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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谧。
路灯,浅淡。
裴陆臣的目光锁定在她的手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裴陆臣,你坏我好事,你……”时颜都没有力气再骂下去。
裴陆臣满脸不以为意:“那男人到底有什么好?蠢得要死,我一路跟着他到医院,还比他更快找到你。”
时颜一脚踹过去,不痛不痒的,他动都没动,故意激她似的:“不就看到我亲你吗,那又代表什么?就这么走了,也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这样还不叫蠢?”
时颜恼得抬腿就往他要害上踢,被裴陆臣抓住了小腿不说,她整个人转眼间就被他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
“你脚底出血了。
你就挣吧,反正我是不会放手的。
小心点,别让自己摔下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
从没遇过比裴陆臣还难对付的人,时颜欲哭无泪。她没再挣扎,语气几乎是祈求:“你先放我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对他发脾气没用,他喜欢听她柔声细语。
这招对他管用,裴陆臣终于肯合作,将她放置在路边的石椅上。
裴陆臣站在她面前,长身而立,时颜却只顾看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
倾长,孤独。
“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你和他的故事?”
时颜顿了顿,心里不是不惊讶。这人原来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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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个男孩被人撞伤了腿,只因为欠了5万手术费,他哭着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男孩的姐姐跪在肇事者的爸爸面前,都求不到他多赔一分钱,而那个肇事者却可以花5万换个车轱辘,一点都不手软。换做你是受害者,你也忍不下这口气吧。”
裴陆臣听她事不关己般,诉说那些流年过往。
不知为何,她只是垂着眸一动不动,就让裴陆臣的心瞬间凉成一片。
“他姐姐接近那个肇事者,骗吃骗喝,还骗感情。你知不知道,看到所有人眼中的翩翩公子为她打架、拘留,为她放弃国外最好的大学,她感觉有多好。她也挺蠢的,年少轻狂,以为那就是报复了,原想毁了他的前途就甩掉他,可……”
“别说了。”
“可她后来发现……”
裴陆臣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
她陷进回忆里的模样,悲戚到裴陆臣不忍直视。
终拿流年,乱了浮生。
许久裴陆臣才松开手,在她身旁坐下,嚣张跋扈的气焰一丝不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只想告诉你,我和他之间已经有太多牵扯不清,如果你再跑来搅局……”
她似乎还未回到现实,声线依旧浸在寡淡的忧郁中,裴陆臣终于恼怒:“我问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时颜被他一喝,顿住了。
她差点又要陷进回忆无可自拔,被他这句话勾回了神智,却已没有半点精力再露出鄙夷之色:“记得,‘缤纷年代’嘛。”
时裕半年前接的大客户是个女富商,单身母亲,时颜加夜班和她开会时她接到电话,说找到了离家出走的女儿。
时颜陪着她在夜店的舞池里穿梭、寻找。这位裴二少,当时正搂着人家那刚成年的女儿跳贴身热舞。
“不是那次。”
裴陆臣也学她,盯着自己的影子,“之前在北京,我被一个哭着从洗手间里跑出来的女人撞到。她把我的心都哭乱了,可她一句道歉都没有就跑了。”
“……”
“后来我才知道,那女人其实很没心没肺,又狡猾,脾气又差。可就是那么奇怪,她越是这样,我越放不下她。”
“……”
“时颜,你告诉我,我该拿她怎么办?”
“……”
“……”
时颜站起来,背过身去:“放弃她吧,她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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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陆臣依旧每天往家里送礼物,可他本人,没再出现。
时颜回了s市,不仅没病假,反而比之前更忙。想要抽空去处理些私事,却挤不出半点时间。
池城的工作手机永远拒接她的电话,私人手机24小时关机。
手上的绷带刚拆,时颜就启程去深圳谈项目,对方老总请客吃野味,那架势,什么动物都敢往桌上端似的,时颜吃到伤口发炎,照样陪着笑脸。
时颜深夜回到下榻的酒店就开始吐,头昏脑胀地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被手机铃吵醒时,套房里已经十分亮堂。
时颜摸了摸额头,很烫,像是发烧。抓过手机一看,已经10点多。
电话是时裕的设计师chris打来的,语气又怒又急:“老大,金寰的案子出大问题了。”
时颜细问之下才知道事态严重。
时裕为金寰酒店的设计主打“空中花园”景观,最大亮点就是酒店顶层船型的空中泳池。现在却被告知,他们的给排水系统出了问题。
时颜还有点昏沉,狠捏眉心逼自己清醒:“反复研究过这么多遍,怎么可能有错?”
“我们被gak设计院的人摆了一道。他们换了项目设计师,方案一变,酒店内部的水利循环全被打乱,已经在建的部分不能变动,摆明了要逼我们改设计。”
时颜赶紧爬起来换衣:“他们的项目设计师换成了谁?”
“就是最近在华人设计圈里很红的那个,揭沁。”
时颜脑中一“嗡”。
她好不容易理出头绪:“我马上去机场,你把给排水的图纸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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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颜乘坐的航班到虹桥机场时将近下午两点。
一开机就接到chris的短信,称她们正在金寰出席临时会议,讨论新方案。
时颜赶到金寰,冲出电梯直奔会议室。
当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一眼便瞧见那个附在池城耳边说话的女人——揭沁。
池城看到她,眸光顿时带点寒意,揭沁却是先怔住,随后才朝她模棱两可地一笑。
两家设计院为方案的事差点吵起来,时颜的到来让时裕这边的人顿时有了底气。
时颜懒得吵,直接看定池城:“池总监,给我们3天时间,我们时裕一定能拿出解决方案。”
不等池城开口,揭沁的声音已经响起:“时小姐,你这是在浪费大家时间。直接转用我们gak的设计不好吗?用旋转餐厅替代空中泳池。”
时颜对此充耳不闻:“池总监,金寰酒店设计的最大亮点就是这个空中花园,你舍得因为这么点小问题,放弃原来绝佳的设计?”
池城淡淡看她一眼,真的很淡,近乎冷漠:“这算小问题?”
她竟想不出话来辩驳。
这个男人,原来也是狠得下心来把她逼到绝境的……
有一瞬间,她觉得委屈。
时颜头有些昏,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牙齿将嘴唇咬得发白:“池总监,3天时间而已,你都不肯宽限?如果我们真的想到了解决方案,而‘空中花园’却就此搁置,那是金寰的损失。”
池城定眼看她的脸。
他看到了这个女人强势的眸光里,那一丝脆弱。
或许那只是错觉,池城想。
他却,做不到视若无睹。
池城倏然站起,屈指扣一扣桌面,示意在场所有人噤声,他像是不耐:“那好,就给你们时裕3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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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颜是每分每秒都要抓紧,时裕的设计师们陪着她,直接留在金寰改设计。
五台笔记本电脑、一个会议室、无数摊放在会议桌上的图纸,勾勒出她们此时毫无头绪的繁忙。
落地窗外,夜已全黑,会议室却灯火通明。时颜看看表,再看看个个神色紧绷的同事。
“你们先去吃晚饭吧。”
时颜这么一提醒,所有人才恍然发觉时间已晚。
“我们还是叫外卖上来吧。”
“在这里吃弄脏了图纸怎么办?你们都去餐厅吃,帮我带杯咖啡上来就行了。”
她始终是发号施令的人,同事们都听她的,鱼贯出了会议室。
空余她一人的会议室里,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时颜在电脑前,做了无数遍数据换算,没有一次是合格的。
现在不用摸都感觉得到自己额头有多烫,时颜也没办法,只能拼命喝水。
就在这时,门被人轻声推开。
时颜回头就见揭沁站在门边,手里还拿着杯咖啡。
时颜没好气:“你要说什么风凉话尽快说完,我没空陪你。”
揭沁优雅地走近她:“我在餐厅碰到你同事,他们请我带咖啡上来给你。”
时颜看都不看她:“别假惺惺,我看着恶心。”
揭沁踱到一边,翻了翻她的图纸,突然发出“哎呀!”一声,时颜看过去,下一秒“唰”地站起。
时颜的设计图上全是咖啡,褐色液体流了满桌,揭沁站在旁侧,晃了晃只剩一半的咖啡杯:“真对不起,我刚才手抖了下。”
时颜朝她走过去,脚步特别慢,像是压抑着什么:“我都躲回中国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揭沁自鼻间哼出一声冷笑。
时颜本就生着病,虚弱的语气,装都不用装。可待她走到了揭沁面前,足够近时,时颜电光火石间挥起巴掌扇过去。
揭沁躲避不及,挨了如此狠厉的一下,顿时半边脸发麻。
时颜悄然拿过她手中的纸杯:“当初你剽窃了我的设计,还反告我抄袭,如果不是揭瑞国跪在地上求我,要我看在我妈的份上放过你,你知不知道你会死得很惨?”
揭沁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扇回来,时颜反手架住她的腕子,同一时间,把剩下的半杯咖啡全泼到她身上。
“你!”愤怒。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诧异。
两句话几乎同一时间响起。愤怒的揭沁,诧异的池城。
没有关上的大门,池城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逡巡在时颜手中的咖啡杯、以及揭沁肿起的侧脸上。
时颜看见他分明是走近自己,却是以关切的语气问揭沁:“你没事吧?”
揭沁的回答,时颜没去听。她做这一切,已经用尽全力,现在除了脑子发胀,连耳朵里都只有“嗡嗡”的响声,听不清这女人到底说了什么。
她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拎起就走,却被池城抓住了手腕。
时颜惊讶于自己竟还听得见他的声音——“时小姐,请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