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晓晚把包袱打开,里面有两件新衣服,是给爹妈的。
还有烟,她打开羽绒服拉链,从里怀兜里拿出了五百块钱来,递到了她爹面前:“爹,我这一走,恐怕又有些时候见不着了,这五百块钱你拿着,也该给我哥说门亲了。”
家里穷,因为林晓霞和沈文良住在家里,说亲的一听,都不愿意。
现在两个女儿都进城了,应该能好说一点。
老林头伸手一推,还有点生气:“我听说唐军在城里送煤呢,那是那么容易的么,我不要你的钱。”
林晓晚坐了他的身边,还是把钱塞了他手里:“也不光是唐军,我放假就摆摊卖衣服呢,也挣钱的,今年买了车,过年倒腾点什么都行,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您就放心吧!”
老林头想了想,看着女儿叹了口气,把钱收下了:“你结婚,爹也没给你啥,你过得好就行,一会儿晓霞就回来了,你先别走,一起吃饭。”
说来也巧,他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就响起了拖拉机的声音。
很快,林晓霞和沈文良一起下了车,林轻舟和高小子说了两句话,拖拉机开走了。
林晓霞也穿着羽绒服,今年流行红色,她妆容向来精致,手里还拿着个包,一进门就笑了:“妈,爹,我回来了!”
沈文良跟着她身后,提了两瓶酒。
林轻舟和他说着话,他低着个眼,也看不清什么表情。
进了屋里了,林晓霞先看见了晓晚:“姐,你也回来了啊!”
晓晚站了起来,比妹妹高了一点点:“嗯,我昨天回来的,今天过来看看。”
她一站起来,其他人这才注意到,林晓晚穿着高跟鞋。
林晓霞也注意到了,不由怔住了。
林轻舟走了桌边去给春联刷浆糊:“你姐现在可了不得了,全村人都说呢,唐军开车回来的,这家伙的,他这一年可没少挣钱啊,车都买了!我看见那车了,少说还不得两万?了不得了不得……”
老林头在旁敲着烟袋,让沈文良坐,回头还瞪了眼晓霞:“你姐的苦日子也算到头了,该享享福了。”
林晓霞尴尬地笑笑,嗯嗯点着头:“是啊,她也该享享福了。”
沈文良把酒放了一边,也觉得有点尴尬:“爹,我和晓霞给您买的酒。”
老林头答应了一声,让他放一边。
他让老婆子再做两个菜,张罗着要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林轻舟回来了,老林头走了外屋去,叫他出去,也把那五百块钱拿了出来,给了他:“晓晚给了五百块钱,你收起来,把年货拿出来看看,有什么能吃的,都上桌吧……哦对了,去把唐军也叫过来,好歹是我大女婿,叫过来一起吃饭。”
林轻舟答应下来,对着屋里喊了声,让晓霞姐俩贴对联这就出去了。
他和他爹的对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是林晓霞站在门口也都听见了,随手给她爹五百块钱,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也真是大方了。她这半年来,生活过得磕磕绊绊,沈文良和她吵架走了之后,一直住在学校。
林晓霞开始也随他去了,她不想去打麻将了,找份工作。
憋着这口气试着出去找工作,这个年代的文化和她所处的年代还不一样,什么都用不上。
文凭没有,还真的找了个售货员的工作,在大厦卖鞋,一个月能挣十八块钱。
有了工作,她再去学校闹了一通,学校出面,劝了一番,沈文良就回家了,他们没有孩子,省吃俭用的,这两个月才见起色,攒了一百多块钱。
沈文良那头没有什么亲人了,他下乡之前,父母因为成分问题受到了处分,他父亲患病过世了。
母亲照顾着外公在外地,生活也十分拮据。
林晓霞提议回农村去过年,省下年货钱,也想借机去看看林晓晚。
之前写信,家里人就说了,林晓晚她们一直没回来,听说唐军可忙了,挣到钱了。
这时候姐妹相见,林晓霞热情地拉住了晓晚的手,一起坐了下来:“我都听说了,唐军这是在哪里发财呀,都买车了,得花不少钱吧?”
林晓晚只是笑笑:“嗯,是花了不少钱。”
她本性纯良,现在打扮了一番,更多几分温婉,沈文良在旁看见,低头不语。
晓霞还想着从她口中打听出来点什么,当然不能这么放手:“姐,你们都是万元户了呀,唐军做的什么买卖,让他带我们家沈文良去啊,沈文良一个老师,一个月就挣那点死工资,生活真是个难啊!”
生活一直都挺难的。
林晓晚抬眸看了沈文良一眼:“他工作不是挺好的吗?多少人想当老师都当不上呢,唐军那活沈文良也干不了,都是力气活,不适合他。”
沈文良更觉尴尬,从口袋里拿出烟来抽出了一根:“别听晓霞胡说,我那工作挺好的。”
林晓霞回头瞪了他一眼:“好什么好,一个月就那点钱,都不够干什么的。”
她嘴上不饶人,数落沈文良已经习惯了。
他没再开口,一口接着一口抽着烟。
林晓晚看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和晓霞的生活状态,她反手握了下妹妹的手,也尽力劝了下她:“日子是一天天过的,谁都不容易,沈文良有正式工作,以后待遇错不了,多少人都羡慕你呢!”
当着沈文良的面,晓霞只是干笑两声。
林晓晚脱下了羽绒服,挽起了袖子到了外屋去帮她忙干活:“妈,我帮你吧!”
晓霞回头看见,走了沈文良的身边去,从他身后抱着他,和他小声说:“一会儿唐军来了,我好好问问他,这才进城多长时间,他都干什么买卖了,让他带着咱们点,你看他从前什么样,整个一愣头青,现在还成了万元户!”
沈文良浑身不舒服,伸手将她推开了些:“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咱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问人家干什么。”
他推了推眼镜,拿了一旁的阳黄历看了起来。
读书人,总是忍不住想找点书看,实在没有书看,那就看黄历。
晓霞在后面瞪着他。
不多一会儿,汽车的鸣笛声在院子外面响起,货车在大门口站下了,林轻舟和唐军一起走了进来,林晓霞赶紧出来迎,她亲自给打开了房门。
门一开,唐军先走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的皮夹克,随意又帅气,和从前的愣头青也换了个人一样。
林晓霞也不过是半年没见过,这时相见,一下愣住了。
唐军也没太在意,在她眼里这姐妹花没有一丁点相像的地方,进了外屋看见媳妇儿帮丈母娘添火呢,大步走了过来:“我来我来,你手上冻疮还没好呢,烤火多难受。”
林晓晚冬天出去摆地摊,手上起了点冻疮。
可把他给心疼坏了。
唐军不由分手把林晓晚推了屋里去,这就开始给灶坑添柴,看见几个人都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还解释了下:“晓晚手上起了冻疮,回我妈家都没让她干活,在城里过日子,也可不容易呢!”
哪能让姑爷干活,老太太顿时来推他:“不用,那也不用你,你和晓晚都进屋吧,我自己来就行。”
唐军执意要干活,谁也劝不动。
好在菜都做好了,也没什么活了,他这才进屋。
沈文良和他向来都是互相看不上眼的,谁也没有理谁,倒是林晓霞对他很是热情:“唐军,你这了不得了啊,回来就听我哥说,你在城里干买卖,没少挣钱。现在你都倒腾什么呢?”
屋里大炕上火热,地上冷。
唐军给自己媳妇儿撵了炕上去坐,自己坐了一边:“没倒腾什么,就是给人送点煤。”
他这是实话实说,林晓霞看着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滋生:“没倒腾什么,都倒腾成万元户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耐呢,我记得咱们上学的时候,你可是捞鱼打屁喝酒行,一天到晚的没个消停时候,真是看不出来啊!”
唐军笑笑,不置可否:“那还是你姐,慧眼识英才,哈哈!”
本来都认识,说话的时候也随意一点,唐军看着自己媳妇儿,忍不住对她眨眼,笑得一脸春风,手里拿着的个瓜子直接扔了她的身上来。他从林晓霞的语气当中,听出了点旁人的肯定,那些年都觉得自己混混什么都不是,如今终于能挺直腰杆了,当然得意。
瓜子落了自己身上,她知道他这是和她闹着玩呢。
林晓晚哭笑不得:“别闹。”
唐军立刻一本正经起来:“嗯,对,不闹了。”
林轻舟洗了手,来放桌子,也被他们这两口子的互动逗笑了:“我这春联还没贴好呢,拿火墙上面去,谁帮我贴下,我收拾桌子上菜了。”
唐军立刻站了起来:“我来,刚在家贴好春联,我来我来。”
林晓晚也走了过去:“那我帮你刷黏糊吧!”
唐军胳膊一拐,不让她碰刷子:“手还没好呢,什么都别干,我自己刷,就这几个春联,很快能贴好的。”
晓晚站了他身边,那就看着他干活了:“小心点,别弄到身上。”
两口子站了一起,唐军刚刷上浆糊,晓霞也过来了:“我来吧,我和你一起贴,能快一点。”
唐军也想快点干完,回头一看沈文良还在那看黄历,顿时叫了他一声:“沈文良,你和晓霞一起,我给你们刷浆糊,你们一起贴,快点贴完就吃饭了!”
沈文良茫然地站了起来,看见他已经刷了个春联,这才反应过来。
他过来和晓霞站了一起,她回头推了他一把,却不让他上前:“你坐着吧,不用你。”
说着拿了一个春联这就走了出去。
有人帮忙,唐军乐得轻松,他站在媳妇儿身边,看着她笑:“今天陪陪你爹妈,明天陪陪我爹妈,咱们可没有多少时间了,过完年就走。”
林晓晚点着头,回头帮哥哥去端菜。
唐军刷着浆糊,很快林晓霞回来了,站了火墙边上,甩着两手:“外面是真冷啊,唐军,你们住在哪里啊,过完年我有空去看你们。”
唐军认真刷着浆糊:“在老巷口那,不过应该住不了多久了,我想搬到你姐学校附近去。”
晓霞和他站得近,嬉笑着撞了他一下肩头:“你对我姐还蛮好的嘛!以前你不是看不上她?真的假的啊!”
唐军刷浆糊的手一顿,奇怪地看了林晓霞一眼:“闹什么……”
他站得远了一点,回头看了眼,生了距离心,说不用她贴春联了,自己刷完浆糊,举着春联就出去了。林晓霞自讨没趣,一回头发现沈文良那双眼镜后面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神色寡淡,顿时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
沈文良拿了黄历在一边看,低头不语。
林晓霞在屋里转了一圈,出来帮忙,二十九,吃馒头,今天家里蒸的馒头又香又软,不多一会儿,春联也贴完了,菜也全都上了桌了,一家人围坐了一起。
晓霞还特意帮她爹开了酒,给家里的男人们倒了酒。
唐军今天是真高兴,举着酒杯,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样。
林家人都不擅喝酒,爷俩也就意思意思,沈文良平时酒量也不怎么样,不过也端了酒杯,聊起唐军和晓晚两口子都唏嘘不已。
当初,他们走的时候,大家都不看好他们。
那城里怎么能是那么容易落脚的?
可他们开车回来了,大家当然都高看他们一眼。
老林头今天高兴了,也难得露出了笑容来:“今天真高兴,我大闺女,二闺女都过上了好日子,赶明儿再给轻舟说一门亲事,等他结婚了,我就省心了。”
林轻舟直摇着头:“我可不想就这么结婚,靠着村里的这点地,能有什么出息,今天唐军来了,我正好和他说说,想一起进城看看,能干点啥,做点工挣点钱以后再说结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