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陆煦背后隐隐冒着冷汗,说:“是我思虑不周,我以为你是讨厌这里的。”
赵清漪说:“我不是讨厌这里。比讨厌要复杂得多,也难得多。”
陆煦逐渐理解了她的人文主义的思维方式,他也知道她现在的思维和主流的礼教道德是冲突的。
他也不是卫道士,现在也不适合深刻讨论此事。
“你这样同情她们,那你有办法吗?”
赵清漪说:“暂时没有。”就算推翻大晋朝,新朝建立,还是不可能解决这个社会上更多的“水云庵”。
这是赵清漪深深感到无奈的地方,所以她想要开放,让外来文明刺激现在禁锢的东西。
……
到了庵堂大殿,拜了观音后,赵清漪取了五十两银子添了香油钱,小尼姑见了不禁殷勤许多。
赵清漪其实认得知客的小尼姑,知道法号净和,但不叫破,装作打听起姚梅香的事。
净和小尼姑得了这么多香油,又见他们一个穿着绿绸袍一个穿着红绸袍,手上还戴着斑指,十分土豪。
“你们问那姚氏干什么?她们是镇国公府的人。”
赵清漪叹道:“是这样的,家父当年流落至京城,受过她一饭之恩。我们知道她是镇国公府的奴婢,几年前找了镇国公府的家丁打听,听说她被送来了这里。当时生意正忙,实在无力来探望她。”
净和叹道:“你们现在来又迟了,姚氏早就死了。”
赵清漪装道:“啊?怎么会如此?家父还没有报她一饭之恩呢。”
净和说:“这都是命……”
说着净和就将姚梅香生了女儿,不容于镇国公夫人被送到这里来的事说了。
赵清漪本也是装的,但是要引她说姚氏死后安葬的事,然后她请人去后头动土,尼姑也配合一点,不要大惊小怪。不然,总不能夜里来盗遗骸吧?
于是赵清漪又问道:“姚前辈是怎么死的呢?不瞒师太,家父自受了姚前辈的恩惠,后来否极泰来,在南方发了家。此恩未报,一直是家父的心病。”
净和吱唔没有说,赵清漪又递了十两银子,净和也不客气,收了去。
“我跟施主说了,施主也是没有办法的。”
“有没有办法,我自会斟酌,还请师太直言。”
净和叹道:“姚氏的女儿都过十岁了,呆在庵里……总不是个事。她便苦求了住在庵子不远的王婆子家的儿子给镇国公府送信,想接那位金枝玉叶回府去。但是王家小子送信,哪那么容易见着镇国公,后来见着了管事,报到了镇国公夫人那里。”
赵清漪这个细节倒是不知,本来还她快点说墓的事,这时忍不住道:“后来怎么样?”
净和说:“镇国公夫人不是好相与的,见姚氏还有这个动作,便又生了心思,后来让一个人来欺辱她们母女。姚氏为了保住女儿,给那人踢出了内伤,没过两个月就病死了。”
赵清漪捏紧了拳头,说:“小师太怎么知道那人是镇国公夫人派来的?”
净和说:“我自有路子知道的。这个你不用问,不信也罢。”
赵清漪心中猜测,估计是庵里有姑子和那人往来,那人和姑子行事时说漏了嘴,便不追问了。
净和说:“后来我们庵里好心帮着将姚氏安葬在后山,没过头七,姚氏之女被接回府去了,再没有消息。”
这样被接回了镇国公府,原主就不能为姚氏守孝了,府里可不能穿孝服,她头七也没有人祭拜,何氏是死人都要欺负。
终于引出来了,赵清漪说:“原来姚前辈被安葬在后山,可否带我去祭拜?”
……
后山,墓前。
墓十分寒酸,只有一个土包和一个木牌碑子。
赵清漪点了香烛,拜了三拜后,蹲在坟前烧纸。
“要是没有投胎,也没有关系,不急。欠了你的,我都给你拿回来,有人要玩,我就跟他们玩玩。我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赵清漪烧了纸后,又用钱开道,要为她迁墓,住持清虚师太并不反对。
姚氏死后,镇国公和夫人哪里会管她葬在哪里,他们要是迁了墓,后山还空出一块干净的地来。
于是,赵清漪就重金请了附近村子的拾骨师傅来帮忙。挖开了墓穴,就见那张包她尸骨的草席还没有完全烂掉。
然后,将之火化,装入白瓷骨灰坛中,方便带走。
第821章 以牙还牙
镇国公府,荣华堂。
赵彤一早过来给母亲何氏请安,就见何氏阴沉着脸。
前年,因为赵清漪的胡说八道,府里谣言四起,何氏被镇国公怀疑,夫妻离心,何氏被禁足在佛堂半年。镇国公没有查出什么她偷人的证据,也把谣言压下去了,何氏才被放出来。
可是镇国公不但有旧宠柳姨娘,还从外头娶了一房才十八岁的良妾王氏,王氏家里是做粮食生意的。
若是以前,何氏掌着内院的大权,还有娘家为靠,镇国公与她有些情谊,她可以将柳氏、王氏除去。但是现在内院的事是柳氏和王氏代管着,镇国公没有让她重新管家。
因为从前的下人知道的太多了,许多何氏的得力帮手已被调走遣散,现在的管事是柳氏和王氏差使习惯了的。
镇国公没有什么大本事,何家有人掌握实权,所以曾经找上门来。因为她“偷人”的事撕扯了几天,何氏娘家人先是硬气了几天,镇国公坚持要查清楚,娘家反而悄无声息了。
因为这种事总是女人吃亏点,不管真假,一旦传出流言,会连累娘家的姑娘不好嫁。何家也只得尽力不去碰触,对镇国公也是安抚为主。
赵彤请安后,说:“母亲可是昨夜没有歇好?”
赵彤昨天才从外祖母家回来,但是当时她来请安时,父亲还在,她识趣地不加打扰先走了。
何氏看到赵彤,心头一阵委屈,让她坐在她身旁抱着她哭,一时就是不言语。
赵彤问道:“母亲怎么了?”
何氏流了一会儿泪,擦着眼睛说:“我苦命的孩子……你爹那没良心的,王姨娘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怀孕三个月,胎是坐稳了,镇国公只有赵拓一个儿子,是以对王姨娘这个孩子极其看重。
赵彤说:“王姨娘生下来是男是女还说不定呢,况且就算生下儿子,那是庶出的,哪里能和弟弟相比?”
何氏说:“那是从前,现在是不同了。”
早年何氏也十分美貌,娘家也给力,她就算不能独宠,也能拢络一下丈夫的心,内院基本是铁桶,有个把妾氏也在控制之中。
赵彤想到两年前自己所受的屈辱,恨恨说:“都是赵清漪那个贱种害的!”
赵清漪的名是两个字的,因为她是庶女。赵彤是嫡女,她现在有单名,将来还有字,讲究许多。
当年她被赵清漪挟持为质出城,夜晚时,镇国公府的下人才出城找到她,鬼知道一路上她有多担心受怕。
何氏恨恨说:“那对贱母女都不得好死!”
姚梅香被性致上来的赵峰拉上床榻的时候,何氏正怀着赵彤,何氏一心认为是姚梅香爬床上位,任她怎么解释也没有用。
何氏怀孕,本来就给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开了脸的,她有心理准备,早给贴身丫鬟绝了育。
倘若别的丫鬟自己爬床还怀了孕,是打她的脸了,她不能把贱男人怎么样,反而还要挽回他的心。因为自己也怀孕和坐月子,不宜做一些事,任姚梅香生下了孩子。
但是等赵彤周岁后,她就有精力了,找些神神叨叨的人在赵峰面前进言姚梅香不祥,弄了几个鬼把戏,赵峰当时也没有多喜欢生产后颜值没有恢复的姚梅香和一个庶出女儿,何氏除了贴身丫鬟之外还贤慧地另送了一个绝色美婢给他,她怎么处置姚梅香,他就不管了。
后来那个美婢居然背着何氏没喝绝育药怀孕了,何氏也先忍着,一直对她照料有加,她本来就是何氏送赵峰的美婢,生产大事都是她料理。最后下手就是雷霆之击,让稳婆动了手脚,美婢难产,一尸两命。
美婢死后,何氏从哺乳期调整过来,颜值恢复,更增少妇独有的风韵,重得赵峰的宠爱。
封建社会下的利益竞争归于生育、配偶竞争,无论是皇帝为了独享后宫保持自己的生育权把别的男性阉割成太监,还是女人把婢女和其子女杀害,披上再美的外衣,也掩盖不了其赤裸的残酷。
这些封建社会的特权阶层十分可恶,先剥夺奴婢的选择的权利,然后剥夺她们的生育权甚至生命。
身为奴婢的女儿,原主一直不服气的就是这个,但是原主的学识总结不出这样的话来。
赵彤说:“那贱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大表哥也找不着她,不然让大表哥杀了她。”
何氏说:“你去你外祖母家,舅舅、舅母可好?你舅母喜欢你吗?”
赵彤红了脸,说:“舅母当然是好的。她还唯恐表哥太过胡闹,失礼于我,但是都是骨肉亲戚,我自然不在意的。”
何氏看着赵彤的神情,知道她钟情于何家文武双全的大表哥,何氏也乐见赵彤嫁回娘家。
近年娘家兄长正是官途通畅的时候,现在已经任了吏部的侍郎了,大侄子已中举人,而大侄女三年前嫁给了平西郡王的世子为妃。
她本是关心自己再得娘家助力,摆脱现在的困境,才让女儿以代她孝敬母亲的名义去小住。她细问赵彤在何家小住的情形,可是一听不对了,嫂子对女儿十分客气,连有个什么东西也是比自家姑娘重三分。
嫂子一边说不让何家长子冒犯赵彤这个郡君,另一边再提醒她大表哥科考的重要性先不要找他,几次送东西给她。
赵彤不明白,还以为舅母多礼,何氏哪里不明白了,心中气闷不已。
嫂子这是绝无让赵彤嫁回娘家的打算,这是看不上她的女儿!枉她当年还未嫁时,对嫂子这么好!
这事归根着底还是赵清漪给闹的,她偷人的谣言让娘家害怕,赵彤曾被挟持出城,晚上找到她时,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那时她也十二岁了。
何氏说:“彤儿,你是宗室郡君,何等尊贵?将来只有公侯之家才配得上,现在你也大了,与你表哥不可像从前一样了。”
赵彤却不这么想,京城之中别说公主了,亲王、郡王有多少家,他们家的庶女都比她有地位。公侯人家的出息子弟哪里轮得到她?
赵彤说:“母亲,外祖母家清贵传家有什么不好的,你从前不也是说好的吗?”
何氏现在也实在说不出口现实,便说:“母亲也是为了你。”
赵彤一颗心早在表哥身上了,听母亲这么说隐隐感到不安。她到底才十四岁,她也是女子,又不能自己说非表哥不嫁,只能闷在心头。
同何氏说了会儿话后,她回到了自己院子,左右无事,就给大表哥做荷包。赵彤心头想着,如果大表哥真心实意来求亲,父母亲不会拒婚的。
……
何氏用了晚膳,打发了来请安的赵拓回去之后,听下人来报说赵峰进了柳姨娘的院子,郁闷不已,早早闭了院门歇下。
月上中天,已是午夜,两道黑影在镇国公府墙头连连闪过。
赵清漪用匕首悄悄挑开房门,如猫儿一样摸了进去,一点昏暗光线的残烛,外间的榻上有丫鬟,赵清漪闪身去点了她的穴道。
陆煦沉着俊脸扛了一个男子进来。
某流氓要以眼还眼,却因为年纪太小扛不了一个大男人翻墙要他帮忙。她还是头一回求他帮忙,就算她要覆了天下,他也无法拒绝。也许,他早就失去了拒绝她的能力。
赵清漪掌着烛台,他们摸进了何氏的房里。赵清漪点了何氏的穴道,冲陆煦招了招手,陆煦愣在那不动。
他负着的男人正是当年踢得姚梅香受了严重内伤而亡的男人,是何氏奶公的侄儿陈方。
赵清漪在水云庵多加打听,知道他近年也常去庵里干些见不得人的事,重金之下,有人说出他是何家名下铺子的一个掌柜,赵清漪和陆煦跟踪了他大半天,在无人时将他掳了来。
赵清漪见陆煦不动,忽又来了鬼主意,从靴子中掏出匕首,陆煦惊道:“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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