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是夜,开封府的地牢里。
闵惟思缩在墙角,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若是按照之前的事情来看,今天晚上,那个叫心羽的小娘子,应该就会来了。
姜砚之断案如神,又十分的勤奋,开封府的大牢中,关押的人十分的少。
闵惟思四处的看了看,牢头正坐在地牢的一头喝着酒,叽里呱啦的吹着牛。
原本姜砚之是打算让他单独关在一边的,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同大家伙儿在一块,更安心一些,毕竟人多力量大,那个心羽还能再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不成。
在他的斜对面,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蜷缩成了一团,窝在草堆之中,一只老鼠叽叽喳喳的叫着,想要啃食他的脚。
闵惟思瞧着恶心,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又踱着步子,往自己个周围看了看,这一看,才发现在他的左边,竟然也关着一个人。
“嘿,你是怎么进来的?杀人?放火?”闵惟思心中有些发慌,闵惟秀那个死人,说要保护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边的人,坐在一个角落,啪啪啪的用一颗石子儿,不知道在锤着什么。
“你在锤什么,好香啊!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
“你看这大牢里,没有小曲儿听,别说美人儿了,连蛐蛐都没有一只,真的是无聊死了。”
那边啪啪啪的声音顿了顿,“你们这些衙内,害了人性命,就毫无半点愧疚之心么?”
第六十五章 你有帮凶
闵惟思眼睛一亮,走得更近了一些,双手抓住了两件牢房中间的栅栏,“呀,原来你是女人啊!我还是头一回见牢里的女人呢,你做了什么坏事?夫君太丑,养外室,你把他毒杀了么?”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一阵香粉迎面扑来,顿时迷住了他的眼睛。
闵惟思暗道不好,想要往后退,却被人一根绳子瞬间勒住了脖子。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你选择了心羽,心羽就是你的。”
闵惟思心中简直要跳起脚来骂人,闵惟秀同姜砚之这个不靠谱的,关键时刻都跑到哪里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好么。
再说了,不是说杀人都要变干尸么。
他翻阅典籍,像这种被吸干的,多半是什么采阳补阴之类的邪术,他想着,大不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怎么到了他这里,牡丹花没有了,裹脚布倒是有一条!
“救……救……”闵惟思只觉得自己个脖子火辣辣的疼,马上就要喘不上气来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两个字。
闵惟秀,你再不来救我,就真的死翘翘了!
“嘭!”只听得一声巨响,那牢房的门啪的一下倒了下来,一下子砸到了隔壁牢房那小娘子的手上,她痛呼出声,抓着绳子的手一松,闵惟思像是一条咸鱼一般,砸到了地上。
“咳咳咳……闵五,咳咳咳……”
闵惟思抬眼一看站在门口的那个人,逆着光,瘦弱的身躯竟然显得无比的巍峨。
只是妹妹啊,为啥你穿得跟个乞丐似的,头发乱如杂草……
擦,这不就是躺在他斜对面,被老鼠啃脚的那个乞丐么……
所以,你一直都在旁边,看着你哥哥被勒了个半死,才冒出来!
闵惟思差点没有气得背了过去。
闵惟秀甩了甩头发,姜砚之已经带着一群开封府的衙役冲了进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提着灯笼,顿时地牢犹如白昼。
姜砚之撇了路丙一眼,路丙赶忙拿钥匙打开了隔壁牢房的门,那屋子里的小娘子心羽一见有机可乘,立马飞奔出来,伸手就想要抓住姜砚之。
姜砚之一愣,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小娘子竟然还会功夫,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恍惚之间,之见一根白嫩嫩的拳头伸了出来,迎上心羽的手……
姜砚之发誓,他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心羽一声惨叫,向后仰去,“你不是人!”
闵惟秀挑了挑眉头,她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
一旁的路丙反应过来,立马将心羽制住了,捆了起来。
姜砚之心有戚戚的看了闵惟秀一眼,咳了咳,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灯笼,照亮了心羽的脸。
只见她生得珠圆玉润的,端是一副好容貌。
“我果然没有猜错,不管是霓虹,还是珍珍,还有心羽,都是同一个人。”
“你是在报复他们四人。他们四人都贪花好色,是以你才使出了一招美人计。”
闵惟思一听,别过头去,谁贪花好色了!再贪也没有姜砚之贪啊,那小眼珠子,就差没有黏在他阿妹身上了!
“你知道陈泊出自书香门第,尤其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书籍,美人画像,于是你乔装之后去摆摊,让他买走了美人的画册。然后你假装成霓虹,去引陈泊,然后利用邪术,将其残忍杀害。”
“陈泊的妻子见过你,画了你的画像,而闵惟思还没有死之前,他的那一页纸还没有被你撕掉,那画像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再则,见过珍珍的洒扫大婶,形容她是珠圆玉润,美貌惊人;而陈泊的妻子,形容你,亦是同样说的珠圆玉润。”
“我一见到你,看到你这么大的脸盘子,就知道没有错了!”
心羽有些目瞪口呆,破着破着案,怎么还不忘随手给她一个暴击啊!
“你为了不让后面的人起疑心,杀掉一个人,就拿走写了不同名字的那一页纸。之所以你第一次没有杀死刘封,第二次才杀死他,一来,第一次刘封硬拉你去游船,人太多你不方便下手,二来,你要寻找机会,在第二页上写刘封的名字。”
“我同他们四人有什么仇,为何要杀他们?我一个寻常的小娘子,哪里会什么邪术,将他们变成干尸?我又没有妖法,陈泊买走小册子的时候,上面什么字都没有,为什么后来会有字?你不要污蔑……”
心羽说到一半,身子僵住了。
姜砚之笑了出声,“你怎么知道他们变成了干尸?你又怎么知道陈泊买走小册子的时候上面没字,后来又有了字?这些事情,只有开封府负责这案子的几个人和凶手知道。”
刘封成了干尸的事情,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对外宣称的只是说被人杀掉了。姜术的事情一出,照前例处理。就算有人说走了嘴,但是陈泊变成了干尸,就当真只有他们几个刚去了陈府的人,以及凶手知道了。
凶手这是不打自招。
“不过你问的问题,我都能够回答。”姜砚之说着,看向闵惟秀,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传闻王昭君出塞,吃不惯面食,于是将面粉冲洗,将面筋分离出来,剩下的粉十分的细腻,她用来做面条吃。这种剩下的粉,有一种神奇的本事,若是吐一口唾沫进去,会变颜色。”
“之前从闵惟思那里拿到小册子,我就觉得有些奇怪,那小册子之上,有一些淡淡的蓝色手印,后来我见她给闵五递纸,撕不开的时候,会用口水润润手。我便想通了这个问题。”
“你用那种粉同水搅拌了之后,在纸上提前就写好了字。然后微微的将第一页和第二页微微的黏在一起。张韵翻不开,她就会润手指。”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之前你的小册子是蓝色纸封的,这样就算是有手印,或者是字显露出来之后,合上封面,会反印在小册子的封皮上,都没有关系。但是你没有想到,张韵穷讲究,为了讨好陈泊,将小册子换了红色锦缎封面。”
“至于你说,你一个小娘子,不会邪术,不能把他们变成干尸,这一点你倒是没有说谎,因为你有帮凶。洪珍,你认识赵离吗?”
第六十六章 这个看脸的世界
“赵离?”那小娘子的眼神有些迷茫,“我不认识什么赵离。”
她说着,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我叫洪珍?”
姜砚之叹了口气,心中泪流满面,他明明就瞧见这小娘子的左肩膀上站着一只螳螂。
他猜想,这螳螂应该就是闵惟思说的,那只十分的厉害的斗士赵圆圆了。
同样是鬼魂,一个是猫,一个是螳螂,而且都姓赵,很大的可能性,是有什么关系的。
没有想到,都是他想多了。
姜砚之想着,偷偷的看了闵惟秀一眼,见她似笑非笑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
姜砚之咳了咳,“你当本大王是吃素的么?他们四个人,在赵骷髅茶坊同时抢过那只螳螂,这是唯一的共同点。凶手处心积虑的要杀死他们四人,一步一步都是设计好的,那么闵惟思为何会是最后一个呢?”
“我猜想,因为在那只螳螂死的时候,他出恭去了并未在场。我去陈家之前,遣人去赵骷髅茶馆问了这桩旧事。洪珍你家中只有一个寡居的老母亲,全靠你在街头卖艺讨生活。”
“结果因为你生得美貌,经常惹来地痞无赖,你母亲为了保护你,被人打成了重伤,需要人参续命。你求救无门,便在赵骷髅花茶坊门口跪着,想要卖身救母。”
洪珍一听,呜咽着哭了出了声,她猛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闵惟思骂道:“他们都该死,该死!这群狗东西,仗着投了一个好胎,便胡作非为。我阿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躺在那儿眼看着就不行了,我哭着求他们,他们却没有一个愿意救人的。”
“原本是我有所求,我不怪他们,但结果呢……哈哈,他们豪掷千金,为的是什么啊?为了买一只螳螂!”
“普通百姓的命,就有那么贱么,连一只螳螂都不如啊!我阿娘没有了……”
闵惟思喘过了气了,惊讶的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可是那时候,你不长这样啊!”
洪珍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男人就是专门看脸的。若是我那时候长这副模样,又怎么会连卖身都卖不出去呢?我自幼脸上便有一大块乌青的胎记,我一生下来,阿爷阿奶便说我是恶鬼,生得如此丑陋。”
“想要将我掐死。我阿娘为了保住我的性命,自请下堂,带着我从家中出来四处讨生活。天天风吹日晒,粗活累活脏活,我样样都干……容姿越发的粗鄙。”
“你说错了,那些地痞无赖,并非因为我美貌来欺负我,而是因为我们是孤儿寡母啊。那一夜,我尝尽了人情冷暖,阿娘死了,我掏空了家底,才勉强给她买了一口薄皮棺材,让她有了一个容身之处。”
“我葬完阿娘,心中悲愤,人命如草芥,活在这个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就在我闭着眼睛在我阿娘坟头上上吊的时候,陡然之间我上吊的绳子断了……你们看啊,这贼老天,连死都不让人死啊!”
姜砚之看了她肩头上的那只螳螂一眼,“不是贼老天不让你死,你那只螳螂不让你死。”
洪珍看着姜砚之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肩头上,惊讶的抬起了眼,“你竟然看得见!”
“对,我自尽不成,跪在坟头痛哭,突然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声音,它说你恨吗?恨的话,我们就一起报仇吧。我当然恨,我怎么能不恨?”
“于是我先去杀了那群害死我阿娘的地痞无赖,每杀一个人就让圆圆(螳螂)吸干了他,每吸一个人,我就变得美丽一分,而圆圆的鬼魂就更强壮一分。”
“然后,就是那群见死不救的,害死了圆圆的恶人。多好笑啊,我之前丑陋的时候,跪着求他们,他们都不理会我,后来我变美了,他们一个个的都对我言听计从……”
眼见着洪珍越说越激动,姜砚之立即出言打断了她,“圆圆并没有杀人的能力对不对?所以你才非要先用绳子勒死闵惟思,然后它才能够吸收死去的人的鬼魂。张仵作告诉我,虽然刘封同姜术已经变成干尸了,但是他们是中毒而死的。”
洪珍伸出手来,怜惜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杀母之仇,我当然要自己报。我把砒霜放进了酒菜里,毒死了那三个。到了第四个这里,他却被关进了大牢里。”
“你们不是派人在外头守着,等着有人来杀他么?怎么会知道,我就在他旁边的?”
姜砚之摇了摇头,“我们并不知道你提前进来了,我们只是做了两手准备而已。所以洪珍,你这是对杀死了陈泊,刘封还有姜术,供认不讳么?”
“不要想着逃脱,陈泊的妻子可以证明,你是最后同他在一起的人;刘封隔壁的邻居,还有东阳郡王,都亲眼瞧见了你……你要杀闵惟思,更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人都瞧见了。”
洪珍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圆圆咱们走。”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路丙捆在她身上的绳子陡然之间像是被什么切割了开来一般,众人都被这眼前的一幕给镇住了。
这他娘的是我们眼瞎了吧?
小李飞刀那也得有刀啊!难不成是螳螂用鬼脚割的?
洪珍一个箭步,便冲出了门,路丙要抓,眼见着自己的手像是被什么利刃割到了一般,顿时鲜血直流。
洪珍得意的笑了笑,那笑容还没有舒展开来,就僵硬在了脸上。
只见闵惟秀一伸手直接掏向了她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抄起一块石头,对着洪珍的面门就是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