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再一想,宁氏也醉了。
王香芹啊!她给猪舍招员工是很讲究的,除了自身条件方方面面都要达标外,还要看祖上有没有犯事,刨根究底的,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给问清楚了,最后才会决定要不要这人。也正是因为王香芹的要求太高太高了,以至于她哪怕给出了极高的工钱,到目前为止,猪舍的员工仍然不多,且绝大多数还是朱家的族亲。
啧啧,弄了半天,正常应聘的人进不去,倒是她二叔这么一搞骚操作,轻轻松松的就把人给送进去了?
就算是做工抵债好了,就一堵泥墙能值当几个钱?猪舍员工的工钱高着呢,哪怕算上王香芹那个前三个月工钱比较少,后面加钱的规矩,那头一个月的工钱也够还债了。然而,这事儿明显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她堂妹依旧还在猪舍里做事,也就是说……
说好的做工抵债,弄到后面就变成正式员工了?
宁氏:…………
猪啊,哪怕它成了精,果然还是不聪明。
对于宁氏而言,最最憋屈的是什么呢?就是甭管去年温氏卖病鸡,还是王香芹是猪精奶奶,再就是眼下宁二河这个骚操作,她都不能去举报。
哎哟好气哦!!
全是能耐人,她一个都惹不起!!
莫名把自己气了个倒仰的宁氏,转身就回屋了,才不管这俩醉鬼如何。宁母瞅了瞅那俩趴在桌上边打呼边喝酒,桌上下酒的菜几乎没咋动过,想了想,她唤了孙子过来,祖孙俩高高兴兴的拣好吃的菜,吃了个肚儿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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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村里,处处都显得平静祥和,偶尔有人走进走出,也是忙着准备过年的事情。
然而,在远处的县城里,一场风波正在酝酿之中,随时都有可能出事。
待又一日过后,好些个庄稼汉子打扮的人结伴进了县城里,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完全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但出乎意外的是,他们却逢人就打听县衙门在哪儿。
这年头的人,都是极为怕官的,若不是有避不开的原因,哪个愿意主动跟县衙门打交道?当然,那些个乡绅富户是例外,可看看眼前这些人,哪个不是穿着补丁累补丁的衣裳?手指关节粗大,指甲里满是泥,除了满面尘霜外,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悲伤难耐气愤交加的神情,有些还有着明显的绝望,以及面对陌生县城的手足无措。
这还能不是有着惊天冤情?!
县城里是没有农忙农闲之分,不过哪个地方都少不了爱凑热闹的闲汉。
当下,就有人凑了上去,拍着胸口保证领他们去县衙门。
最后那好心人不单主动领着他们去了县衙门,还指点他们如何告状,最好是能找个状师什么的,不过县太爷仁慈,考虑到很多人目不识丁,也不一定出得起钱请状师,所以允许县衙门里的文书帮忙理清情况。
又是一番折腾后,消息被送到了衙门里。
与此同时,那些来县衙门告状的庄稼汉子都纷纷盘腿坐在了衙门门口,抹着眼泪的,气愤难耐的,还有就是被看热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将满腹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乡下地头的憨厚汉子,多半都不擅长言辞。不过能看得出来,过来的这些人已经算是庄稼人里头比较能说的了,起码经过一番问答后,事情的大概就已经说的挺清楚了。
让围观人们颇感惊讶的是,他们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家族出来的人,再不济也该是一个村子的。谁知,这些人居然是挨得比较近的几个村子凑出来找县太爷伸冤诉苦讨公道的。
“我是石门镇柳泉村的,咱们村啊,所有人家都养了猪,好多的猪啊!可、可是全完了,完了啊!”
“谁不是呢?我家是丁西村的,全家把所有的钱都砸在了盖猪舍捉猪崽上,连庄稼地都分出一半来种苜蓿草,今年秋收的收成只够来年的口粮!可猪呢?瞧着是比原先养的猪胖乎一些,精神一些,可那有啥用啊?你们说说,有啥用呢?”
“你这还是好的,我家还跟亲家借了一笔钱捉猪崽,本来想着年底卖了猪,连本带利还清了,还能有结余,谁知道、谁知道……”
“那也比我家好。我家养了十头猪啊!足足十头啊!!前头开春那会儿,朱家那媳妇开的小饭馆卖焖肉卖得多红火,就有开酒楼的找上我们村,说有多少要多少,还跟我们全村签了契约,付了定金的啊!这下完了,交不出猪来,咱们拿什么交?拿命吗?”
“一整年的心血啊!全毁了啊!”
“天杀的朱家人,可把咱们祸害得不轻!”
很快,消息也一一递到了后衙门,县太爷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惊怒交加。
“什么?那些人是为了养猪一事来的?依着朱四郎说的养猪法子养出来的猪都不对?可是问清楚了?是全都不对?”
“问清楚,来的是哪个村子的人……什么?好几个村子?赶紧派人去其他村子庄子打听打听,看这只是特例,还是所有养猪的人家都如此。”
“派衙役去石门镇秀水村,让朱四郎立刻来见本官!!”
第111章
县太爷派人去秀水村传唤朱四郎时, 并没有将详细的情况告知朱家人, 传话的衙役只道是有要事,让他立马跟着走。
朱四郎还没有敏感到能从衙役的言行举止察觉不对劲儿, 哪怕有刘神仙的话在前,他也没有将那话跟眼前这档子事儿联系到一起。也因此, 他很顺从的就跟着衙役走了,因为是县衙门派来的马车, 那速度可要比什么破牛车、驴车快上许多。
一路风驰电掣,等马车驶入县城里, 即将到达县衙门口时,朱四郎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儿。直到喧哗声越来越大,马车也终于停下时,他从上头下来,就看到好多个老庄稼把式模样的人,齐聚在县衙门口,或是半蹲着或是直接躲在地上, 那副情形配上后头的县衙, 怎么看怎么不搭。
没等朱四郎反应过来, 那群庄稼汉子就突然暴.动了。
这要是县城里的人,多半还仅仅是听说过贡猪这个事儿,然而也就仅限于听故事而已, 换句话说, 对于城里人而言, 人和事儿是对不上号的。可乡下的庄稼把式不一样啊, 他们或许不认识老朱家其他人,可朱四郎总归是认识的,都去听过他的讲座啊!!
得亏衙役们早已准备,在那群庄稼汉子正要对朱四郎群起而攻之的那一刻,赶紧将人连拖带拽的弄进了衙门里。
老庄稼把式嘛,哪怕再怎么气愤难耐,也不至于真的把县衙给砸了。等朱四郎本人消失在衙门里后,他们也只是懊悔方才手慢了,倒是有人忙不迭的问这事儿该咋办,得到的回答也无非就是等着县太爷发话。
“县太爷会升堂吗?”
“对对,有没有那个……庙会唱大戏的升堂?咱们可以看看吗?”
“啥时候能有消息啊?可不能放过他啊!”
“反正我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砸进去了,不给咱们一个说法,也活不到来年了,我就耗在这儿了!”
“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为咱们这些穷苦老百姓做主啊!”
……
朱四郎完全是懵圈的,他之所以能躲过那些人的攻击,全仰仗于衙役在关键时刻拽他进了县衙里头。可即便进了县衙门,他还是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尤其当他听到身后那些庄稼汉子一声高过于一声的讨伐声,他愈发的茫然不知所措了。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县太爷跟前。
依着县太爷的意思,这事儿肯定是要升堂审问的。不过,考虑到其他出去调查情况的衙役们尚未回来,再加上朱四郎又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县太爷暂且决定先不升堂,只唤了师爷过来,准备先套套话,若是朱四郎相当配合,那自然是将情况弄清楚更为重要。反之,若是他不配合,到时候再升堂用刑审问也来得及。
简而言之,看朱四郎本人的表现。
朱四郎的表现……相当得一言难尽。
顶着一副茫然的神情,朱四郎先给县太爷行了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师爷看了一眼县太爷的神情,很快就由他先了口:“朱四郎,你可瞧见了衙门外头的那群人?”
“瞧见了。”
“你可有话可说?”
“没有。”
“那你可知他们是为何而来?”
“不知道。”
随着师爷和朱四郎的一问一答,县太爷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抬手制止了这毫无营养的对答,县太爷冷着脸,官威十足的道:“朱四郎!本官问你,为何那些人照着你给的法子养猪,却没能养成呢?”
朱四郎面上一片空白,愣了一会儿才开口:“为啥呢?”
“本官在问你话!”
“我……我记错了稿子了?”本能的,朱四郎以为是他在背诵演讲稿子的时候记岔了。其实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事实上就那份稿子,他来来回回不知道背诵了多少次,可每回还是会出现各种差错。最早先是宁氏毫不留情的挑刺,等宁氏罢工以后,起码还有六郎盯着,等六郎也不干了,那不是让县太爷又派了个文书跟着。
左思右想了好一阵子,朱四郎觉得自己记岔了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这么一想,他就愈发懊恼了。
真情实感的向县太爷赔礼道歉,朱四郎的认错态度别提有多好了,不单认了错,他还满脸的悔恨,直道太造孽了,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了乡亲们巨大的损失,他真的难辞其咎。
见他的态度实在诚恳,县太爷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问:“还有一事,数月之前,让你负责整理成册的文稿,可是正确的?”
朱四郎想了想,那份文稿好像是从最早的演讲稿直接着手改的,经手人是他二嫂和他六弟,他本人是完全没有插手过的。也就是说,正确率是没问题的。
当下,他长出一口气:“回县太爷的话,文稿是正确的。”
不止朱四郎,连县太爷和师爷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假如只是巡讲的时候,漏了一些重要内容,或者前后顺序混乱,造成了部分养猪人家的损失,那问题还不算大。这要是连文稿都是错的,那事态可就太严重了,只怕他这个县令的位置都要坐到头了。
“既然文稿没错,那就是某一场巡讲的时候,内容出错了?”县太爷脸色好看了许多,不过这些事儿也不是朱四郎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还是得看派出去的衙役们调查结果。但总得来说,眼下的情况应该还在控制范围内,他只道,“你先留下来,到时候看事态轻重再来断你的罪行。”
朱四郎吓得脸都白了,可他到底没辩解什么,假如真的是因为他的缘故,造成了其他农户家里巨大的损失,那即便官老爷要判他有罪,他也只能低头认了。
很快,朱四郎就被带了下去。
县太爷问了师爷对此事的看法,师爷边回忆方才朱四郎的言行举止边答道:“观朱四郎的神色,看着不像是在说谎,应当是个意外。”
“意外吗?可意外有大有小,如果只是某一场巡讲出了问题,那倒是无妨。万一……”
从最开始的巡讲到如今,前前后后朱四郎巡讲过的地方多达几十上百个。尤其是最初那段时间,几乎是一天两场的配置,等后来因为贡猪的名声越来越大了,很多农家会打听巡讲的地方,主动过去听,也因此每场的距离就远了一些。
时至今日,朱四郎巡讲的范围已经扩大到周边好几个县城。
这要是仅仅一两场出了纰漏,那自然无妨,可要是所有的巡讲……
师爷听懂了县太爷的未尽之言,可事情已经出了,如今也只能期盼不要闹太大,能安抚下来最好。假如真的是最坏的那种情况,那只怕真的让朱四郎获罪,也难以平息民愤。
然而,很多时候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的。
等外出调查情况的衙役们陆续赶来时,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农户家里,所有饲养的猪们,都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县太爷勃然大怒,他简直不敢相信,区区一个农家子居然敢如此欺瞒他,还装出了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连他都差点儿相信朱四郎是无辜的了。
再度传召朱四郎,这次县太爷可没那么客气了。
“大胆刁民,而今你还有何话可说?衙役们连日连夜遍访全县,本县上下所有听从你的方法养猪的农户,无一例外尽数如此,你还敢说这只是个意外?”
朱四郎一脸的懵逼,可随着师爷帮忙解释事情原委后,他面色煞白,冷汗都下来了,可眼底里的茫然却不是作假的。
县太爷连番质问。
“你可知,对于一个普通农户家庭来说,一头猪意味着什么?”
“很多农家原本压根就不养猪的,就因为信任你信任本官,才咬牙投入大笔本钱捉猪崽、打猪草,精心侍弄了一整年的猪!甚至有农家还为了猪草不够,听从你的建议,将好好的良田改种了苜蓿草。”
“本以为这般投入付出之后,必然能有所回报,可结果却让他们寒心。那些猪,衙役们禀告说,所有农户家里的猪,不过就比原先肥了一些,最多也不过重了四五十斤,少的才增重二三十斤。本县屠夫收生猪肉,每斤不过才二三十文钱,即便按最多了算,一头猪也就比原先多赚一两银子。”
“但是他们付出了多少?一整年的心血,投入的本钱,改种了苜蓿草的良田!”
“农户们是相信依着你的法子养猪,能够养出跟你家的贡猪一样的大肥猪,结果呢?你对得起那些个信任你的农户吗?你对得起这么多人付出的心血吗?你就不会感到良心不安吗?”
县太爷的质问声,一句句的砸在朱四郎脑壳上,弄得他眼前发黑脑子发闷,压根就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朱四郎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反正询问为什么的,他只能摇头,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里头真实的原因。等到问他是否会良心不安时,他就猛点头,因为他太不安了,哪怕眼下还不清楚具体的缘由,他已经良心难安了。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隐瞒实情,忙请县太爷派人去他家里找他媳妇,直言猪舍的真正管理者是他媳妇。
县太爷目光深沉的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伪。
“你说猪是你媳妇养的?法子是她养出来的?具体哪里出了纰漏得问她才知道?行,本官就再给你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