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景兰在迟严清面前自杀,死法狰狞恐怖,不堪入目,并蓄意制造了他杀的假象,想嫁祸迟严清,陷害他入狱。迟严清掷下重金,方才洗脱罪名。
景兰死了,迟严清却没有得到解脱。景兰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过于深重,夜夜噩梦缠身,十分恐惧林悠笙成为下一个景兰。迟严清猜不透未来林悠笙知道真相的渠道,但他对景兰的话并不存疑。这个女人疯狂得令人发指,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迟严清试图让迟严琚寻找景兰留下的书信,迟严琚却答复: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数年后,迟严清忽然收到林悠笙远渡重洋的来信。她年纪轻轻,语言却十分犀利,骨子里有一种狠劲,或者说疯狂劲儿。
迟严清无法禁锢林悠笙的人身自由,只能曲意逢迎,尽量不得罪她。他嘱咐迟严琚照顾好林悠笙,同时疏淡林悠笙和迟樱的往来。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平安渡劫,一直到死,也不会有人翻出旧账。
直到迟樱和陆靖言在一起,景征不经他允许,擅自同意迟樱把迟家人的身份告诉陆靖言,甚至邀请他入家门,迟严清开始惶恐不安。
再后陆靖言在媒体面前宣告迟樱是他的妻子,全国上下都掀起了关于迟樱身世的广泛讨论。
迟严清彻底坐不住了,这意味着媒体会把更多的目光聚焦在迟樱的身世上,他和景征隐婚的事情极有可能浮出水面,林悠笙的存在也可能被扒出。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再面对的事情,马上就要重新曝露在日光下。
就算当年景兰逼迫他把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网友不一定神通广大到能探查出全部,但会面陆家人依然意味着他需要把隐瞒迟樱身世的缘由向亲家全盘托出。迟严清至今编不出圆融自洽的借口去解释这一切。如果告知真相,哪怕陆家人因怕拖累自家声名没有公之于众,风声也总有走漏的时候。
迟严清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悠笙出道了,而且处处模仿迟樱。路人也许觉得两人只是撞脸,迟严清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林悠笙别有居心,极有可能为了“复仇”而来。
诸多事情直接指向一个共同的结局——他小心翼翼维持了几十年的形象即将毁于一旦,还会拖迟氏入水。
迟严清几乎可以预见一场血腥的网络暴力,以及漫天舆论的谴责。在迟鹤鸣的耳提面命中,他把声誉放在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没有事情可以超越。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难以直面的精神酷刑。
除此之外,折磨他多年的噩梦也将以全新的形式,在他的生活舞台中重演。
迟严清厌倦了女人的游戏,厌倦了疯狂的陷害、猜忌与报复,所以,他下定决心离开。他手里有一笔可观的积蓄,足以在国内捏造他意外死亡的假象,在国外定居养老。他远离那片是非纷争之地,对于网络的恶战,眼不见心不烦,没有人可以追溯到他。离开了迟鹤鸣的约束管教,说不定他还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自由生活。
迟严清离开还有一个缘由,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缘由在驱使他离开的动机中占据了极大的比重——
迟氏江河日下,神仙出手都难以挽救,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迟氏家业的终结者,他必须早日脱袍退位。
第110章
这些过往一部分是迟严清的亲身经历, 一部分来自景征对他的坦诚, 还有一部分从书信日记中得知。
迟严清避重就轻地描摹了一遍, 嗓音逐渐变得沙哑, 温润的茶水也缓不回来。
沧桑的声线倒是意外和故事的悲伤基调不谋而合。
只可惜迟樱除了心疼景征, 没感到太多悲伤, 不知道是不是前阵时间把消极情绪一口气消耗殆尽了。她能理解迟严清畏缩的心情,但并不同情。
迟严清的命运里, 景兰固然是无法左右的变数, 但决定事态发展的根本,其实是他自己的价值判断。
迟严清见迟樱垂着眸, 暗道这些事对她打击不轻。
趁着迟樱沉浸在情绪里,他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爸爸这辈子追求的东西不多,希望在这件事情上, 你可以帮我。”
迟樱觉得迟严清自称“爸爸”还挺稀奇的,哦了一声:“怎么帮你?”
“一会儿陆靖言问起的时候,你就谎称我身体抱恙, 暂时不方便和他见面。你这么聪明, 应该能理解我回绝的原因。等这次出差回国后,我会主动联系他们。不出意外的话,那时候我应该能找好应对办法。”
天衣无缝的说辞恐怕不存在, 迟严清无非希望他能够顺利地离开。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详着迟樱的神色, 试图窥探一二。
只见她肌肤柔白无暇, 细软鬓发轻轻滑落, 看起来就像读书年代认真聆听教诲的少女。年轻,乖静,懂事。
迟严清不由庆幸,饶是迟樱气质清冷不少,温软的性格一直没有变。她遗传了景征的品性,骨子里善良。只要他开口,念在父女情谊的份上,迟樱肯定会帮他。
“还有啊,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媒体。”迟严清不禁提出更进一步的期许,“你懂我指的是哪些事情。”
迟樱一时没接话,短暂的沉默后,才慢慢抬起目光。
她视线扫过来的时候,迟严清无端地感到几分紧张,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迟樱开口也是慢慢的,透露着疏离:“我为什么要帮你?我想我有告诉任何人的权利。”
景征给过她把身份说出去的机会,她一直没有说,因为不必要。她一路走来,凭实力凭运气,凭贵人相助,唯独没有凭借过迟家一分半点。她不需要出身豪门的身世给自己贴金。
迟樱没有如预想中爽利地答应,迟严清既错愕,也恼怒:“我告诉你这些过往,是以为你长大了,会明白点事理。”
迟樱清凌凌的眼眸望着他:“我当然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但我不明白,你是希望我同情你,还是原谅你?”
迟严清见迟樱态度如此,心下不悦,试图以长者的气场震慑住她,语气陡然添了几分严厉:“我毕竟是你的父亲,如果我丑事缠身,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加之你母亲家族声誉也十分不好,如果陆家人追问到底,你以后在陆宅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迟樱:“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搬出‘你是我的父亲’这个理由,可扪心自问,你尽过父亲的义务吗?我爱我的妈妈,所以完全不在乎她的身世会给我带来什么负面影响。可你就不一样了,我和妈妈应该没有你一张脸面重要吧。”
迟樱觑着迟严清渐沉的脸色,把他咄咄逼人的句式原样送还:“而且犯下了过错,逃避是最没有用的。我以为你在商场打拼这么多年,会明白这个最简单的道理。”
迟严清捏着杯柄,强调:“我也是为人所害。”
迟樱追问道:“那你在怕什么?”
迟严清疾言厉色:“不是在怕什么,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道碰见什么事情都要冲上去杀个你死我活片甲不留?保持冷静不激进,是最基本的处世智慧。”
迟樱懒得和迟严清文绉绉地拐弯抹角:“所以你把家业甩手不顾躲在这里,把所有重担全部压在我哥哥身上,就为了隐瞒真相,躲避谴责?这算什么智慧,明明更像巨婴的行为。”
迟严清逐渐沉不住气,胸腔明显地起伏了两下。但毕竟有求于迟樱,不能动怒,只能憋着火:“你要知道,如果这些事情被外界知道。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声名受损,整个迟氏都会被连累——”
迟樱打断道:“网络暴力是很可怕,家族声誉也很重要,但你把它们放在一个比亲情更重要的位置,我觉得本末倒置了。家训让你束身自好,究其根本,是为了家庭内部的稳定和幸福,哪有为了名声舍弃家庭的道理?一个没有亲情的家族,外人看起来再光鲜亮丽,又有什么意义。”
说着,迟樱认真地打量了一圈迟严清。一个久经商场的人,怎么说也该具备沉稳的气度。但迟严清比陆靖言年长二十多岁,却不及陆靖言一半沉稳,神色中浮涌着肉眼可见的局促。
也对,有时候亲情会给人带来强大的力量。当没有爱,没有情感,切断了和身边人所有的联系,人会变得脆弱。迟严清心理已经很脆弱了,只是他搁不下过来人的颜面,看不清这一点罢了。
迟严清被堵得无言,但很快又找到新的论据——普通家庭确实以亲情为纽带维系,大家族却不如此。把大家捆绑在一起的是利益,而不是血浓于水的那些东西。所谓亲情,早就因为那些勾心斗角,权益纠纷消磨殆尽了。
他说:“大家族是非多,不仅仅迟家如此,陆氏也是这样。你阅历不足,看事情可能只停留在表层。以后在陆家要多留个心眼,否则必然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迟樱能听出来,在这个男人眼中,亲情是无足轻重的,他甚至已经不相信在权益争夺面前会存在亲情。这是她最后一次费口舌:“不劳你费心了。我觉得重要的东西,在你心中可能轻如鸿毛。暂且不论你这样的价值取向会不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单凭你现在诚惶诚恐的精神状态,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你闻风丧胆,我觉得你需要自省,因为你感受不到最基本的,身为丈夫和父亲的快乐。”
迟严清张口欲辩,迟樱继续道:“和我谈条件之前,请你先和我妈妈道歉。伤害你的人是景兰,不是我妈妈,你不能因为景兰是她的孪生姐妹,就把仇恨转嫁在我妈妈身上。她很无辜,按理来说应该得到你的保护,而不是自私的隐瞒。但事已至此,时间不能回溯,感情也不能强求,我要求再多也于事无补,但至少,你得对她道歉。”
迟严清眉心紧拧,仿佛这是一件尊严被践踏到泥地里的事情。半晌,才慢吞吞地,艰难地吐出一个“好”。
迟樱想起那天迟严清和景征在书房的争吵,严肃道:“还有,请你对我妈妈态度好一点。既然你们现在彼此生分,那么这就是教养问题。”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迟严清压下胸腔里一口气,道:“你变了很多。”
“谁都有成长的时候。”迟樱低着眼看他,眸光犀利,“当然倒着走的人也不少,我不希望等你太长时间。”然后抬步离开。
迟严清目送着迟樱的背影,心思愈发沉重。
经久没有仔细打量过迟樱,她已经出落得容貌漂亮,气质绝尘,比景征当年惊艳更甚。
像这样的女孩出生在任何人家,恐怕家里人都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然而她出身在迟氏。
除了优渥的物质,什么都不能有。
其中原因错综复杂,包括景兰的威胁,景征的家事。
但最重要的,其实是他的自私。
迟严清叹下一口气。
……
迟樱离开了迟氏,这时候是中午,光线明亮,大楼前空旷无一人。
她骗了迟严清,其实陆靖言没有在楼下等她,也没有要求和迟严清见面。
他在c市工作,忙碌得抽不出身。
她只是想到,迟严清从官宣开始失踪,说不定和官宣有关联,所以随口提了几句。
就见迟严清面色微变,初显端倪。
她下意识地加重情感色彩,随后猝不及防地探出多年来求而不得的真相。
这和在隔间里找到迟严清一样,属于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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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迟樱返回c市,去了城西。秋意渐深,小区里很多花都谢了。
别墅里空旷寂静,景征一个人在客厅刺绣。
她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放下针线,起身走到门口。
“是谁?”
“是我。”门渐开,迟樱站在门口,一身温柔的淡色长裙,肤色很白。
景征眉梢沾上肉眼可见的喜意:“阿樱回来了?”
“嗯,我来看你了。”她微笑着走进玄关,和景征拥抱。
景征拍了拍她的背:“好像瘦了点?”
“没呢,今天衣服穿得有点少。”
“千万不要贪凉。”
“知道。”
迟樱的声音落在耳边,景征突然柔软,紧紧地回抱了一会才松开。
她其实不贪心,女儿平安健康就好。愿望简单,实现起来却意外坎坷。
这两天林悠笙出道,新闻推送里随处可见她和迟樱的比较。
林悠笙初初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仔细看,不难从眉眼间发现戾气。
林悠笙是景兰的女儿,指不定哪天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迟樱遗传到她,性子不烈,容易吃亏。所以当下最首要的,是要提醒她保护好自己。
景征收起笑容:“你不要再打从我眼皮底下离家出走的主意。”
迟樱自觉愧疚,不胜其烦地安慰和保证:“你相信我,以后都不会了。”
“傻瓜。”景征到底心疼女儿,没有计较太多,只是展颜一笑,拍了拍迟樱的手背,拉着她在茶几前坐好,自己则起身准备茶水。
不久后,客厅里茶香四溢。
迟樱在迟严清办公室已经喝饱了,但茶叶是景征自己种的摘的,她不想推却,于是捧着茶杯喝起来。
景征看着迟樱温静的模样,仍然放心不下,旁敲侧击地提醒:“我这两天看新闻,好像有一个和你长得挺像的女明星出道了。你多留个心眼,她刚出道就炒作,心思肯定不简单。”
迟樱稍稍一滞,把茶杯放回茶几:“妈妈,景兰和林悠笙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景征明显愣住,提着壶的手一抖,茶水溅湿桌面。
迟樱一阵心疼,但这件事终究要告诉她,狠下心继续说:“我刚刚见到爸爸了,他其实就在公司办公室的隔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