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旁边同学议论纷纷,声音压得很低。
  可路见星还是听见了。
  他埋着头收拾东西,眼尾带刀似的,在课桌上瞄出一片自己的区域,再安静地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放到同桌的桌面上去。
  他根本不好奇同桌是谁,反而更喜欢铅笔刀上刻的小字。
  盛……什么行来着,看不清楚。
  “自闭症还来学校上课?我都听说需要待在家里。”
  “哇,小自闭长得不错啊。精致。”
  “隔壁班那几个丫头又得疯一阵?”
  有人开始同他搭讪:“喂,小自闭,你能说话吗?”
  同学:“小自闭你跟我玩不?我统感失调,转圈绕柱跑绝对不会晕的!”
  旁边有女生狂笑起来:“闭嘴!你怎么不说你双手协调不良呢?”
  这场面堪称小麻雀齐聚一堂,七嘴八舌。
  好挤。
  周围同学的吵闹模糊了路见星的感知。
  路见星僵坐在那里,显得十分局促不安。他表面冷漠着不说话,其实藏在衣兜内的手掌心已全在冒汗。
  为什么我桌子上的书本都掉在地上去了?
  为什么有人围着我的桌子讲话?
  我的胸牌呢?
  路见星抬头,眼神略带迷茫地看了眼被一位同学不小心挤到地上去的胸牌。
  他突然把桌子挪开一些,一位靠着桌子站的同学一个踉跄,拍桌子就开始嘀咕:“喂,你不理人就算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路见星弯腰够不着胸牌,只得又把桌子挪了点。
  旁边同学又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自闭症都这样吗?”
  路见星再迟钝,也能感觉到那刺痛他的三个字。
  他皱起眉,将漠然的眼神扫过去。
  也许是至始至终不发一语的路见星气场太强,来示好的同学们一下全挤到另一边桌子上去。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也许出发点并不坏,但由于先天不足,同理心缺陷,说话受不了约束。
  突然,教学楼走廊上迅速跑过几个人影。
  有同学开窗户,从教室内往走廊上望,望了一会儿连忙回头,小心翼翼地说:“哎哟,快站远点儿,关禁闭的回来了。”
  话音刚落,高二七班的门口先是摔进来一颗篮球。
  篮球轻轻砸到讲桌旁。
  滚落一圈之后,篮球缓缓停下,紧接着,黑板旁闪进一个人影,海拔很不错。
  再踮个脚,头顶能有门框最上边儿那么高。
  路见星本来正在发呆,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忽然就跟着那颗篮球走了。
  篮球圆圆的,褐色的,上边儿拿胶皮水笔粘了一个“syx”。
  紧接着,篮球被一只脚踩住了。
  路见星的目光上移,掠过一双属于少年的长腿、一截儿裸露的精壮腰腹……再往上,他看到一个男生,正咬着衣摆擦汗。
  再细节一点,他看到汗水从男生的下颚滑落,顺着匀称的臂膀肌肉线条再浸入衣料。
  相比教室里其他小鸡仔似的男生,这位已过早地显露出了男子汉气概。
  但是路见星所有的注意力又回到他脚下踩着的篮球上。
  “冬天打个球还这么热……”男生骂一句,松开嘴里的衣摆,扇了扇风。
  他这才将眼神瞄到人群聚集处,朗声道:“新来的?”
  一个男同学笑嘻嘻地走过来碰他肩膀,抓住了想摇:“哎,这就一小自闭,没劲儿。”
  “别乱碰我。”
  他警告一遍,不耐地皱起眉,把篮球袋踢到一旁,撑着课桌就朝路见星这边走来。
  原本围着路见星课桌的同学们全往后退了一步。
  似乎都很怕他。
  是那种遇到小祸害,怕殃及到自己的恐惧。
  他走到路见星桌前,扫视了一圈人群,又低头瞄到地板上被踩脏的胸牌。
  再半跪下来,他捡起那张胸牌。
  “这谁的?”
  发表疑问之后,他低下头,看了眼胸牌上的名字,嘴角一弯,念出来:“路见星……”
  路见星冷着脸抬起头看他,“……”
  他看着路见星的面孔,愣了几秒,说:“跟我名字还挺配。”
  第2章 小刺猬
  这个人叫盛夜行。
  脾气出了名的爆,不好惹更不服管,“躁狂症”,三个字更是将他直接定义。
  全校大部分同学见他绕道而行,像躲定时炸弹。
  面对同学们自带距离的眼光,盛夜行笑起来,但很快,他的笑容又消失了。
  “我没犯病。”
  才吃了药,我好得不得了。
  撂下这么一句,他把胸牌捻住,放在路见星的课桌上。
  盛夜行抬头,看向身边跟着自己的兄弟,勾勾手指:“纸。”
  接过纸,他把纸递给路见星,“擦擦你的胸牌。”
  路见星“充耳不闻”,压根没动作。
  本来按照盛夜行的性子,直接把纸扔桌上走人才是正常的,你不理人我他妈还懒得理你。结果他一低头瞟到路见星露出一截儿的后脖颈,忽然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点脆弱。
  于是在全班注视之下,他把路见星的胸牌亲自拿纸擦干净了。
  越擦他越认真,越认真他耳朵越红,终于忍不住喊道:“都回座位,别看我!”
  操。
  不就是给一个转学生擦胸牌了么?一个个都扭头盯着找抽?
  盛夜行做深呼吸,强迫着自己冷静,没有必要生气……
  他不能急躁,不能发怒,不能过于激越。不然,病一犯起来,又要被关禁闭室。
  他潜意识知道自己不能动情绪,但又忍不住想把投射在路见星身上的全部尖锐眼神挪开。
  上课铃响,唐寒抱着一堆药匆匆回到教室,看到路见星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时,松了一口气。
  再看到旁边靠在椅子上转笔的盛夜行,唐春寒又紧张起来。
  她不确定自己把路见星和盛夜行安排成同桌的行为合不合理。
  如果是路见星是全校第一难沟通,那盛夜行就是全校第一难管的学生。
  他在这所学校念了两年,念得所有老师“闻风丧胆”,不过还好,现在已经从暴躁发病的情况变成了能一边生气一边自己吃药。
  盛夜行是个“千里不留行”的脾性,基本夜不归宿,能把三人寝睡成双人寝,自己还有一台机车,是学校唯一关不住的学生。
  打架算是一日三餐,业务范围遍及全区,区上哪个学校要打架,还得给盛夜行写张纸条:请求批准。
  生病不是盛夜行的借口,他也知道。
  唐寒把课本放到讲桌上,看一眼将校服穿得松松垮垮的人,“盛夜行同学,把校服穿好。”
  盛夜行“嚯”地一声把拉链一下从底拉到头,拉成立领,再藏半个棱角分明的下巴进去。
  他再将眼神睨到一边儿,打量路见星。
  这小自闭,端坐着不讲话,喊名字也不搭理人。
  自己接下来的高中生活就要这么无趣地度过了?
  不成。
  正想抬凳子往旁边挨近点儿坐,唐寒突然发话:“同学们,今天班里转来了一位新同学,他叫路见星。”
  全班热烈鼓掌。
  盛夜行双手掌心合在一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少年袖口高高挽起,露出藏了不少疤痕的皮肤。
  “因为状况比较特殊,路见星没有办法给我们做自我介绍。希望往后的日子里,大家多多照顾他,多讲话。见星成绩非常好,也渴望集体生活,相信他和大家一定能相处得融洽!”
  语落,教室内又是满堂掌声。
  “哗啦哗啦——”
  “还有一件事儿要向大家宣布,”唐寒清了清嗓,“学校决定,从今天开始施行配对治疗的办法,由同学之间进行互相干预。两两一组,期限为一年,每个月考核一次。”
  她说完这一项新制度,班上又吵闹起来。
  “都安静,”唐寒拿教鞭在讲桌上打了打,“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磨合期,我宣布同桌为一组,不满意的可以自行搭配。好了,我们继续讲上一次的内容。”
  她抛下这枚炸弹,开始翻书找课文。
  盛夜行撑着下巴侧过脸去看路见星,发现这小男生依旧没有表情。
  他不知道,路见星其实有很多自己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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