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3)

  黄掌柜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笑道:没错没错,正是如此!
  人群中也有反应快的惊叹:还是这位老板厉害,这么存满三年,就能兑五万五千多两银子!
  当真?!你不会是算错了吧?怎么可能净利五千多两?
  没错没错,存满三年利息是五千四百两!赚大了!
  茶楼上的姜羡余也震惊不已,心算一番,看向谢承:为何要分随存随取和整存整取?
  谢承道:寻常富裕之家手头银子不多,数额小,流动性大,基本都是随存随取。但那些巨商手里有闲钱,存上三年不取,咱们有足够的时间以钱生钱,三厘利也不是什么大事。
  姜羡余一想也觉得有理:如此一来,那些大额存银的老板也不会轻易提前兑银子,就不会出现同时挤兑、周转不良的情况。
  正是如此。谢承笑着看他,满脸赞赏之意。少年虽然不擅孔孟之道,但十分聪慧,如今更是越发聪明,一点就通。
  姜羡余同样满脸崇拜地看他,难怪你前世能将四海银号做到通达四海。
  这么高的利钱必定会吸引不少人前来存款,而三年之后,谢承早已利用存银赚得盆满钵满,甚至还能给九王提供大笔银子。
  兑到本金和利息的老板只会更加信任四海银号,继续往里头存银子。
  就像今日,有谢家掌柜带头,不少来兑银子的老板恐怕还会接着往里存。
  那你打算怎么以钱生钱?姜羡余忍不住好奇。
  谢承道:放贷只是其中之一,而且风险大,不易回收,倒不如将银子留在咱们手中。今年冬天有雪,咱们先囤木炭和棉衣,不抬价,只回个本。明年情况好转,咱们做别的生意。
  南边的海珠运到北边,价钱就能翻十倍不止,再加上谢家琅玉斋的招牌,开发些新样式,必然能赚不少。
  姜羡余点头:你大伯爷他们,是不是打算把铺子交给谢伯父了?
  谢承:嗯,强撑了几个月,已经有了退缩的意思,只不过还没谈拢放手的价钱。不过,应该撑不过这个冬天就会松口。
  姜羡余捻着茶盏想了想,你上回说盐能消雪,咱们能不能想办法囤点盐?
  谢承摇头:官盐管制严格,咱们囤不了多少,还容易引起官府注意。这事儿由老师和九王出面好一些。
  姜羡余点了点头,正说到盐,又看见桌上的糕点,他想到:民以食为天,除了海珠,酒楼生意似乎也不错。
  谢承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没错,我听闻蜀地有一种辣锅,今岁苦寒,肯定有不少人愿意试试。
  姜羡余前世在蜀地吃过那种辣锅,与北地与江南的古董羹类似,只是更加鲜香麻辣,暖身驱寒。若是能引入江南和北地,确实稀罕。
  只是
  姜羡余不禁苦恼:只怕到时候,大家手里都没多少银子。
  谢承:无碍,头一年咱们做成稀罕玩意,就从京城开始。
  姜羡余眼前一亮,京城富户权贵可不会吝啬银子!
  那我们是不是要从现在开始准备?
  我已经雇了擅长蜀菜的师傅研究方子,想不想去尝尝?
  姜羡余立刻站起身:当然要去!
  对面银号的开业典礼已经结束,有不少人进门咨询存银事宜。
  当场存了钱的客户,不管数额大小,都领到一条小金猪项链,明年正是猪年,可以给家里孩子戴着保平安。
  姜羡余和谢承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见众人都喜气洋洋,心里既欣慰又忧虑。
  这些存得起银子的人家,大多也买得起棉衣和木炭,能熬过这场天灾。更需要帮扶的是乡野贫农,他们生存条件更加艰苦,手中也少有余钱。
  谢承看出他的忧虑,握住他的手,穿过拥挤人群,安慰道:扬州知府组织农户修葺屋舍,顺便登记了不少贫户。琅云阁做好数批冬衣,过几日就给他们送去。
  嗯。姜羡余呼出一口白气,叹道:希望大家都能熬过这个冬天。
  两人穿过人群走远,姜羡余忽然回头看向路边的酒楼二层。
  谢承:怎么了?
  姜羡余停下脚步:总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谢承眼神扫向四周,不见任何异样。
  倒是姜羡余反应过来,松开牵着谢承的手,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嘀咕道:我就说嘛
  两个大男人在大街上拉手,能不引人注目么?
  谢承无奈收回手,没有强求在人前亲密。
  却不知酒楼二层的窗户被推开,一位身形健硕、面容沧桑肃穆的男人站在窗前,目送二人的背影离去。
  像,实在有几分像!
  他收到密信说明雅郡主到扬州一户人家做客,其中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与江太后有几分相似,还以为又是一次假消息,没想到竟然确有其人。
  大人?身后一位年轻人垂眸低首,轻声询问。
  男人的声音浑厚而沙哑:查查那两个年轻人。
  是。
  大雪节气那日,淮安落了第一场大雪。
  紧接着金陵扬州也开始下雪,忠王府门前的雪字预言应验,圣上立刻选定了钦差大臣赶完江南,随时准备应对灾情。
  彼时扬州,姜府刚到陆家下聘,求娶陆山长爱女。
  夜里,姜父姜母把姜柏舟喊到正院,商量婚期。
  年底还有两个吉日,一是这个月底,二是腊月二十。赶一赶倒是来得及,就是如今当真下起了大雪,不知小余回不回得来。姜母忧虑道。
  姜柏舟也没想到小弟说今年天冷,要他们囤木炭和棉衣防灾,竟然真的料中了。
  明年呢?
  姜母道:明年正月不行,二月小余恐怕要护送谢承去京城参加会试,怎么也要等到四五月才能回来。
  姜父看了大儿子一眼,暂定腊月二十,同亲家商量商量。如果实在不合适,只能明年再办。
  姜柏舟沉思片刻:若按小弟所言年底有灾,咱们也不宜大操大办。
  姜母:那还是定在明年开春后吧。
  姜父点了点头,拍了拍儿子的肩:也行,反正媳妇也定下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姜柏舟:
  其实挺急的!
  真的!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利器呼啸破风之声。
  姜父闪身一避,就见一枚玄铁谛听镖钉在了身后的立柜之上。
  姜父面色骤冷,取下飞镖抄起长刀冲到门外。
  门外,一身黑衣的肃容男子负手立在院中。
  沈追。姜父将飞镖狠狠掷向对方。
  沈追侧身避开,沉声道:惊涛,当年你也唤我一声师叔。
  姜母持剑追出来,听到这一句顿时面若寒霜:背叛我父亲的无耻之徒,你也配?
  沈追一僵,打量着她慢慢蹙起眉头:怪不得,你竟然将眉心痣挖了。
  怪不得当时找不到她。
  姜母眉心有一颗红痣,容貌比江太后还要美艳几分。当年逃出京城,姜母用匕首挖掉了过于显眼的眉心痣,在眉间留下了一道疤。
  姜母抽出长剑:沈指挥使到底有何目的,不如直说。
  沈追面色微沉:只要你们交出天心府信物,我无意赶尽杀绝。
  姜父忍不住嗤笑一声:沈追,枉你算计一世,还是中了狗皇帝的圈套。所谓号令天心府归隐势力的信物,不过是当年江沈晏三家结盟的凭证,能否号令下属你最清楚!没想到你也会听信这样的谣言,被狗皇帝耍得团团转!
  错了,姜母讥讽道,沈指挥使大人本就是陛下身边的一条狗。
  沈追绷紧下颚收敛怒容,心底的猜测得到证实,难免觉得一阵心寒。
  但他对姜家仍有怀疑:若你们当真问心无愧,为何接近睿王郡主?
  李明雅生母乃晏氏后人,睿王当年娶她就是为了拿到天心府的信物,只是似乎一直未能得逞。既然信物一事是谣传,姜家接近李明雅,难保没有其他目的。
  姜父把长刀往地上一剁,怒道:老子跟你这种满心算计的小人说不明白!我藏剑山庄如今虽然势不如前,没有尔等谣传的以一当百之力,但夜探禁宫取那狗皇帝的首级依旧是小事一桩。若你执意搅我等安宁,我藏剑山庄不介意挣个鱼死网破,让这江山换一换人坐!
  沈追脸色微变。
  他清楚江惊涛没有危言耸听,即便藏剑山庄的势力不足以让他们揭竿起义、改天换地,但凭江惊涛一手出神入化的左手剑法,以及他对皇宫布防的熟悉,潜入其中谋害圣上确实不是难事。
  若非如此,圣上也不会二十载寝食难安,不断增加身边的暗卫和侍卫。
  沈追这些年有意放松对姜家人的追踪,就是不想把人逼急,弄得不好收场。
  到底是江蔚风的后人,不必召集千军,兵戎相见。
  沈追合了下眼睛,再睁眼时一派平静,沉声道:既已归隐田园,休再插手朝堂之事,叫你家小儿子好自为之。
  说罢,沈追飞身离去,消失在夜幕当中。
  寒风呼啸,雪花打着旋落下,姜父握刀的手一片冰凉,呼出的白气几乎模糊视线。
  他沉默片刻,道:咱们去金陵。
  第五十六章 今生:灾情初现钦差大臣下落不明
  金陵的大雪接连下了几日,寒气逼人,感染风寒的人数日渐增多,加上路面积雪结冰,导致不少人摔伤,医馆药铺人满为患。
  听闻运河北边已经冻住,淮安和扬州河段也偶有浮冰。金陵毗邻长江,江阔水深,倒还没有结冰的迹象,但城内一些人家的池塘和水井却未能幸免。
  肃杀的风雪让人不得不躲在家中,向来热闹非凡的金陵城因此而沉寂,国子监不得不也因雪停课。
  除了金陵本地学子,大部分人都被困在国子监宿舍,谢承在扬州书院的同窗张涛、李浩斌、刘定才也是如此。
  张涛是乡试亚魁,同谢承一样直接入学国子监,李浩斌和刘定才则是通过选拔考试入学。三人有幸分在同一间宿舍,另一位舍友是早他们三年入学的举人曾虎,此刻四人一块裹着棉被,挤在通铺上背书。
  翻一会儿书手就冻得僵硬,张涛往手上呵口气搓了搓,不免忧虑:十一月就这么冷,腊月可还得了?
  李浩斌道:今年天气确实反常,这个月的邸报都迟了,恐怕是北边已遭大雪封路,就是不知会不会影响咱们去京城赶考。
  不至于吧。曾虎裹在被子中缩了缩脚,过了正月就是春,这雪总不可能下到二月去。
  刘定才宽慰李浩斌:曾师兄说的对,说不定这雪明日就停了,天气又会暖和起来。
  除了他,张、李、曾三人都打算同谢承一块下场,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
  李浩斌点了点头,又道:雪停了估计会更冷,我打算再买一身棉衣,你们呢?
  江南从没这么冷过,他们带的衣物显然不够。
  我和你一起去吧。曾虎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他家里并不富裕,只有一件夹棉的薄袄穿在学子服里头。原本打算就靠它熬一个冬天,平日只换内衫和外袍就好。但这两日的天气让他有点熬不下去,再加上明年还得下场考试,他还是决定买身冬衣,决不能在如今这个时候病倒。
  去琅云阁买吧。张涛建议,那是谢承家的产业,这会儿城里的棉衣棉被肯定涨价厉害,但谢承不会坑咱们。
  曾虎一愣:琅云阁的成衣,不涨价也挺贵吧?
  他在金陵待了三年,自然也知道琅云阁是扬州谢家的产业,却没想到谢承就是这个谢。
  原来谢承不但才学出众,还是个富家子弟。
  许是因为他平日虽然寡言,但还算平易近人,从不吝啬与同窗交流学问,所以身上既没有半点文人相轻的傲慢,也没有富家子弟的铜臭味。
  曾虎对他印象还不错,但琅云阁的衣服,他着实负担不起。
  却听刘定才道:不会啊,我听其他同窗说了,今年琅云阁除了精品冬衣,还卖平价的棉衣,比别家都便宜。
  张涛附和道:嗯,前两天隔壁宿舍有人冒雪去买了一件,说是棉花厚实,布料耐穿,能抗冻。
  曾虎惊讶:厚实耐穿,还比别家都便宜,不得亏本么?
  刘定才缩在被子里,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非也非也,如今天气这么冷,所有成衣铺子的棉衣都涨价,但依旧是没怎么涨价的琅云阁生意最好,你们可知为何?
  曾虎:为何?
  刘定才:因为琅云阁的衣裳向来以布料上层、样式新颖、绣线精美出名,今年出售的精品冬衣同样如此,虽然与其他铺子一样涨了价,但还是许多富裕之家的首选,必然是赚的。但它今年卖的平价棉衣,样式简单、布料耐穿、棉花厚重,还不涨价,自然十分抢手。
  张涛补充道:而且听隔壁同窗说,购买时要求带上户籍,成人一人一套,老人孩子方可多购一套,不许旁人倒卖抬价。谢家这是有意做善事,帮大家过冬。
  曾虎愣了良久,裹紧身上的棉被轻叹:难怪,只有这样的大善之家,才能养出谢解元这样的兰芝君子。
  李浩斌听了半晌,忽然道:我觉得,这八成又是谢承的主意。
  见曾虎疑惑,李浩斌解释道:他十六岁就接手家中生意,对经商之道颇为精通,想出这样的利民又利己的办法并不奇怪。
  曾虎点了点头,对谢承这个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师弟生起一股由衷的敬佩之意。
  这日晚间果然停了雪,曾虎几人一块去琅云阁买了棉衣。
  寒风如刃,刮得人脸颊生疼。路上行人缩着脖子,行色匆匆,都是趁着停雪出来采买。街道两侧商铺的伙计在不停扫雪,门前台阶还是结了一层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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