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日你就带人上山,去把她抓回来。”张珩开始下命令,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最有效,自己就不该任由她行事,最后搞得自己如此狼狈,还要上山去求着她回来,还得看她脸色谨言慎行着,唯恐又惹她生气。
  小德子万般无奈,只觉得张大人此刻完全失去了往常的冷静。
  “张大人,即便人能抓回来,但心未必回得来啊。到时候,沈姑娘整天带着怨气,您心情也不会好过,是不是?”小德子苦口婆心地劝道。
  张珩思索了片刻,随后又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依我看,沈姑娘既然是跟着惠太妃出去的,当惠太妃回来了,她自然而然就得跟着回来了。只不过,惠太妃出宫是皇上开许的,得想点说得过去的法子,让她老人家名正言顺地回宫才行。”小德子思忖道。
  “这倒不难”,张珩跟着说道,“要不了多久,就是先皇的忌日,惠太妃肯定要下山,前去太庙里祭拜的,到时再找个缘由拖住她,让她待在宫里。”
  小德子连忙点头称是,这才是自己认识的张大人,凡事会分析会思考,而不是不假思索地胡来。
  第25章 他的过往
  青鸾山上,沈菱月坐在院前,一边捋着阿黄的长毛,一边喂给它东西吃。天气渐渐转冷,沈菱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正当秋云发愁沈菱月一到天冷就犯旧疾时,小德子带着药材上了山。
  “沈姑娘,天气凉了,担心您在山上吃不消,我便给您送来了上等的药材。”小德子说完便将药材一股脑地塞给了一旁的秋云。
  正当秋云满心不乐意张珩的人再次前来叨扰自家小姐时,小德子连忙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煎药吧,没看见沈姑娘一直咳嗽?”
  待秋云心怀愤恨地离开之后,阿黄又开始朝小德子不停地叫。
  小德子连忙离沈菱月远了些,随后满脸堆笑着说道:“沈姑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菱月头也未抬地说道:“如果是他叫你来的,那就什么都不要讲。”
  “我……我是自己主动要来的,跟张大人没关系。”小德子连忙摆手说道。
  这话鬼才信!沈菱月不以为然地白了他一言。
  “沈姑娘,要不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小德子讨好地笑道。
  沈菱月一直对小德子能跟在张珩身边感到诧异,张珩如果是一只严谨凌厉的苍鹰,那小德子就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鸟,整天叽叽喳喳个不停。不知道张珩为何会选择小德子做跟班。
  未等沈菱月回应,小德子便也坐在院前的台阶上,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
  “多年前,宫里来了一拨新人。那时候,大家都盼着能分派到得势的主子跟前做事情。可就有那么一个人,宁愿去御药房每日挑拣药材,也不去鞍前马后地听人差遣。后来周围的人才弄清楚,他喜欢看书,御药房里有关于草药的书,他每天闲时便拿出来看。有一次,有位主子服的药材出了问题,惹了麻烦的掌事公公害怕担责,便把他叫出来顶罪。二十皮鞭下去,打得人血肉模糊,但他咬牙挺了过来。后来,他被罚没到监刑司,负责处理被行刑之人的尸首,整天面对着血腥和惨状。在其他人看来,那是最下贱的差事,大家宁愿去做苦差,也不愿沾染这些晦气。宫里生存不易,他被各种打压和排挤,整日被人欺负,有时连残羹剩饭都吃不上,稍有不慎便被人责罚,自那以后便落下了胃病……”
  听了小德子的讲述,沈菱月知道故事里讲的人就是张珩。以前只偶然听到皇上曾说过,张珩曾处处受人排挤欺负,但眼神里总憋着一股不肯服输的狠劲儿。只是没有想到,他从前吃过这么多的苦,也没想到他是这样落下的胃病。
  “沈姑娘,我讲了这么多,只是想说,张大人他并不是冷酷无情之人,他是一路踩着荆棘、拼着心血熬过来的,最一开始他只是想着每日能读书而已,他有自己的难处和苦衷,他有他的壮志未酬和求取不得。外面的人都说张大人位高权重,仗着皇上的信任一手遮天,可是,有谁会知道,张大人文才武略,样样精通,若不是身份所限,他本应能科举高中,成为大周国的青年俊才,而不是囿于禁卫司,成为别人口中的阴险狠毒之人。可他也只能如此,才能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活下来,直到今天。”小德子说完之后,自己也忍不住怅然长叹。
  沈菱月听完小德子的叙述,才明白为何张珩会选择将他留在身边,他是极懂张珩的人,而不仅仅是会溜须拍马。
  “沈姑娘,你别看张大人做事总是雷厉风行,但他也有自己的短处,他有时会拿捏不好分寸,尤其是面对自己喜爱的人和物,他害怕拥有,但更恐惧失去。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喜欢,但往往不得要领。可他不是心思极坏之人,他只是在面对自己把握不住的事情时会失了冷静。”小德子边说边看着沈菱月黯然若思的神情,不由得想到,要是真按照张大人的想法,把沈姑娘绑了回去,此时此刻指不定会闹僵成什么样。
  待小德子讲完故事离开后,沈菱月的心思极乱,连阿黄在旁边叫了半天,都没有注意到。本来在尽力忘却的人和事,随着小德子的到来,又开始不断侵占着自己的脑海。
  沈菱月手抚着腮,一时间头疼不已。小德子说张珩面对喜欢的人与物时,会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往往不得要领。自己是张珩喜欢的人吗?如果是,会是哪一种喜欢呢?是高兴时拿来逗弄的喜欢吗?沈菱月愈发觉得,自己越想越乱,越想越纠结。
  寒风掠过,没多久,先皇的忌日便到了。沈菱月跟随惠太妃前往太庙,去参加先皇的祭礼。大周讲究以孝治国,皇帝一大早便赶至太庙,率领皇室宗亲和文武大臣前来行礼祭拜。
  惠太妃给先皇的牌位进过香之后,便到了偏殿去休息。沈菱月则代体弱多病的姨母在佛堂里念经,给先皇祈福。
  正当沈菱月专心念经之际,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沈菱月侧头望去,只见身着官服的张珩来到了自己近前,手上也拿着一本经书,随后坐在了一旁的团垫上。
  “你来做什么?”沈菱月一脸戒备地问道。
  张珩看着沈菱月,一张俊脸上笑容很是云淡风轻:“我来念经啊,皇上处理朝政繁忙,我来代他为先皇祈福,以表孝心。”
  沈菱月一时间无话可说,便不再理他,转过头来继续念经。
  随后,张珩也拿着经书开始大声念了起来,念的跟沈菱月还不是同一本经。沈菱月不堪其声音干扰,于是说道:“你就不能默默地念?”
  “你这要求很是奇怪,你能出声念得?我念不得?”张珩反问道。
  “你……”沈菱月被问得哑口无言。
  随即,张珩合上经本,凑近了说道:“要不然,我们二人一起念你这一本吧,以免相互产生干扰。再说,两个人一起念,功德更大,先皇肯定受益更多。”
  沈菱月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张珩:“念经讲究的是恭敬、心诚!”
  “我当然心诚了,先皇在天有灵,定能感受得到”,张珩说道,“反倒是你,不要心有杂念,想些不该想的。”
  沈菱月气道:“我哪里想了不该想的?”
  “没想便好,专心念经吧。”随即,张珩紧挨着沈菱月坐了下来,将头靠近沈菱月的肩部,看着她的经本,顺着她刚才的进度继续往下念。
  沈菱月明显感受到耳边传来的张珩的气息,便转过头来,嗔怪地看着他。
  张珩一脸无辜地问道:“怎么不念了?”
  “你离我这么近,我没法念。”沈菱月气呼呼地说道。
  张珩笑了笑:“都说了你要专心才行。你要是真的心无杂念,理会我做什么?”
  沈菱月涨红了脸:“你不要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是一心想和你一起念经而已。”张珩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沈菱月脸色通红地说道:“那你也不许离我这么近。”
  “你跟我一起在景澜院生活那么久了,我们有比这更亲近的时候。”张珩边说边笑看着沈菱月。
  沈菱月看着厚颜无耻的张珩,一时间气愤难平,随即甩下经本,起身准备离去。
  一旁的张珩连忙也跟着起身,跟在后面:“你念经念到半途而废,就不怕先皇在天之灵怪罪吗?”
  沈菱月咬牙切齿地看着衣冠楚楚的张珩:“要怪也是怪你。”说完之后,沈菱月加快脚步,走向旁边的房间。
  “怪我做什么?我可是一心一意准备念经,反倒是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张珩还未说完便只听“嘭”地一声,沈菱月将面前的房门紧紧关上。
  张珩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无可奈何得紧。
  不远处的小德子一脸的无奈,他家张大人总是有本事把气氛弄得僵之又僵。看来自己十分有必要编纂一本《与姑娘的谈话之道》,以供张大人参考了。
  先皇的祭礼还未结束,便有消息传来,青鸾山上的庭院因厨房失火而烧得青烟四起,所有房间虽不至于面目全非,但也一时间没法住人了,需要重新修葺才行,工期大概十个月左右。
  沈菱月并未多想,只一心在陪伴在惠太妃身边。然而,惠太妃却不住地叹气。
  “月儿,往后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姨母恐怕照顾不到你了。”惠太妃十分无奈地说道。
  沈菱月见惠太妃神色有异,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姨母?您身体不舒服了吗?”
  “唉!我本想清修一段时日,哪成想连个住处都要被烧。”惠太妃唉声叹气道。
  沈菱月连忙劝慰道:“姨母,眼下天干物燥,不小心失火也是有的。您且放宽心,或者另找个地方休养。”
  “傻孩子,你真当青鸾山失火是场意外?”惠太妃看着一脸懵懂的沈菱月,“山上的庭院住不得了,我一时没别的去处,只能回宫。你也只能跟着我一同回去了。这样一来,你觉得称了谁的意?谁又有那个本事算准时间,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庭院着火?”
  惠太妃的一番话让沈菱月惊讶不已,难道说这一切是张珩所为?为的是逼迫自己回宫?
  “月儿,无论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恐怕你一时都逃不得了,从一开始,你就误入了歧途啊。”惠太妃一脸惋惜地说道,“事已至此,姨母也别无他法了,只能劝你,不要与他再正面冲突,尽量保全自己才是。” 与张珩那如鹰般的利爪相比,沈菱月就是一只刚出窝的小白兔,根本没机会逃出生天了。
  第26章 回宫之路
  另一边, 正当张珩因为沈菱月即将回宫而感到高兴之时,底下有人来报:沈菱月的弟弟沈靖前几天在南部出事了。
  沈靖年纪小, 心气儿高,从小被锦衣玉食地养在清西王府, 爹娘百般溺爱,娇生惯养,因而受不得太多委屈。
  南部军中有人嘲笑沈家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还时不时地联合其他人一起挤兑沈靖。时间长了,矛盾终于在一次冲突中爆发了,沈靖和对方厮打在一起。然而, 未经过多少磨炼的沈靖却远远不是其对手,更被对方的其他朋友一拥而上,在冲突中受了伤。
  “他人现在伤势如何?”张珩眉头紧皱地问道。
  “回张大人, 现在南部疗伤当中,情况还不明朗。”
  “对方是谁?”张珩一边敲着桌面, 一边心中暗自思量。
  属下回道:“是吴将军的侄子。”
  吴将军, 吴将军……张珩在屋子里踱着步子, 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随后吩咐道:“派最好的大夫立刻前往南部, 全力医治沈靖。”
  “是。”属下领命而去。
  屋外寒风凛冽,张珩在房间里心情复杂,此事绝对不能让沈菱月知道, 她一向对弟弟疼爱有加,若是知道弟弟受伤了,她肯定受不了这种打击,自己务必要不动声色地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才行。
  另一边,持续数日的先皇祭礼终于结束了。沈菱月跟随惠太妃行礼之后,就不得不回宫了。沈菱月想在回宫后依旧待在惠太妃身边,并不想过早地面对张珩,尽管自己心里清楚,等到回了宫,自己与他相见是早晚的事。
  但惠太妃经历了青鸾山失火之事后,切实知道了张珩的手段,便劝说沈菱月,说自己如今休养要紧,顾不得关照她了,让她且多保重自己。
  沈菱月了解姨母惠太妃的行事风格,平常加以关照可以,也愿意付出长辈的疼爱,但一旦遇到危及她自身的事情,她会选择明哲保身。
  张珩的手段向来非比寻常,惠太妃不想再无端惹怒他,进而祸及自身。年轻时几次宫难都躲过去了,惠太妃不想在安享晚年之际惹上什么麻烦,特别是对方还是张珩这种阴险狠毒之人。
  无奈之下,一想到自己转了一大圈,还是要重新回到原地,沈菱月不免心情有些低落。
  事实上,沈菱月自己心里也清楚,当初为了靖儿的安危,自己做出了选择,如今要为这种选择承担结果罢了。张珩能应许的,也能收回,更能轻而易举地毁灭。莫说自己与弟弟了,哪怕是整个沈家,如今也不过是他脚下的蝼蚁而已。
  持续数日之久的祭礼最终结束,人群渐渐散去。
  正当沈菱月低头向外走时,人群中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吴思远。
  吴思远迎面急匆匆地走来,面带愧疚地说道:“沈姑娘,我那堂弟鲁莽不懂事,前些日子误伤了沈姑娘的弟弟,我代他向你们沈家赔不是了。”
  沈菱月听闻之后,登时傻了眼,靖儿前些日子受伤了?伤得如何?现在怎样?自己完全不知情。
  “到底怎么回事?靖儿现在怎么样了?”沈菱月急切地追问道。
  吴思远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以为沈姑娘已经知道了此事。唉,这件事说起来也怪我,我此前曾跟家里提出要向沈家提亲,可父母和家族中人都不同意,说现在的沈家比不得从前了。不知道这话怎么就传到我那堂弟的耳中了。他如今也在南部军中,可能在沈家弟弟面前夸大了言辞,说了不中听的话,两人就起了冲突。我那堂弟从小就习武,沈家弟弟肯定会吃亏……”
  沈菱月还未听完,便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一旁。
  眼见沈菱月一副丢了魂的神情,一旁的惠太妃连忙安慰道:“月儿,你不要太过担心,靖儿肯定不会有事的。”
  吴思远也在一旁跟着说道:“听说沈家弟弟已经恢复了许多,沈姑娘不必担心。”
  沈菱月如今见不到人,说什么都是无用,没有心思再理会吴思远,转头对惠太妃说道:“姨母,我想去见见靖儿……”
  “月儿,你如今出宫都不容易,何况是出城?你若真想去见靖儿,只能去求助于张珩了。”惠太妃无奈地说道。
  沈菱月听闻之后,二话不说,连忙前往距离太庙不远的禁卫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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