之宴,身为昭仪的她应当要参加,现在她亲爹亲娘也要参加,不用想,他们肯定会碰面。
虽说原本的她已经服下鹤顶红之毒死了,现在这具躯壳是林小姐的,但她和林小姐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只要爹和娘看到她,肯定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
而皇宫之中最怕事端,届时连累了她事小,连累了无辜的林大人一家便说不过去了。
焦灼地扣弄着才剪过的手指甲,她偏头看了看窗子外的太阳,心中渐渐酝酿起想法——有什么办法能够不和她爹她娘打照面呢?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装病不去除夕宴?唔,林桑青挠挠头发,现在去回禀皇上说不去除夕宴为时已晚,何况她昨天夜里才见过萧白泽,那时她生龙活虎的,如果乍然回禀萧白泽说身子不好不能去除夕宴,那个心思缜密的家伙定会有所怀疑。
想个办法拉拢哄骗林夫人和林大人,让他们自己去赴宴,她则找个借口躲起来?不,也不好,林夫人和林大人都已经进宫了,她这个女儿必须要作陪。
又想了好几个不去赴宴的法子,都被林桑青很快否决了,时间一分一分过去,日头一点一点偏西,离除夕宴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却还没想到十全十美的办法。
有风从未关好的门口吹来,吹得殿中悬挂的垂纱帘子摇晃不止,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殿内的东西也好像在跟着垂纱帘子晃动,一切都影影绰绰的,似蒙了一层轻纱,看不真切。
脑袋里“不灵”响一声,林桑青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不往深了去考虑的话,或许行得通。
只是……这个法子可能略显残忍……
凝神思索稍许,渐渐打定主意,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铜镜最后看一眼镜中人的完好容貌,停顿须臾,她朝殿外大声唤道:“枫栎,你在外面吗,帮我取一块面纱来。”
除夕大宴于傍晚准时开启,冷清了足有半年的保和殿重新热闹起来,优雅喜庆的宫廷乐飘荡在皇宫中轴线上,处处可见璀璨的华灯,为这一夜增添了数不尽的光彩。
林桑青厌烦和嫔妃们打交道,她本打算踩着点儿过去的,然林大人是滴水不漏的主儿,他告诉林桑青,越是在这样盛大的场合,她越应该提前过去准备,这与礼数无关,是必须养成的良好习惯。
被迫提前和林大人林夫人抵达保和殿,其他人等全都没到,保和殿里只有一干宫人在穿梭忙碌,林桑青在之前的老位置上落座。内廷司此番安排的座位顺序还和从前一样,她仍旧坐着后宫嫔妃的第三把交椅,位置不曾有变化,只是将原来的方桌改大了一倍,方便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
扫了扫桌子上色彩缤纷的水果,看到橘子时,林桑青下意识觉得喉头一紧,嘴巴里立时开始反酸水。她把橘子往旁边推了推,拣了一只香蕉慢慢剥着皮。
林夫人看着她的举动有些不解,“哎,青青你以前不是最爱吃橘子的吗,今儿个怎么不吃了,要不要娘亲剥一个喂给你吃?”
她嫌弃的“噫”一声,从底下将面纱撩起半片,把剥好的香蕉放进嘴巴里,咬下一口,道:“吃腻了,娘亲您剥了橘子自个儿吃吧,可别喂给我。”
殿门前传来问好的声音,站在门边的宫人齐刷刷弯腰行礼,她一壁咬着香蕉一壁闲闲望去,门前立了四道人影,正是杨妃和她原本的家人。
她们竟也来得这样早。
把面纱盖好,她最先看向的人是爹,大半年未见,他好似苍老不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形态明显憔悴,脊背都有些佝偻了;反之娘和大姐却容光焕发,每人着一件华光溢彩的丝绸锦裳,鞋头各缀下等珍珠一颗,行动间自信满满,瞧上去像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
握着香蕉的手开始颤抖,她别过眼,尽量不去看他们。
和气的吩咐宫人们起身,杨妃端着手臂进殿,路过林桑青身边时,杨妃停下脚步,熟络地同她打招呼,“林妹妹来得好早,林大人、林夫人亦来得很早。”看到她蒙脸的面纱,秀眉微蹙道:“咦,现如今并不是夏天,没有日光照耀,皮肤不会被晒黑,妹妹你作甚要带着面纱?”
林桑青扔掉手中剩下的一截香蕉,竭力让自己不去看爹娘和姐姐,朝着杨妃自嘲笑笑,“哎,别提了,妹妹手脚蠢笨,连最基本的日常小事都做不好,这不,方才换衣裳的时候没注意,指甲竟然把脸划破了。”她朝杨妃亮一亮刚修剪整齐的指甲,收回手,捂着脸道:“伤口虽然不长,但妹妹怕沾染到灰尘,留下伤疤便不好了,是以这才找了块面纱带。”
林夫人剥完了一只橘子,转手递给林大人,掏出帕子擦着手上的橘子汁,她朝杨妃笑着道:“您就是杨妃娘娘,果然温婉贤淑,平易近人,难怪皇上一直钟情于您。”眉头和蔼地舒展开,她转头看着林桑青,带着宠溺而薄责的笑道:“我家青青打小就顽劣,被她爹惯得不成样子,往年在家时,指甲都是我这个做娘的帮她修的,如今进了宫,有些事得学着自己做,可您看看,她到现在还学不会修指甲,真不知从前惯着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杨妃亦回笑道:“林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要多宠着些,哪怕宠得再过分,外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样的场面略微尴尬,彼此不相熟的人聚在一起,说的都是浮于表面的客套话。林桑青干干笑着,幸好脸上带着厚厚的面纱,看不到她抽搐的唇角。
大姐林忘语一直默不作声,盯着她看了好几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她道:“你的眼睛很像……”
掩在袖笼里的手猛地哆嗦一下,林桑青故作镇定地抬起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
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
林清远蹙起眉头,适时打断林忘语的话,低声呵斥她道:“忘语住嘴,不许说没规矩的话,你先到桌子旁坐下,吃些水果,别插话。”
大姐打小是被娘宠大的,林桑青还在家里时,家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娘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呵斥大姐。林桑青想,爹等会儿可能要遭殃,娘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
果然,被林清远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呵斥了几句,大姐显得很是忿忿不平,她转身拽住娘的手,嘟着嘴巴生气道:“娘!你看看爹!”
娘的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她冷眼看向林清远,也不管周围还有没有人在,当场便拉下脸道:“姓林的,这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
爹难得硬气一回,“忘语也是我的女儿,作为父亲,我为何不能这样和她说话?”
他不反驳还好,一反驳娘的火气更大,然多少碍于杨妃的面子,她没像在家里那样旁若无人的撒泼,而是略有收敛道:“呦呵,反了你了,进一趟宫骨头硬起来了,敢这样和我说话!”
林桑青伸手摸了只香蕉,露在外头的眸子里透露出疏离与淡然,头一次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他们两口子争吵,她觉得,无论她死与没死,这个家还和从前一样,永不安生。
这一切现在和她没关系了,她愈发庆幸服下了那剂鹤顶红,甚至她的心态也在看到他们争吵的场面时发生了一些变化——宫里再辛苦,再多尔虞我诈,也好过生活在那样冰冷而没有生机的家里。
她的性子其实还挺适合深宫生活的,若宫里的尔虞我诈再少一点,她会更加乐意栖身于此。
“谁在这里吵闹。”保和殿门口再度传来说话声,慵懒中带有三分俏意,听着煞是熟悉。淑妃在宫人的搀扶下迈过殿门口的台阶,待看清殿中的场面,她挑起唇角嘲讽一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杨妃,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自己不懂规矩就罢了,连叫来的亲戚也一点规矩都不懂,真是把宫里当做自己家了。”除夕宴是大宴,淑妃特意精心打扮一番,头梳望仙髻,身穿浅黄色朝服,首饰皆是按照淑妃仪制佩戴的,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明艳高贵。
淑妃一门皆是权贵,而权贵分为两种,一种是手中没有实权的,仅是顶着个权贵的名头混吃等死,还有一种是有实权的,身负多重责任,哪怕大过年的也不能休息。淑妃一门便是后者。她的父亲是中书省宰相,位高权重,加之他曾做过兵马大元帅,在军中很有威信,是以几乎每年除夕,他都要代替皇上去北地的大营犒劳三军。
这是个肥差,一则能与三军拉近距离,二则能彰显皇帝对其的重视,哪怕过年不能休息,不能和家人团聚,淑妃她爹也乐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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