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原本是伊冒欲对石首出兵。出兵的理由,并不是部落之间曾有血仇,而是,伊冒见石首首领亲汉,依附魏人,便心中不满,意图以兵力折辱石首,迫其与自己一条心攻魏。”
卫绾颔首道:“难怪。”那石首女子向伊冒投诚,想必是自知敌不过伊冒军士,一旦老首领亡故,她一个女儿家独木难支,难以号令族人抵御强敌之辱。
“老首领朝主公投诚之时,主公便已有许诺,让蛮夷之地,习我大魏衣冠文字,首领佩汉家玉绶,部落皆有黍米丝绸可用。老首领对主公教化绥抚之心感恩戴德,签下盟约,愿襄助主公一力推行汉化。只可惜老首领忽感恶疾,恐不久人世,而石首中人,除老首领外,已罕有德高望重又有心与汉人结盟的人了。”
常百草不知三郎与卫绾说着什么,困倦地打着瞌睡,一边却手指胡乱在棋盘上点着,数着双方的棋子。
“主公此去兴师问罪,伊冒作为手下败将,吓得不轻,当即立了承诺,有生之年,不敢与魏人为敌。”
“伊冒朝令夕改,昨日盟约,今日撕毁,这样的事儿他干了已不止一两桩了。主公并不相信。他从羌人处回来之后,将医者送到白马山,为首领治疾。那医者道辅以白马,如上天眷顾的话,可以为老首领续命一年。主公许诺,赠锦缎丝帛百匹,粮草黍米若干,另,回洛阳之后,遣精通农耕之人,教石首人耕田播种,只请老首领代为推行羌汉之好。”
“主公本可杀鸡儆猴,警告关外十八族,对大魏不可有异心,但他选择了最怀柔之策,对石首赋予重金,让他们都看见大魏对邻邦的拳拳善意。日后,估计只有前仆后继赶来求和的,鲜有对大魏兴兵戈行野蛮无耻行径的了。”
卫绾了解了那人的心怀广大,忍不住,对着那透出纱窗烛影之处望了几眼。
他会想什么法子,退了与她的婚?
说至此处卫不疑忽然皱起了眉,观卫绾脸色,愈发有些不愉,“我本以为,主公对你一往情深,他甚至亲口许诺,无论发生何事,永世都不会对你降罪,谁知——”
卫绾心中一跳,“殿下如此说的?”
卫不疑道:“他亲口承诺,我亲耳听见,不能有假。”
卫绾咬了咬唇。
不能有假?那为何非要乱箭射杀了她?
卫不疑眉心的褶痕愈来愈深,“出洛阳之时,齐王殿下告知,主公曾在安定收容了一名美姬,并安置在此处。阿兄当时心中并不信,这一路上,主公也从未提及那名美姬,我便已自行淡忘。不曾想才入安定,连夜里,那些人便要将她接回府上来了。”
“美姬……”卫绾喃喃道。
卫不疑墨眉跳动,“阿绾,你莫难受,若是你不能忍,迟早能打发了那女人,殿下若因此觉着你不大度,这婚事咱们不高攀便是了。”
常百草连声附和,“三郎说得对!”
卫不疑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卫绾无心棋局,心中感到躁郁烦闷,推了棋子起身,“等明日,我见了那美姬再说。”
他们还不知,她与太子已经达成一致,回了洛阳,便将婚事退了。卫绾望着他们,无法在此时道出实情。他们必定会问,太子允文允武,雅逸俊貌,她为了什么不愿嫁。卫绾知道自己说不出。仅剩的那点儿理由,在对他有了些了解之后,再拿出来都显得有些可笑。
她踉跄了一步,跌回了自己房中。
卫不疑喟然长叹:“阿绾对主公……用情至深,我真怕她走了母亲老路。”
太子在安定收容的美姬,次日大早便经由马车送到了府上,她来时驻于此处人都瞧见了,那女子纤腰婀娜,体态如柳,周身着玄,以黑纱覆着面容,仅仅只露出那么一双温婉的略带清愁的眼眸,宛如梨花春水。
她是让人只需看那一双眼,走步的体态,便知晓一定是大美人的女子。
自然,太子孑然一身,到如今弱冠之年,可见眼光之高,能看中的美姬,当是不俗。
只有常百草在卫绾身后嘀咕道:“不如姑娘。”
高胪也听见了,轻笑一声,垂首作揖对卫绾道:“卫小娘子切莫见怪,这位美姬,她出身秦楼,身份卑贱,岂可与卫小娘子并论?只是主公见她身世可怜,上回来安定之时,收容了她在身边而已。”
卫绾听到那女子出身之时,胸口狠狠一跳,撞得发疼起来。
“殿下要带她回洛阳?”
“正是。”
猜对了。卫绾咬紧了唇。
她快步朝太子寝房走去。
常百草还以为,姑娘这是听了那美姬的出身,心头气不过,要兴师问罪去了。总之,太子在她这儿攒的好感,在这个妖妖娆娆的美人到来之际,已被消磨得一丝不剩。
男人不能惯着,常百草以为,该生气,拿出主母的魄力来时,一定不能手软。
但卫绾只是心脏狂跳,冲动地推开了太子寝屋之门,他仍在伏案,听闻动静抬起了头。
卫绾倚门回首,怔怔望着他,一个字都难说出来。
这个男人,她是知道他有多么清高的。
他怎会留恋秦楼,怎会眷恋烟花巷陌女子?
他只是为了退婚,为了那一句,不伤及卫家与她的颜面,不惜自污而已。
而且这样的决定,在他上一次来安定,知晓回去之后陛下会为他们赐婚时,便已经下了。他早有筹谋,只等她一句:不愿嫁。
卫绾知道自己又冲动了,面对他时,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婚没有退成,这可是婚恋文呢。
第 16 章
“殿下在安定纳了一名美人,是么?她今日来府上了。”
夏殊则似感到意外,她会询问初来美姬。
那个身影朦胧披着玄纱,清妩而水媚的女子,周身笼着一股淡淡风尘味,卫绾只一见便知晓她的出身,必定是秦楼雅妓。
夏殊则执笔,毫尖在宣纸上顿出一块墨团了,他恍有所觉,垂下了眼睑,抽了宣纸又换了一张。卫绾才看出他是在练字。
在她踏入房间门时,她已知道自己冲动了,但既来之,便没有话不说明白,如此匆匆退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