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老子《道德经》云:‘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守雌者,守着大地母神,自生生不息,是为玄牝,回归本来状态,守无妄,道自成。吴兄,切记,切记呀!”
赵大神棍语重心长,说者有心,听者亦有心。郭延铮不禁心砰砰直跳,而吴涯也觉此人真不简单。
诚王夺嫡本为妄,就是要有违嫡长继承制的大道。
赵季青是詹事府少詹事,太子的人如今应该不会敌视诚王才对,诚王一直是太子最好的兄弟。恭王、谨王、信王、勇王哪个不是常常盯着太子为难,但诚王一直是不党不群守礼之人。
赵清漪也知道在场除了卓昱之外,大家都知道诚王的身份,聪明人又不禁想多了。反正,能挑拨他们的夺嫡意志的事也就不要嫌小了,能做都做。
赵清漪坏坏地得意:自己真神仙都当过,这时扮扮神棍已经是降级了。就像朱厚照给自己封为威武大将军似的。
吴涯、郭延铮想到她刚好引经据典说到“诚者,天下之道也,无妄者,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
郭延锦的封号刚好就是“诚”,这是天意吗?
那么,诚王就要守着无妄吗?就是不能以庶夺嫡,违反天道?
赵季青与他们会面是偶然,就算“他”跟着他们,相面测字总不可能提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命数?
郭延铮一时失神,想着自己君临天下的野心和梦想,万一失败后不得善终,不禁痴了,背上也觉湿濡。
吴涯和范子良也是如此。姚荣此时还未参加春闱,但是他与诚王相交莫逆,他妹子又是诚王姬妾,诚王如果有命登基,他一定是支持的。
吴涯揖手道:“赵兄果然胸怀锦绣,多谢赐教。”
赵清漪笑道:“好说,好说。”
卓昱叹道:“赵兄如此年轻,满腹学问,又进了詹事府,难不成前科便高中进士了吗?”
卓昱暗道:十几岁的进士,那也太年轻了一点。
赵清漪道:“没有,就是借着祖荫进了……詹事府。”
卓昱这才浅浅一笑,暗想那相差还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嘴上却说:“以赵兄的才学,若是下场,只怕也是进士及第的。”
赵清漪笑道:“我倒也想,不过如今领着差事,太子殿下甚是礼遇,我此时倒不好弃他而去,下场科举。都说官场科第出身的瞧不起祖荫的,卓兄来日高中,可不要瞧不起我。”
卓昱虽觉赵季青精于杂学,诗词文章未必胜过自己,但是她懂相面测字,此时她开口说他“来日高中”心下极是喜悦。
“多谢赵兄吉言。赵兄通这相术占卜,他日我若能为国效力,赵兄也居一功呀!”卓昱也是文武双全之人,精于骑射之人,他来科举,也有一番凌云之志。
赵季青如此才貌,还是太子亲信,就算不是科第出身,他也愿结交。
赵清漪道:“相逢便是有缘,各位要是不介意,也不用赵兄赵兄的称呼我,便唤我表字子净。”
众人称赞,郭延铮不好点破,大家都互称了表字。而郭延铮是以“严铮”之名交际的,自称表字“又铮”,事实上皇帝没有给皇子们弱冠赐字,是直接封爵了。
郭延铮这时回神来,心下郁闷稍解,姚荣却想着赵季青对他的判言,心中虽不好受,人总是不信自己不想相信的。算命相面测字一道,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
正在舱内喝酒,谈天说起,听到河面上传来丝竹歌声,卓昱也是风流人物,笑道:“听说今日教坊司的顾如意姑娘在江上以诗乐会友呢,不少才子都聚集在此。”
赵清漪笑道:“顾如意?青楼名妓吗?”
卓昱说:“我听说这位顾如意姑娘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赵清漪笑道:“以诗乐会友,那要见她便不用钱了吗?”
卓昱说:“子净如此人物,在美人面前怎可提黄白之物?”
赵清漪笑道:“仲信乃风流才子,也是男子之中美丽者,女子见你已是她赚到了,若还反要卓兄花钱,那是亏大了。”
卓昱谦道:“不及子净多矣!”
第470章 流氓中的“贵公子”
画舫漂至一个小湖中,但见湖中数十条大大小小的船,均围着一艘形象华美的大花船,那船着侍立着四个水红色绸衣的少女,梳着双丫髻,面容秀丽,均十一二岁的样子。
湖中的大小船只上,除了富贵家族的公子,也有外地来的风流才子,亦有江湖人,但衣饰多为华贵。
赵清漪看着这样的阵仗也是兴致盎然,范子良内力深厚,听到传来的琴声,说:“不愧是顾如意,这琴声果然雅妙。”
赵清漪哗得打开折扇,一派风流才子的作派,笑道:“子良兄怕是没有见过风月,此琴定不是顾如意姑娘弹的。”
郭延铮眯了眯眼睛,心道:范子良没见过风月,你见过?你一个女子脸皮也太厚了。
卓昱奇道:“为何不是顾如意姑娘所弹?难不成子净听过她的琴?”
赵清漪淡笑道:“顾如意既然是仲信口中的名姬,王孙公子所追逐,哪里能这么廉价,一出来就自己弹琴?青楼名妓不管姿态摆得有多高,都是商品,求得是一个奇货可居。任意弹琴就掉价了。现在是前奏,吸引着更多的有钱有才之士过来,然后吊起他们的好奇心。就像一件好货,也要饥饿营销,这样客人就争相竞买。”
姚荣也是扬州长大,端是烟花之地,深以为然,笑道:“子净所言不错,青楼楚馆之中,花魁哪有轻易出场献技的?就算名妓自己不求财,老鸨也是不答应的。”
范子良笑道:“果然都是扬州人呀,名不虚传。”
郭延铮咳了一声,瞧着赵清漪面色无常,暗想:太子纳了一个这样的良媛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船往中间靠近,赵清漪等人自是欣赏湖面光景,好不惬意,忽听不远处却是起了纷铮,两条船争水道时撞到了,还有人掉进了湖里。
一大一小的船挤在那里,双方互相骂咧咧起来,然后居然打起来了,赵清漪哪想管这种破事?
忽然一方争吵时说的是河东话,她去了河东几个月,也学会了河东话,一辨声音不禁吃惊。
赵清漪伸长脖子一看,不禁愕然,只见那打架的其中一方还是熟人,建雄军节度使樊莫的儿子樊启仁。建雄军押运银两进京,他站对了队伍,樊莫也随在大军之后进京来,图个恩荫名额。
樊莫虽然是平阳府人,但是一路上又认识了王冲等人,王冲算是她的手下,而樊莫之前与赵季青来往,也算是她的朋友了。
赵清漪先是吐嘈他们没出息,听说有名妓就巴巴赶来看了,还出了丑,但是一想自个儿不也来凑热闹吗,好像没有资格看不起别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打架就不太好了,特别是王冲。
赵清漪看中间还有两艘船,便提气一跃,身如一只白鹤飞起,中间轻轻借力中间的两条船,就到了樊启仁那条船上,她三下五除二分开两帮人,冷笑道:“王冲,你好生威风呀,到天子脚下显能耐来了?”
王冲一见是赵季青大人,忙扑通跪了下来。
他脸上还有青黑也顾不得了,说:“小的给赵大人请安!”
王冲身后的七八个手下也跪了下来:“小人给赵大人请安!”
赵清漪冷哼一声,收服了他们,他们护送太子回京,总是太子的人了。这才回京几天,尚还没有正式安排差事,他们就在京都花花世界玩乐起来。
赵清漪想着,他要是祭出东宫六品带刀护卫的官名,这样打架欺人,传出坊间,不知多少版本。别成了太子贪慕顾如意的美色,想纳她为妾,派了下属过来。
樊启仁上前揖道:“见过赵大人,这么巧,赵大人也来凑热闹。”
赵清漪道:“既然只为凑个热闹,何故打人?若是被顺天府擒了去,王冲,你是觉得自个儿是了不得的人物吗?”
樊启仁是樊莫的儿子,她不好直接骂,但是骂骂王冲却是无妨的。
那另一个船上的一位绿绸衣公子,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打人,我可要告到顺天府去!我们家老爷可是三品大员!”
樊启仁说:“明明是你们撞了我们,害得我们兄弟落水,你们还想反咬一口吗?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赵清漪说:“这位仁兄,双方斗殴,谁也没理,到了顺天府,你们能得什么便宜?”
那位公子看她相貌气度,倒也有些怯了,说:“你们先动手打的,若赔我三千两银子,我便揭过了。”
王冲说:“休想!”
赵清漪说:“依在下看,这公子还不如化戾气为祥和的好。”
“本……本公子是好欺的吗?今天你们没有个三千两银子赔我,我就闹到顺天府去!我父乃御史大夫!”
赵清漪呵呵一声冷笑,见到诚王的船驶过来了,还有不远处的船都看着这边的好戏。
那御史大夫家的猪头公子更觉要守住面子,叫着“赔偿三千两银,不然不能善了”。
赵清漪道:“此话当真?”
王冲道:“赵大人,这钱不能给!是他们撞了我们的兄弟落水!他们也打我们了。”
赵清漪懒得理他,只说:“这位兄台,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双方都有不对,算了。”
那猪哥见他说话客气,胆子就大起来,说:“嘿嘿,你这兔儿爷,本公子就不这样算了。你老老实实拿出三千两银子!”
赵清漪道:“只要给你三千两银,打你的事就可了了?”
那猪哥也摇着扇子,梗着脖子说:“不错,你拿出三千两银子,本公子就大肚不追究了。”
赵清漪朝诚王的船上的朋友一拱手,又朝旁边的两三条船上的公子哥们一拱手,说:“诸位公子,你们也都听到了。他说只要我出三千两银子,就不计较打他的事了。烦请各位做个见证!”
旁边的几条船上的人不禁想:这位公子轻身功夫这样好,没有想到骨头这么软,还称什么大人呢!肯定是官职不及人家御史大夫,不敢得罪。
郭延铮、卓昱、姚荣看到了,也是好奇,但想她武艺出众,当不会有事。
赵清漪从怀中掏出三千两银票,朝那猪哥掷了过去,银票不过是轻薄之物,但是却稳稳飞过了两船间隔。
那猪哥接到银票,一看心中十分得意。
赵清漪笑问:“有银子拿,你就不计较挨打之事?”
那猪哥手一挥:“本公子不计较了,就饶了你们!”
赵清漪呵呵一笑,说:“那就好。”
说着白影一闪,她那白色锦面靴子一伸就将猪头踢下了船去,然后几下子把猪哥的跟班给踢下船去,流氓头子之态毕露。
本公子这么帅,居然嫉妒叫本公子兔儿爷。叔可忍,婶不可忍。
赵清漪说:“既然你们要钱不要命,不计较挨打,可得言而有信,不然本公子可是很记仇的。”
姚荣失笑:“子净兄当真是流氓中的贵公子呀!我扬州有此人物,之前我怎么无缘结交呢!”
郭延铮抚额,这当真是三观俱毁呀!
王冲等下属皆抚掌称快,高呼“赵大人威武”,但是威武的赵大人回来也是一人踢了一脚,不过没有将他们踢下水去。
赵清漪骂道:“你们跟着小爷来京,要是敢给小爷惹事生非,就都给小爷滚回河东去!你们来京里是办差的,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呀!京都天子脚下,比你们有来头的官多如狗!你们下次找死,谁也救不了你们!”
“赵大人,饶命呀!”
“赵大人,我们知道错了!”
说着一个个磕头,王冲爬了过去,一把抱住赵大人的脚哭道:“赵大人,自打进京以来,咱们的正经差事还没有安排下来,我们也就只好体察一下京都风土人情。今日来这凑个热闹,也是一时冲动。我们哪里甘心被人欺负了,我们不算什么人物,我们就是赵大人的狗,但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就刚才那些人配打赵大人的狗吗?”
“是呀,赵大人,你就怜惜怜惜我们!”
“赵大人呀,几日不见您老,我们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呀!”
一个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赵清漪不禁一多汗,都说官场中人不要脸,这些极品,要不是之前互不相负,真的好想踢人。不学规矩约束,将来也难堪大用,赵清漪道:“都起来!过了中秋,我问问,让你们先学规矩。你们要是当京都是河东,早晚给惹出祸来。”
王冲等人连忙站起来,抹掉眼泪,脸上倒是真的露出欣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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