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或许科瑞安自己并没有察觉，经历了到南部、西部大陆又折返的几个月中，他整个人慢慢沉了下来，隐含的浮躁和胆怯也逐渐从身上脱落。
曾经，这位漂亮的金发少年在外戴着一副成绩优异、性格随和的面具，骨子里却透着犹带稚嫩的冷漠和狡猾，因自负才华而高傲，又因身世而自卑。
而这段时间以来，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成熟。变得真正，朗了，也温和了，隐在皮下的尖锐棱角收了起来，收进体内，慢慢炼成坚韧的骨骸。
比如现在，奥格斯和玛丽安并肩走在前面，如果是曾经的科瑞安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主动凑过来和梨歆说话。一是不敢，二他端着。
科瑞安凑近了点，嘀嘀咕咕地，“你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
少年俊秀的面庞上划过一丝不明显的忧虑：“……我有种感觉，不是很好。”
梨歆慢吞吞地伸出手，想了想，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淡淡道：“走吧。”
科瑞安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接收到来自梨歆的“关怀”，心里没来由的更慌了，脑子乱糟糟的。
奥格斯步子迈得大，转瞬间身影就要消失在街角。梨歆立即快步跟上。
科瑞安抱着被拍了一下的手臂，一脸恍惚地也跟着加快步伐。那一下，手臂上触感轻柔而温热。
铁……铁汉柔情？
好在前方的梨歆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几个月过去，前时的紫藤花已经谢了，绿茸茸的藤蔓上结着细小的淡红色果实。
地上有落叶，也有成熟的浆果。
梨歆选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站住脚步。
奥格斯朝着院子走过去的时候，恰有一粒饱满圆润的果实掉落下来，地面上溅开小小的一圈淡红的汁液。
果子无声地滚了几圈，被奥格斯的黑色长靴踏过去，变成了一饼扁平的泥。
“咚……咚……咚……”
奥格斯叩门的声音。
梨歆回头看着科瑞安，他整个人魂不守舍的，直愣愣地注视着院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梨歆发现玛丽安的目光也在他身上，湖绿的眼眸中带着忧虑和无奈。
“老师。”梨歆轻声叫了一句。
玛丽安闻声看来，对上梨歆平静温和的黑眸，勉强对她笑了笑。
“吱呀……”
院门被从里面拉开了，灰棉袄的小男孩探出头来，精致的脸蛋上面无表情，只睁着一双冰蓝的眼睛冷漠而不善地注视着四人。
随后，他冷冰冰的目光在掠过梨歆时停了下来，盯了她好一会儿。
见他出来，奥格斯退后一步，微微躬身道：“冒昧打扰。”
小男孩的视线被他的声音引回来，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缩回脑袋，转身走了。
只留洞开一线的院门微微颤动。
奥格斯谨慎地抬手举着法杖慢慢靠近，伸手推开那扇门。
梨歆跟在他身后，抬起头透过缝隙看了眼院内。
全是绿色。
上一次来时，这间院落内的状貌梨歆还有印象。
然而现在面前的景象，与之前相较像是间隔了数十年。
那像合拢手掌一样的藤蔓们已经彻底占据了整个院落，原本院子中间的房屋被绿网一般的藤蔓包裹着，网格中露出星点破败的灰褐色。
地面上也爬满了藤，缝隙间点缀着乱糟糟的枯黄杂草。
“嘎吱——”
随着奥格斯伸手推开院门的动作，立刻就有扑簌簌的木屑不断掉落下来。
奥格斯当先抬步走进去。
梨歆立刻跟了进去。
布料与枯草和藤蔓摩擦的声音干涩而脆，“咔嚓喀吱”不断。
看不见地面，梨歆最初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但见了前面的奥格斯轻松如故的步伐，她琢磨片刻，一提罡气，整个人便浮了起来，一步一步踏在藤的上方行走。
空气很安静，除了几人的脚步声外，再无任何的其他响动。
奥格斯在院子中间、被藤蔓包裹的房屋外站定，负手注视着屋子，烟灰色的眼眸一片凝重。
梨歆无声地站到他的身后。随后是玛丽安和科瑞安。
半晌，奥格斯挥手卷出一道火龙，火苗“呲”地蹿上去，将缠绕在屋子上的丛丛藤蔓烧了个干净。灰烬落在走廊上，黑乎乎的积了一层。
藤蔓烧光后，被包裹的屋子就露了出来。残破不堪，蛛网成结，灰尘满布。
奥格斯上前，踏上屋前的木梯，经久失修的梯身立刻就有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发出来。
梨歆正打算跟上，忽地耳边“嘀”了一声。
私聊信息。
只顿了一下，梨歆便将调了静音，然后将这事抛之脑后，继续往前走。无论有什么，也等出了眼下的副本再说。
前方的奥格斯已经走上了屋子外廊，站在房门口准备进去了。
“奥格……”玛丽安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
奥格斯回头，迎上她的视线时紧绷的神情微微回暖，烟灰色的眸子给了她一个安抚意味的眼神。
随后，他回身，试探着推开面前的房门。
梨歆离得很近，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扇陈旧的、灰黑色污点斑驳的木门一点一点洞开，肉眼可见的灰尘洋洋洒洒的在半空中沉浮。
奥格斯推开门的瞬间身形有一个往一侧避让的动作，防备着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从里面冲击出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门里黑洞洞的看不清晰，毫无异动。周围也仍然是一片寂静。
等了片刻，与梨歆对视了一眼，奥格斯将腰后的黑色长袍一拢，举起法杖至身前，杖尖亮起银白的光芒。随即动作连贯地朝门口走过去、踏进这间木屋内。
梨歆紧随其后。
法杖莹莹的白光隐隐约约地照亮屋内的陈设，圆桌、长椅、沙发、柜子上的烛台……
人和物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在脚下交叠。
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陈旧和腐朽的味道。
“咳……”
后面的科瑞安不知翻动了什么，被溅起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梨歆回头看了一眼，见玛丽安陪在他身侧，便专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奥格斯后面。
绕着这间应该算是客厅的房间转了一圈，奥格斯便穿过屋廊，尝试着朝着前往其他屋子。
梨歆谨慎地四顾，注意到屋廊的一侧挂有吊灯，圆溜溜的反射着奥格斯法杖上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像一只只高悬的眼睛。
厨房……休息室……杂物间。
加上客厅，一楼一共四间房。全走过一遍后，奥格斯在屋廊上站了片刻，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一路沉默，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后，无论是奥格斯还是玛丽安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老旧的木梯“吱吱吱吱”的唱歌似的响，梨歆低着头，将自己的脚踩在奥格斯留下的脚印里往上走。
二楼的屋廊很窄，且廊上只有两个门，一左一右。
奥格斯看了一眼，往右边走。
梨歆无声地跟着他。
两人在屋门处停了下来。
白光温润，梨歆站在奥格斯身后眼尖地见到门上挂着一方门牌，牌上有字。
那字不是大陆通用语，梨歆不认识。
奥格斯笔挺的身形立在门前，注视了门派半晌，一手举着法杖，一手手指曲起，慢慢地靠近门板，轻轻叩了叩。
除了门上随着震动落下的滚滚灰尘外，毫无其他反应。
奥格斯又等了一会儿，终于上前一步，手上用力一推。
“叮。”
锈迹斑驳的锁片掉在地上。
房门无声地洞开，奥格斯身体紧绷着，举着法杖慢慢地走进去。
屋子不大，看陈设是间卧室。
昏暗中，梨歆几乎是立刻就在屋子正中的床上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们坐着的身影，握着法杖的手指一紧。
奥格斯显然也看到了，他的动作一顿，慢慢地将法杖的光照过去。
那背对着他们的人影还是一动不动。
灰棉袄，金头发。
是那个小男孩。
奥格斯回身对梨歆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自己则一步一步地向着床边靠过去。
“怎么了……？”见梨歆立在门口，后面的科瑞安无声地张嘴问道。
梨歆微微侧身，让他们进来。
那厢奥格斯已经走到了距离那床不到半米的距离。
玛丽安看清情形，修长的眉端一蹙，伸手推了梨歆与科瑞安一把，示意他们退出门去，随即转身快步朝着奥格斯走去。
玛丽安走过去的时候，奥格斯的手掌正搭上床上背坐着那人的肩膀。
“奥格，你能不能谨慎一些……”玛丽安不愉的声音道。
“喀吱。”
“小心！”奥格斯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