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饶是宫丞,也被这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
他手中动作仅顿了一瞬,郁南脸颊白皙的皮肤便起了红痕,过了一两秒才缓缓消散。
“为什么这么问?”宫丞开口。
郁南想了想,坦然与他对视:“因为我有一个秘密。”
宫丞意外:“什么秘密?”
郁南垂着睫毛:“我现在还不想告诉您。”
小东西倒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在他面前水一样透明的郁南竟然也有秘密,宫丞觉得有趣。
他好整以暇,将手中毛巾随手扔到一旁的台面上:“是要我先回答问题?”
郁南没说话,默认了。
宫丞以为他在担心额头留疤,少年人总会因为这些患得患失。
且不说伤口留疤概率很小,就说他们之间即将展开的关系,宫丞也不会让他留疤。
到了宫丞这个年纪,好看已不是他选择对象的唯一理由。他还需要对方单纯一点、听话一点,甚至不必有什么个性,而郁南恰巧符合他所有需求。
他此时难得有了些耐性:“我不否认这一点,但你要知道,我喜欢你更多是因为你乖。这算不算标准答案?”
郁南眸子倏地瞪大了:“因为我乖?”
“不然呢。”宫丞大手在他头顶轻按,“所以你今天跑那么快就是因为这个?还是说,我会错了你的意,你其实对我完全没有想法?”
宫丞的回答让郁南有点乱了方寸:“会意?”
宫丞道:“比如,用你现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什么眼神?!
郁南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不是!对、对不起。其实我——”
说到这里郁南一下子怔住,半晌,嘴唇才一张一合,似乎有什么话卡在嗓子里。
他一向有话直说,少见这样为难,几乎快把自己逼到绝地。
“好了。”宫丞打断了他,“你受了伤,我们可以下次再说这些废话。秘密什么的,也不用告诉我。”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一旦交换了彼此的秘密,关系就很难再做到清晰明了了。
郁南迟早会明白这一点。
时值凌晨,话说到这里便也没有再继续下去。
郁南平时作息算不上规律,画画、赶作业什么的熬夜是常有的事。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又受了伤的缘故,他倒真的有些累了。
宫丞则早就心情疲惫,不仅仅是因为郁南的事。
他早已摘掉袖扣脱了西装,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衬衣袖子一路挽至手肘,露出线条坚实的麦色小臂,额发也随意垂落了在额间。这副放松的模样使他一改平日里严谨作风,三十几岁的男人此时看上去有些散漫慵懒。
即使是这样,宫丞也算不上平易近人,属于年长者与上位者的威压仍在,好似捕猎后刚松懈下来的大猫,隐藏着侵略感。
一旦安静下来,明明很大的空间变得不可思议的狭窄,宫丞存在感太强烈,郁南手足无措:“我现在是不是该去警察局了?”
“那边有人会处理。”宫丞道,“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在这里住一晚,我的卧室借给你。”
郁南点点头,重新安静下来。
额头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是有人俯下身,在他伤口处落下了一个吻。这个吻并无狎昵意味,倒像是长辈才会给的安慰。
他坐在宫丞的影子里,浑身发热,心跳得咚咚响,快要震破耳膜。
他听见宫丞说:“总之下次再遇见今晚这种事,直接打我的私人号码。”
*
郁南是在一片刺眼的光照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好半天才适应强烈的光线,看到那两片黑色的电动窗帘正缓缓往两旁移动,落地窗外阳光争先恐后地洒满了床前。
这房间是烟灰色的壁纸与做旧木地板搭配,铺着雪白的毛绒地毯,身下的大床十分柔软,人坐起来还会随着动作微微下陷。
这么一醒来,额头的伤口就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郁南迟钝地回忆起昨晚自己受伤了,遇见宫先生也不是做梦。昨晚他缝了伤口,还和宫先生进行了那样的对话,现在想起来背脊发凉心存侥幸,只差一点,他就把那件事说出来了。
打开卧室门,隐隐听见说话声。
助理小周已经来了:“……少爷一大早就打电话给我,说严思尼是他同学,您看——”
只见偌大的客厅也被清晨的阳光填满,所见之处一片金黄,高大的男人在不远处中岛台前冲咖啡:“不用管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听见开门声,两人都朝卧室方向看来。
小周面露惊讶,他不知道郁南会在这里留宿,宫先生一向是不会带人来这套房子的。
郁南早上总是要迷瞪好一会儿才能完全清醒,见两人都看着他,他才发觉自己的滑稽:“对不起,我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明明放在凳子上的……”
他身上那件深蓝色的睡袍是宫丞常穿的,袖口与领口都滚了白边。袖子对他来说过于长了,便挽起来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人在宽大的绸质睡袍中晃荡着,引人遐思而不自知。
宫丞的眸色深了些。
小周很快反应过来,微笑道:“应该是佣人一大早替你收拾了,新来的人不懂事,我马上打电话叫他们准备干净的送过来。”
郁南一向睡觉很沉,闻言很不好意思。
所有人都已经起床,就他一个人睡懒觉,在别人家借宿时这样可以说是很失礼了。
还好小周替他解了围,郁南红着脸:“谢谢小周哥。”
小周笑眯眯的:“不客气。”
“先过来吃早餐。”宫丞从他身上收回视线。
郁南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他本想直接回学校的,可是衣服不见了这茬突然冒出来,他总不可能穿着睡袍在大街上走,只好先在餐桌前坐下。
精致的食盒在桌面一字排开,皆是补气养血之物,还有一碗小米粥已经晾到温度适宜。
佣人的确是来过了。
桌子中央还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香气馥郁,似刚从枝条上剪切下来。郁南记得以前听小周提过,宫先生特别中意这种植物,家中还有请专人精心培育的玫瑰园。
“发什么呆,今天要不要请假?”宫丞喝了口咖啡,漫不经心道。
男人还没换正装,穿着一套休闲款式的家居服,宽肩窄腰,呈倒三角的身材仿佛天生有一种优越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已变得和以前单纯的雇佣关系有些不一样了。
至少,宫先生已经明白他喜欢他了。
郁南都不敢看宫丞,害怕眼神再出卖一点什么。
他努力用和以前一样的语气和宫丞说话,想自然些:“不用了!今天上课的教授超级严格,我没那么严重,更不想被他点名。”
宫丞看了他一眼:“膝盖不疼了?”
“嗯!”郁南在凳子上抬腿活动给他看,“已经好多了,王医生的药油很有用,比我舅舅的跌打药还要好,我回去就推荐他买这个。”
没人关心药油,宫丞说:“那一会儿小周送你回学校。”
郁南本想一个人走,他得静静厘清乱七八糟的想法:“小周哥要和您一起去上班,我还是坐地铁吧。那条线不怎么挤,不会迟到。”
宫丞意简言赅:“听话。”
小周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脸上还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礼貌:“没关系,郁南,送你比较重要。”
不多时,门口来了一位司机,是来等宫丞的,原来由小周送他回学校已经就这么商议好了。
宫丞换完衣服出来,抬腕看了下表,应该是马上要出门。
他好像总是很忙的,除了每周四在画廊与郁南渡过的两个小时,其余时间应该都是忙于工作,成功男人的世界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
不管郁南要不要与宫丞谈恋爱,他的礼貌还是有的:“宫先生再见。”
穿着宫丞的睡袍,坐在宫丞的餐桌前,郁南乖巧得像只天生就该被豢养的金丝雀。
下一次见面,又要一周后了。
宫丞临走前只留下一句:“周四见。”
送郁南回学校的路上,小周简单说了下事情后续:“昨晚的事应该很快就会有处理结果。你放心,那个人会得到该有的惩罚,也不会来找你麻烦。”
“谢谢小周哥帮忙。”郁南说。
小周笑了下:“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宫先生。说来也巧,昨晚要不是我们恰巧有事去那边接人,还碰不到你。”
郁南一下子就想起来昨晚在酒吧遇见他们的场景,当时宫丞身边好像还有一个人:“是去接那个男生?”
小周打着方向盘:“对。”
郁南忍不住问:“他是谁?”问完他又觉得不合适,不该去打听别人的私事。
小周只是一笑:“你可以直接问宫先生。”
他只是个助理,有些事不适合他多嘴,不过凭他对郁南的了解,他认为郁南是不会去问的。
郁南果然没有再说话。
等他下车了,小周又叫住他:“郁南。”
郁南站在阳光里回头,私人品牌剪裁良好的衣物衬得他水嫩青葱,那副少年模样格外吸引眼球,连小周这个直男都为之一动,难怪宫先生对他青睐有加。
小周微笑:“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宫先生除了你身边没有别人。这周他都很忙,你正好能好好考虑一下。跟着宫先生,对你来说没有坏处。”
第五章 艺术
覃乐风这天早上的第一节 课没来,郁南在同学们怜悯的目光中如坐针毡。
湖心美院是全国top3的艺术类高校,有才华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在校园里随手一捞就能捞出个某某赛事一等奖的优秀学生,但要捞出郁南这种长相的可不多,是以他乃名副其实的班宠,受了伤怎么可能不被大家关心。
为了保护好友的隐私,他说自己是宿舍楼下铁门框上撞的,孤独地熬到了上午的课程快要结束,覃乐风才姗姗来迟。
教授在讲中外美术史,台下学生都听得昏昏欲睡。
覃乐风一看就是躲在被子里哭过整晚,偏要表情肃杀,做出一副“我没事 ”的模样。
郁南看不出来他有没有事,他不善揣摩人的心理:“乐乐,石新有没有找你?他没有发现吉他是你砸的吧?如果他发现了,你千万不要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