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帮我穿不就好了?”里头的小娘子说话居高临下,可声音却因为刚刚睡醒而软绵绵的,甜的人骨头都酥了。
葛画禀听见声音猛然顿住,片刻后,门一开,果然见锦瑟跟在沈甫亭身后,顿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甫亭没想到他们还在门外,顿了一顿才开口道:“失礼了,她自来觉多。”
锦瑟幽幽睨了他一眼,面皮阴沉。
纪姝面色难看到了极点,连牙根咬得紧紧的,对着锦瑟勉强笑了笑。
四人自是一道去了珍馐楼,锦瑟因为被强行拉起,积了不小的起床气,她这辈子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做派,即便是做绣娘,也是来去随意,论绣品算数,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一样,到点就得起来陪他吃饭,陪他出去逛逛。
以沈大公子的说法是,大餐可以等,但是甜点必须要先上,否则他可没耐心等。
是以这几日整的跟按时上工一般几近苛刻,她心中积怨已久,到了酒楼里头,可劲使唤沈甫亭,跟大小姐使唤家里的长工似的。
沈甫亭由着她使唤,那闲适自若的态度,就像在养鱼,养的再肥美一些,就准备往砧板上放了。
锦瑟自然全无所知,悠悠闲闲的坐在一旁,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剥虾。
他的手生的好看,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可一想到这些日子霸道不近人情,心里头的气就不顺,这人亲亲抱抱的时候可从来就不见这般慢条斯理呢!
她想着不由冷笑刺道:“沈公子动作可比昨天慢了许多。”
对面的葛画禀纪姝闻言看来,葛画禀是有心想问却又无从问起,而纪姝却是心中酸涩又难堪。
沈甫亭闻言看了她一眼,将手中剥好的虾,投喂到她的小嘴里,话间却是意有所指反驳,“自己‘吃’的时候自然不一样。”
讽刺不成反倒被调戏,锦瑟一时脸都青了,用力咬虾,暗自寻思如何找回场子。
葛画禀时不时看向沈甫亭,二人一道出现的震惊,已经随时间微微淡化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心头不自在。
毕竟他还想过,往后锦瑟若是改好了,还是会接她进府照应一二的,现下他们突然在一块,实在让他意想不到。
毕竟沈兄当初明明说过,锦瑟是个麻烦,男人耐烦哄一时,却不会耐烦哄一辈子,现在瞧他自己却是意犹未尽,心中多少有些难言,便直白问出了口,“沈兄,你往后离开京都,可有想过如何安排锦瑟,我可不希望你步陶铈后尘?”
纪姝闻言抬头看向沈甫亭,她心中有数,他绝不可能和锦瑟长久。
葛画禀言下之意是希望沈甫亭不要像陶铈那样玩弄锦瑟的感情,可沈甫亭听在耳里却不一样了。
他唇角勾出一丝弧度,面上几乎没有笑意,拿过一旁备着的净布擦手,垂眼漫不经心,“我的妻子自然是跟我一道回家中去。”
纪姝面色一震,苍白的像是生了病,便是连一点笑都挤不出来,连带葛画禀也是意想不到,一时间席中一片寂静,无人开口。
葛画禀到底见过的世面多,一会儿功夫便调整好了心绪,苦笑几许,看向他们,话间恭贺,“不知何时能喝到你们的喜酒?”
“快了。”沈甫亭闻言一笑,随手扔下了布,伸手拉过她的手,“对罢,锦儿?”
锦瑟心中一沉,面上却是笑盈盈伸手盖上他的手,“那是自然,我一直盼着嫁给你。”
沈甫亭闻言微怔,看了她许久,眼中重新染起轻笑,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难得夸赞道:“真乖。”
锦瑟眼眸微暗,本是打算拖一拖,先享受够了玩具带来的甜蜜再走,可现下却好像不行了,他这几日虽没再提这些成亲一事,可显然已经开始准备,似乎是要来真的……
她想着心中也难免低落,看来是没得玩了。
第61章
纪姝见状自然也死了心,面色半点不好看,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葛画禀倒是时不时说上几句,只是明显心不在焉。
只有沈甫亭一个人泰然自若的给锦瑟剥虾,很是体贴,一场席面勉强吃完,除了沈甫亭,各自皆是心事重重而散。
沈甫亭带着她在外头玩了一整日,待到月上天际,高高挂在夜空中时,才准备回客栈。
锦瑟玩的太欢腾,直软绵无力的由着沈甫亭背着走,夜间小街僻静无人,黑夜沉沉,只余月光荡漾,此景颇为熟悉,忽然便让她想起了洞穴之中,他也是这样背着自己走的。
沈甫亭显然也想到了地宫那次,背着她默默走了一段路,忽然开口问道:“在地宫背着你的时候,你身上全是水,浸湿了我的,后来我才发现那是你身上的血……”
锦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她自然体会不到这样的情绪,只隐约记得想让他放下自己,因为实在颠簸得自己全身泛疼,疼的想拧断他的脖子。
她思绪飞远,沈甫亭却是一阵沉默之后,又开口问道:“你那时为何回来救我?”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难怪旧事重提。
锦瑟闻言沉默不语,自然不可能告诉他是因为新鲜他这个玩具,否则已这人的性子恐怕是不依的。
沈甫亭见她不语,停下脚步,似乎一定要知道答案,“你那时明明已经安全离去,为何又转回来救我,难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锦瑟自然知道要说什么答案,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揭过这个话题,可是现下却偏偏说不出口,默然许久,架不住他这样子逼问,只得随口答了句,“你当时不是已经问过了吗,我也已经回答了你,难道你觉得我那时生死垂危之时,还要对你说假话吗?”
沈甫亭闻言没有说话,唇角微微扬起,显然很满意她的回答,“我自然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
锦瑟见蒙混过关,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牢牢趴在他的背上,争取最大可能的享受最后的甜蜜。
沈甫亭将她往上提了提,牢牢背着继续往前走。
月光如水,缓缓流淌在青石板上,长街上静若无声,耳旁传来窸窣虫鸣,没有太过寂静的阴森,也没有太过喧闹的吵杂,夜深人静,只余耳畔春风轻拂过裙摆,微微扬起好看的弧度。
沈甫亭背着她进了客栈,一路直接背进了屋里,屋里的毛茸小妖怪连忙上前迎接,而那四只狐狸根本不敢出现在沈甫亭面前,实在是当初受的惊吓太过,以至于连打个照面都要谨慎再三。
小妖怪们亦趋亦步跟着,看着沈甫亭这个坐骑的眼神很是崇拜,它们也想当姑娘的坐骑,可惜个头太小,充其量只能当个揣手暖炉~
沈甫亭避开围在脚边的小妖怪们,将锦瑟放在床榻上。
锦瑟当即钻进了被窝里头,一抬头见沈甫亭在床榻旁坐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锦瑟闻言一脸好奇,“什么东西?”
沈甫亭伸出手来,手掌上显出了一件黑色厚布袋,他伸手打开布袋,里头是一截断了的剑刃。
锦瑟起身看了一眼剑刃,又抬眼看向他,疑惑不解。
“水榭那一次是我们最后一次敌对,这是我们重归于好的物证,你留着,往后我们成为夫妻,我会谨记于心,一定会待你好的。”
锦瑟闻言微微一顿,虽说拿着一截剑刃求亲有些奇怪,可这比之先头,也算是像样一点的求亲了。
锦瑟默了一默,伸手接了过来,微微点点头,继而又盈盈笑起,“好,我一定会收好的,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嗯。”沈甫亭闻言一笑,在她额头落下了一吻,话间极为温和,“你睡罢,明早见。”
锦瑟又点了点头,拿着手中的剑,极为乖巧的看着他,那眼眸水汪汪的,看在眼里很是招人疼爱。
沈甫亭又在她唇瓣上亲了一亲,浅尝即止后,微微离开她的唇瓣,低声道:“我走了。”
锦瑟看着他顺道将一群小妖怪带出了屋去,才抬手摸了摸自己唇瓣,上头还残留着他温润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檀香闻之干净舒心。
她眼中慢慢露出了遗憾。
真是讨人喜欢的玩具,叫她都有些狠不下心来。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剑刃,如同破铜烂铁一般随手扔到了一旁,躺回榻上轻叹了一声,又要换玩具了。
匹献见自家公子出来,当即上前驱赶了一众小妖怪,恭敬跟了上去,自从知晓自家公子又与那只妖搅和在一起,他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公子这一次竟然打算和只妖成亲!
匹献方寸大乱,犹豫再三终是跟着沈甫亭进了他的书房,跪倒在他面前,“君主,您万万不可娶那只妖啊,你若是娶了那只妖,不知会埋下多少麻烦,更何况那玲珑之心不在,您体内邪气还未根除,实在太冒险了!”
沈甫亭闻言一片平静,“我自有打算。”
匹献这回可再不敢听信自家公子的话,他先前也是这般说的,可没有想到,这次直接就要成亲。
仙帝娶妖,他几乎不敢想象,提一只妖去九重天上可比提一个凡人,难上数倍甚至数十倍,锦瑟莫说是做帝后,便是仅仅存在于九重天上,就是不可饶恕的罪!
除非妖能褪去妖骨,重新炼化,可显然不是易事,即便天资再聪明的妖也不可能去逆天改命!
当初那个纪姝,如此合适的人选,就因为是凡人,提上天界稍显麻烦,公子便抛之脑后,现下却要冒天下之大不违的麻烦去娶一只妖,实在让人想不通。
他不知道自家主子究竟在想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定。
“属下求君主收回成命,此事万万行不得,仙妖自古不两立,那是天意,届时天界众仙必然会反起,君主,您当初力气不就白费了吗?”匹献越发急道。
沈甫亭闻言不喜,面上尽是不以为然的冷意,“天意?”
他轻笑一声,眼中尽染淡漠恣睢,“我就是要让他们明白,我就是天意,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区区九重天,还没有资格左右我的想法……”他漫不经心淡道,随手拿起折子,“出去罢,再多说一句,便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那话间虽然淡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匹献不敢多说一句,颤颤巍巍退出了书房,伸手以袖抹了额间的冷汗,不敢再多一句。
午间的日光照射下来,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喧闹的声响传到客栈里头,打破了客栈里头的寂静。
沈甫亭处理了一夜公事,洗漱过后出了屋,见到隔壁房门紧闭,不由脚下微顿。
今日他要处理公务,便没有去唤她起来,不想日上三竿,她还没有起来,这般往后还如何在天界立规矩?
他看向身旁的匹献,“她早上可有起来过?”
匹献忙回道:“属下在门口唤过了,姑娘没有理我。”
自然不会理,他去叫都是不理的,很是爱使小性子。
沈甫亭摇头苦笑,上前推开了房门,可一进去便觉屋里的气息太过冷清孤寂,与往日空气中弥漫着清甜温香完全不一样。
就像没有人在里头睡过一般。
他脚下微微一顿,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快步进了里间,果然见床榻上空空如也,只余被子凌乱地摊在床榻上,
他眉间微微敛起,上前探向被子,里头没有半点温度,显然是离开了很久。
他微微一顿,神情怔然,一抬眼便看见了枕旁的剑刃,随随便便丢在一旁,没有半点珍惜,一时彻底顿在了原地。
匹献进来见这番场面,当即便知晓,那只妖恐怕是逃了,一时松了口气,可心又瞬间提起,因为自家公子的面色实在有些吓人。
屋内极为压抑,便是外头街上的喧闹声都无法打散这处的可怕气氛。
匹献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好,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还是掩不住寒毛倒竖的感觉。
沈甫亭面色阴沉的几欲滴水,拿过床榻上的剑刃,看了片刻,他面色越发可怕,手间慢慢握紧,刀刃锋利,片刻间便划破了手掌,刺目的血迹从指间慢慢滑落,滴落在床榻上。
匹献吓得不轻,开始脚软,“……公子。”
“好大的胆子,竟敢玩我!”沈甫亭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剑刃“砰”的一声掷在了地上,瞬间裂成碎片,扎在了木板甚至是木柱上,成串的血珠子撒了一地,看上去触目惊心。
匹献吓的面色惨白,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从来没有见过沈甫亭这般盛怒,那眉眼间中的骇人怒意,叫他连公子息怒这样一句简单的话都不敢说。
沈甫亭眼中一片骇然怒意,怒意翻腾之下面色越显可怕,勃然大怒之后却又平平压下,让人心头越发不安,他压得太沉,仿佛有什么阴暗面隐隐呼之欲出。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是几近窒息的压抑。
匹献不敢说话,也不敢不说话,身子一阵发僵之后,硬着头皮轻道:“公……公子。”
沈甫亭随手拿过一旁的被子,极为用力擦拭了掌心的血迹,血越擦越多,似乎半点不疼,那一被子的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匹献浑身都开始打颤,再也受不住待在屋里,他怕自己吓到晕厥,他声音轻得低不可闻,“……公子,可要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