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进了屋子,手足无措,多能说的嘴,这时候也只能是笑着了,老爷子喊他坐,他
  自己就站着。
  “您是为了教孩子认字的事儿喊我来的?”
  那老爷子看着这人,有了解过,人实诚的很,“没事,坐罢,三姐儿回来跟我说了,你再跟我仔细说说。”
  张大傻一听有戏,赶紧坐下来了,一股脑的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每日里早出晚归,都听着您院子里有读书声,想着您家里,应当是个书香人家,跟我们这样的大老粗不一样。”
  “我们家混小子,别看着闹腾调皮,但是实在是个爱读书的,瞧着三姐儿背着书包上学去,回来闹着跟我要识字,我拉黄包车的混个肚饱就不错了,哪里来的闲钱去送他上学去。”
  “您别看我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我知道上学好,这混小子不上学,长大了跟我一样拉黄包车,这上学了,兴许就能去店里给人家当个伙计跑腿伍的,不想着多好,能识字就行了。”
  “我说这些,您别笑话我,我们说话糙,做事也不周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老指教一下。”
  老爷子叹口气,都是一番慈父心肠啊。
  “三姐儿要上学,她功课向来是用功的。你可以把孩子送到我家里来,我来教他就是了。”
  “三姐儿小时候习字开蒙,都是我在家里看着的。每日里下午四点到五点,一个小时来就是了。我家里有两位孙女一起,让你们家里小子一起来就是了。”
  老爷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得意,往东屋看一眼,这孩子就是自己带出来的,人人见了都说好,没有说是不好的。
  张大傻喜得站起来,两只手干巴巴的在前面交叉垂着,“谢谢您了老爷子,老爷子您来教是孩子天大的福气,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您费心了。”
  又赶紧捧出来自己的真心,“您看看,学费是怎么收的?”
  “不是什么费劲的事儿,给孩子准备好纸笔就是了,不收什么学费,只你每日早间晚上费费心,接送三姐儿去上学就是了。”
  这对张大傻来说,就是那无本的买卖一样的,不过是接送几个月,当老子的卖力气几个月,可是孩子能识字那是收益一辈子的事儿。
  “听您吩咐,不只是接送三小姐上学,您家里要是用车的,只管喊着我就是了不收钱,家里衣服什么的,让我家里的来拿,帮您家里洗了。您家里要是有什么重活计了,喊我没有不到的。”
  老爷子看着人出去,自己起身,家里的孙女他都想着好,只是三姐儿珠玉在前,他难免就看重许多,孙女有一个最好的,其余的便是顺带着了。
  从本心上来讲,对于四姐儿五姐儿,他是没放在心上的,启蒙教一教,不过是为着孙女好,他当爷爷的尽心罢了。
  对于孙子,就更不用提了,先前就说了,这北平人不看重儿子,能吃饭就得了,各有各的乐子。他是养儿子都佛系的人,更何况是孙子了
  第24章 更
  二姨娘就没有话儿说了不是,四姑娘年纪还不够去学校,又想着去念书,只能老爷子来。
  不敢嫌弃老爷子文采不够,老爷子的水平教孩子,是绰绰有余的,只是精力不济了,多少是有点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情况了。
  他讲的字儿深,要求也高,一横一勾都是按着规矩来的,初学什么字体,定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字体,你喜不喜欢不要紧,他喜欢就行。
  因此听起来很是枯燥无味的,四姑娘本就对着老爷子有点怕,作业又繁重,老爷子要求还高,渐渐的就起了厌学的心态了。
  “姨娘,老爷子那一套,都是过时的东西了,我现在学了,等于是害了我不是,再说了,没有跟一个拉车的孩子一起学的道理。”
  这是四姑娘荒唐的道理,二姨娘听了竟然觉得有道理,竟然就去跟四爷说了,“四姑娘小呢,不着急学,暂时就不去了。”
  四爷万事随缘,他现如今日子好容易可以了,老爷子到底是老爷子,托人去政府部门找了个职位,是个小科员,钱不多但是够养家的了。
  四太太又是一手精打细算的好本事,日子勉强东拆西补的,能过的下去了,自打是卖了房子,四爷又找了分工作,四太太的心啊,算是踏实下来了。
  那祯禧明儿是休息日,学校里不上课,她自己挎着个篮子,里面放着纸笔,“奶奶,我出门去了,不用等我吃午饭,晚上才回来。”
  “哪儿去?”
  “去厂甸。”
  四太太只当她是去看书的,厂甸的书棚子是最多的,拉着她到了厨房,“刘妈,给包几块饼子。”
  又掏出来手帕子,拿出来几个大子儿,“晌午别干巴巴的吃饼,去买个胡辣汤喝着下饭吃。”
  那祯禧便点点头,侍母极孝,“奶奶放心吧,我不会乱走了去,晚饭前就回来了。”
  刘妈给找了一个小包袱,包了几块饼子,放到篮子里头的时候,看着有文房用具,觉得纳闷,怎么还带着这个呢。
  那祯禧吭哧吭哧的去了厂甸,离着不近呢,等到了地儿,挎着篮子的手上都有印儿了。
  自己拿出纸来挂起来,她是来帮人写信的,一天没几个钱,都是一些学校里面的学生休息日的时候来写字换点纸笔钱。
  她陈一口气,先用毛笔字写字儿挂起来给大家看,好几种的字体呢,她写的用心。
  然后就站在那里看着人,她年纪小,大家都不找她来,都去找那些大学生。
  只她自己慢慢的研墨,都说是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的,人家这个研墨的姿势一出来,外行看热闹,内行的看的是门道。
  她用的墨是好墨,用的纸是好纸,而且是毛笔字,一些学生里头,会写毛笔字的少,练到那祯禧这段位的也少了,她是旗人旧家庭里面出来的。
  一开始学的就是描红,郎大爷家里的启蒙老师就是国学老师,把控的都很严格,比起来一开始就直接去学校的孩子,底子好的很。
  关键是,她还卖的便宜,写一封信,才一个大子儿,都是辛苦钱,无论你是有钱没钱的,识货不识货的,她都是用心的写,绝对不掺一点水分的。
  累的胳膊直酸,她觉得这不仅仅是为了赚钱的事儿,就当是自己练字了,家里头练字费时间费纸笔,这外头还能卖钱,一举多得的事儿。
  而且她是极为耐心的,有些人不会措词,又或者是措词不当的,她总是帮着参谋的,一点也不会因为钱少而有一丁点的不耐烦。
  她从北平大小的铺子伙计身上观察到的东西,在今日里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所以您瞧着,她就有这个特性,平日里看得多,想的多,总是看着别人的好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讨喜呢,大热天的,她也不去买汤喝,坐在石头上,拿着饼子吃就觉得满足的很,去茶摊子上花一个小子儿,就是一大碗的凉茶,管你痛快的。
  刘小锅急躁躁的,他生怕大太阳晒着家里的二公子,二公子是已到了天儿热的时候,脾气就跟太阳一般的,见长了。
  加上这边古玩生生意实在是水深,二公子想着来收一批货,实在是周旋的厉害。
  俩人一齐上了汽车,刘小锅是会开车的,到了这里以后就租了一辆汽车,“二爷,这北边的古玩,都被人包裹的密实着呢。”
  到了这边以后,也不喊公子了,北平人爱喊一声爷,听起来就气派不是。
  二爷也不说话,只在后面闭着眼,时不时的擦一下汗,这天儿是真得热。
  结果汽车刺溜一下刹住车了,冯二爷本来就是不耐热,现在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出来了。
  “怎么了?”
  刘小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抻着脑袋看后面,确认了才吓得咽口水,这是个什么事儿呢。
  他开车的快,结果路两边一扫眼,就好似看到一个姑娘坐在那里吃饼子。
  等着转过脸来,他一回神,才反应过来这怕不是禧姐儿,这才急刹车的,想要确认一下。
  “二爷,您瞧着外面那姑娘。”
  冯二爷就顺着方向看过去,他多聪明的人,拢共这四九城,刘小锅就认识一个这么大的小姑娘,而且吃起来饭的时候,腮帮子鼓起来一边,吃起来大口一看就很香了。
  “是禧姐儿?”
  “我瞧着是呢,禧姐儿怎么到这里来。”
  刘小锅脖子扯成了长颈鹿,只咕噜噜的晃动着看四周,确定就是一个人,等着再看的时候,就见到人家三小姐自己拍拍手,站起来仔细的把身上的饼渣滓抖擞起来。
  她吃的时候仔细,一只手张着下巴上,吃完了再把手上的渣滓吃了,很是爱惜粮食了。
  吃好了就又站到台子前,等着生意上门了,闲着无聊,看着前头的汽车,她只坐过电车,没坐过汽车,觉得大概是阔人才有的车。
  又合计着上午赚了两个大子儿,给外甥能买几个鸡蛋去了,好好补补去
  第25章 二更
  很是好奇的打量一下,就看到这车,突然就走了。
  二爷在后面坐着,看了一眼,眉头就皱起来了,小小的孩子,姑娘家家的,路边站着写字儿。
  这那家,可真的是落魄了。
  车走的时候,他往后看一眼,只看到胖丫头自己捂着口鼻,露出来一双大眼睛,白嫩嫩的脸蛋,圆滚滚的身子,是个胖丫头。
  那祯禧无知无觉的,她热的鼻子上都出了汗,有点晕乎乎的,头一点一点的。
  “丫头,帮忙写个信。”
  那祯禧迷迷糊糊的,一下子就机灵起来了,“您是往哪儿写的,给谁写的啊?”
  打从这人开始,好似就开了个好头一样,人络绎不绝的,一下子写了七八封,要不是天儿要黑了,她还要去大姐家里,不然舍不得收摊。
  捏着荷包里的大字,她背过身去,仔仔细细的放着妥帖了,生怕给丢了辛苦钱。
  一个大子儿买了鸡蛋,再一个大子买了窝丝糖,再有三个大子儿买了一包点心,放在篮子里,东西都盖好了,才去敲门。
  不敢买带味儿的,不然大姐婆婆那尖鼻子,怕是什么都闻得到。
  “大姐,您收起来,给外甥吃。”
  她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等着我休息日的时候,再来给你送。”
  “奶奶让你来的?”
  “嗯。”
  那祯禧点点头,喝了两杯茶就出来了,不敢多待着,家里大人不来,不然大人来了要跟老太太打招呼的,打招呼也不能空着手。
  只有她小孩子,就当是来玩的,不用去见过老太太,老太太对着她没什么好脸色。
  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开着窗户看着她,门口都还没出去,就开始咳嗽了,“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做饭去,这哪里找来这样的儿媳妇,想我年轻的时候——”
  那祯禧捏紧了小篮子,知道她是看自己大姐找不痛快,所以连带着给她听的。
  大姐不敢在屋子里多待着,孩子在屋子里闹着要吃糖,她掰下来一小块给塞进去,“屋子里吃,别出去。”
  就急忙忙的应答一声,“就来。”
  那祯禧怕大姐难堪,快步跨过门槛,听里面老太太独角戏一样的,一声一声的使唤人,要茶要烟,水热了水冷了,折腾人没完没了。
  她靠着墙不忍心听,挎着篮子走,走几步眼泪就下来了,她大姐,真的是好苦的命,又想着这老太太怎么还不死呢。
  为着她家里房子卖了,大姐婆婆又对着大姐看不起许多,一边敲着烟杆子一边斜着眼睛,“这竟然还有卖祖产的,咱们旗人可真没有这样的,这就跟卖了祖宗有什么区别啊,这要是没了房子,那可真的就是脸面都没有了。”
  是的,大姐婆婆不卖房子,卖房子的人在她眼里都是低人一等的,即使卖房子的钱换了个小房子,又去给四爷活动换了个科员当当,可是她依然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她虽然不卖房子,可是她拿着房子去做了抵押,抵押了借钱去抽鸦片,去换她早上起来吃的油条果子,换了烧鸡羊肉饼子吃。
  回家的时候,还没进门,就见刘妈在门口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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