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129章 番外-回家路上3
  兴都库什山, 高耸入云,是一条从喜马拉雅山西方而起, 向西横穿至阿拉伯海的巨大山脉,最高处达七千多米, 是世界最高的高原,在后世叫帕米而高原, 华夏先民称其为不周山,是名副其实的世界屋脊。
  这山脉之南,孕育着整个印度文明,但仿佛是上天出的玩笑,这巨大的地理屏障之中,却开着几处改变世界命运的山口。
  这山脉中有一条狭长走廊, 向东, 可直入新疆盆地;向南, 可直达印度的恒河与印度河流域, 向西,就是巴比伦世界的两河流域文明。
  这条印度北方的山口, 无数次成为印度文明的浩劫, 雅利安人、亚历山大、成吉思汗、都曾经从这里侵入。
  严江要通过这条狭长的走廊南下印度, 前去寻找棉花与甘蔗。
  他伤还未全好, 面色苍白,不时轻咳两声, 花花体贴地跟在他身边, 驮运着百斤种子, 轻盈地与他一起翻山越岭——除了负重不行,猫科在山地能把蹄类动物甩出一座喜马拉雅山的距离。
  严江拿出地图,凝视着路径,有些困扰地皱眉。
  离开山口后,他要进入犍陀罗盆地,顺着恒河去印度南方的都城华氏城,距离之远,需要走上足足近两千公里。
  更关键的是,先前他相助狄奥多图斯,伤了阿尔沙克,蝴蝶效应之下,狄奥多图斯空出手来,转头就煽动了山口这边的印度行省叛乱,听说阿育王已经派人前来镇压,这路怕是不好走了。
  伤王一时爽,蝴蝶火葬场。
  好在这里被希腊统治了一百年,会说希腊语的人很多,足够他学习日常古印度语。
  他一路装成大夏客商,贩卖一些止血草药,避开战场区域。
  但是还是没忍住,因为他听说不远处的城市是佛祖的涅槃之地,有阿育王亲自建立的舍利塔,和大量绘画佛像——就是比较麻烦,阿育王太子具那罗正在讨伐那里。
  我只是悄悄地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在因为阿育王信奉佛教的原因,印度教的种性制度没那么严,所以他一路来到佛祖涅槃之地,但按理来说应该非常热闹的佛教圣地不知为何甚是冷清,几乎看不到几个人。
  严江看着冷清的道路,藏在树下,正觉得不对,耳边风声一起,一名矫健武士猛然从树上落下,被潜行中的花花一扑而倒。
  “敌袭!”那名武士大喊道。
  ……
  阿育王太子俱那罗从半圆形的舍利塔中走出时,严江已经准备和老虎一起,把周围十来名卫士收拾干净。
  好在这位太子及时叫停了这些侍卫。
  严江也一眼看到了他。
  也仿佛看到了繁花。
  二十来岁的青年肤色极白,俊秀绝伦,但最让人惊艳的,却是那对眼眸。那是日月星辰也不能及的璀璨,圣洁又剔透,是一种让人虔诚敬拜的温柔。
  两人并未有交接,太子只是温和一笑,为侍卫的冒犯向他道歉,将自己手腕的一串佛珠赠他,做为赔礼。
  佛珠入手温润,刻着细小精美的铭文,非常有民族风情,严江立刻接受了,然后与他分道扬镳,自去祭拜佛祖真身。
  -
  严江本以为再次见到俱那罗时,应该是在华氏城,到时他会用佛法做幌子,请他帮忙收集种子,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他在佛祖故地游走了数日,发现这里居然产出绿豆,于是花了些时间收集到了绿豆种子,非常愉悦地继续上路了。
  依然还是一个伤药贩子,药价合适,没事还可以接个骨,做为野外达人,反正急救的他都会。
  有一位漂亮却又十分憔悴的女子,拿出自己的精致首饰,求他去救丈夫。
  严江同意了,随他来到一处简陋草棚,先是看到几名侍卫,然后便又见到了俱那罗太子。
  只是这次,繁花几近凋零,对方那如星辰般的眼眸,眼眶外翻,其内空空如也,竟是被人全数剜去,他伸手抚额,感觉到了滚烫的温度,这个时代,挖去眼睛,一但感染,就很危险。
  严江没有问什么原因,他为王子上了伤药,思考半晌,还是拿了一针已经过期半年的抗生素,给他它打了进去。
  俱那罗太子熬过了生死难关,并且向他道谢。
  严江看他心情并没有多悲愤,一时好奇,问道:“你突然没有双眼,为何无恨亦无怨?”
  “目为一切患起,失去双目,亦是清净。”俱那罗低声道,“世人皆赞我眼,那日将一目择下,置于掌间,却见腥臭难看,若为此眼,可以平了一人怨恨,没有了,又有什么关系?”
  严江对此不以为然:“虽然不知是谁害你,但你平了一人怨恨,王国却失了最好的继承人,若因此而起的灾祸怨恨,你又用什么平?”
  对方“看着”他的方向,那神情仿佛如梦中惊醒,单薄的身形微微颤抖,突然间昏迷过去。
  严江把他报回房时,就听到太子妃和侍卫的惊呼,一群人眼带泪水,痛哭失声。
  原来,俱那罗太子的美貌引发了他继母的喜爱,求而不得之下,怨恨心起,不知道如何说服了阿育王,王传来诏令,让太子自择双目,弃了王子身份,放之于野,几个忠心的侍卫不愿意舍弃王子,跟随过来。
  众人商量着,王妃不放心自己在王城的孩子,决定回去华氏城。
  既然同路,严江干脆就和他们一起上路。
  但很快,他们面临另外一个问题。
  武士们也好,王妃也好,都不事生产,先前为了给太子求医,他们的钱很快就花光了,王妃找到严江时,已经是属于死马当活马医的状态了。
  但是俱那罗就很看得开,他找严江借了个碗,亲自拿着——去乞讨、不,是去化缘了。
  严江是第一个目标,被化走了一张甜烤饼,再被一路拉着帮忙,然后王子收获丰富地回来了。
  他生得俊秀,又失了双眼,谈吐却温和有礼,佛法还很精通。
  严江看得呆了。
  仿佛感觉到他的情绪,王子狡黠一笑,又如洁白之花,漫山而开。
  ……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子又买了箜篌,一路弹琴唱歌,他琴艺超绝,声音轻妙无双,唱起佛音时,宛如天坠花地生莲之境,迅速收获大量粉丝,堪称衣食无忧,但多出的收入,他又分给了穷人,那心气肚量,堪称圣者。
  严江佩服的不行,不自觉就关心起他,甚至有些冷落了花花和陛下。
  陛下气得几乎炸掉,离家出走了好几日,饿得不行才回来。
  严江不得不收敛了些,花了半年时间,他们终于走到了华氏城。
  正是王宴开始,他们被拦在皇宫之外,不得见儿子,王妃哭泣的几乎晕过去,严江正想说不要急,便见俱那罗说别慌,我有一法,能得见父王。
  然后太子去了马厩,等着夜晚的宴会开始。
  等时机差不太多,他拔琴而歌。
  那声音太美,音乐太绝,他的琴一出,宴会上的歌舞都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阿育王越听越觉得不对,问左右曰:“这好像是我儿鸠那罗的声音,可他要是来了,为什么不见我?”
  然后立刻让人把琴师带来。
  严江就这样,和太子诸人一起,见到了阿育王。
  -
  三个月后,骑着小战象,天色渐晚。
  回想着先前,严江悄悄拿起那串佛珠。
  后来是什么情况呢?
  俱那罗知道父亲并没有下达让自己择目之令,解开心结,却不肯告诉父亲是谁害了自己。
  但阿育王又不蠢,亲笔印信上都得有他的牙印,能拿到牙印的,就只有他的第一夫人,立刻不顾太子劝慰,拿下了芙蓉夫人问罪。
  恶人伏诛,王子却心痛不已,觉得一切因己而起,又吹风发烧,险些失命,严江把他救回来后,痛骂了他矫情,纵恶为害善!然后怒而绝交。
  他去和阿育王谈佛法,找他要种子。
  有俱那罗做保,他成了孔雀王朝上宾,很快就收集到了需要的种子,甚至他想走蜀身毒道回秦之事被缅甸土著拒绝后,阿育王还准备派一支僧人(军队),过去物理传教,惊得严江立刻打消了想法。
  后来阿育王希望自己留下,辅佐俱那罗,而俱那罗却已全心全意皈依佛门,只想和自己一起去东方传教。
  严江于是立刻清醒了,现在中原百家还在争呢,佛教经过三次大集结,非常完善了,传中原还是太早了点,绝不能带,所以一边答应俱那罗的要求,然后以听说北方有一种未听过的种子要去收集为由,带着俱那罗送他的小战象,就飞快回了兴库山口。
  那时陛下正闹着你再不走我就死给你看,他就顺水推舟了。
  不辞而别,俱那罗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正想着,严江听到皮兜里陛下醒来的声音,于是他立刻将佛珠装进急救包,宛如无事发生,继续东归之路。
  第130章 暗涌
  魏国的公子们到底还是被放了下来。
  他们一个个抱头痛哭, 秦王残暴无情地剥夺了他们的地位、财富、后宫,将他们迁入了羌地, 归韩侯治下。
  “王上此策真是……”严江对此无奈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摆好姿态的龙阳君倒是超淡定:“自古亡国之君, 能留下性命,已是万幸, 再多,便不敢奢求。”
  “只是如此一来,韩侯对魏王的监视戒备,怕是要上一万个心了。”严江叹息道。
  据他所知,韩侯在羌地已经安顿下来,在靠近陇西那处, 发现一条湟水河谷, 可供他们耕种——发现这事时, 听说韩侯当时就去宗庙感谢祖宗保佑, 拿出全部身家开始开垦耕地。
  但湟河谷地并不大,一个韩侯氏家都很勉强, 再来一个魏王室想分杯羹?做梦去吧, 我们可没忘记你魏国当年是怎么欺负我们的。
  再加之湟水在秦国西方腹地, 六国旧贵想要联络, 得走过整个关中平原、陇西高原,然后再回去, 这全在秦国旧地, 极易被发现, 基本断绝了他们复国回国的机会,说是囚禁也不为过。
  “那又如何,能留下宗庙,已是秦王开恩,总好过悬树待死。”龙阳君却反过来安慰严江,“按我原先揣测,先有新郑叛乱,后有荆轲刺秦,秦王恐会迁怒六国王族,不予活路,好在严子你心地良善,为我等旧主求来恩典,吾在此谢过了。”
  两人相互谦让了一会,龙阳君终于忍不住又去探头看了那图,发现比昨日更加精致仔细,但是——
  “为何这眼角有一条细纹,昨日分明未见!”龙阳君摸了下眼角,美人惊诧,让人忍不住就想相助。
  严江道:“这样画真实度才最高,而且你都快四十了,长得还如二十七八,有条细纹也是应当。”
  两人于是为该不该有皱纹做了一番交流,结果是严江的画可以有,但给龙阳的画不能有。
  然后他们又说起魏国局势和以后打算。
  “归隐山林,隐居田园。”龙阳君神色淡然,显然已经做好选择。
  “兄正值壮年,未免可惜。”严江有些遗憾,这样基本就见不这美人几面了,而且……他怜悯地看着这美人,“秦军灭魏,权贵旧地皆收入少府,山川林泽为王室所有,你若能甘于贫穷,便能隐于田园之中。”
  为免得六国旧民暴动,普通的庶民、小家族的土地秦国只是统计在册,按时收税,但是六国权贵大夫嘛,就比较惨了,除了房子还是自己的,土地、奴婢都是秦国的战利品。
  所以,做为权贵中最高阶的封君,龙阳君面临的问题,就很尴尬了。
  龙阳君对此不并不畏惧,他微微一笑:“吾之封地已献秦请降,按秦律,还可折得一点田地,以做养老之用。”
  严江补充道:“但身为秦人,你可知要服役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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