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云州案, 涉案官员一共一百二十三人, 除了知府当堂被赐死自尽, 其余官员凡贪污赃款超万两者, 一并处死。
沈府没落, 沈家人入大牢, 发配宁古塔, 与披甲人为奴,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夜半, 客栈内。
苏阮穿着亵衣亵裤坐在圆桌旁,小心翼翼的捧过平梅端来的面条。折腾了一日,苏阮早就饿扁了。
“王妃, 客栈里头没什么好物了, 奴婢只找到一些面条,您将就吃些吧。”
“很香。”苏阮弯唇笑了笑, 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靠坐在了罗汉塌上的陆朝宗。
闻到面条香味的陆朝宗拢着大袖起身, 缓步走到苏阮身旁俯身看了看那碗清汤寡水的面。
“平梅, 还有吗?”苏阮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面推给陆朝宗, 然后抬头看向平梅。
平梅点头, 又去端了一碗来。
两碗面里各放了一个鸡蛋和一些小青菜,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油水, 但是在饥肠辘辘了一日后却是十分勾人口舌了。
苏阮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然后伸手推了推陆朝宗的胳膊催促道:“快些吃, 都要冷了, 坨了就不好吃了。”
陆朝宗挽起大袖,慢条斯理的夹了一棵青菜放进嘴里。
“唔。”苏阮嚼着嘴里的面条,把落下来的头发往耳后拨。
突然,绣榻上传来一阵折腾声,小皇帝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小绣鞋走到苏阮和陆朝宗中间,不停的舔着小嘴巴。
“你们,你们怎么没有找阿水,好香啊。”伸出小胖手扒住圆桌边缘,小皇帝使劲的垫着脚尖。“阿水,阿水也想吃……”
“你不是睡着了吗?”苏阮好笑的看着小皇帝那副嘴馋的小模样。
小皇帝盯着苏阮碗里的面,吧砸吧砸着小嘴道:“阿水是,是闻着香味醒过来的。爹娘好坏,吃面都不叫阿水。”说完,小皇帝努力抑制住自己想去用手捞面的动作,一双眼无辜的看向苏阮。
苏阮让平梅再去端了一碗面来,然后伸手把小皇帝抱上实木圆凳。
小皇帝撑着小胖脸目不转睛的盯着苏阮碗里的面,口水咽的更急。
“来。”苏阮将碗里的那个蛋喂给了小皇帝。
小皇帝鼓着腮帮子吃的起劲,陆朝宗见状,就将自己碗里的蛋拨给了苏阮。苏阮低头看到碗里的蛋,面色微红。
小皇帝凑到苏阮身边,小小声的道:“爹娘不要,再偷偷吃面,要带阿水啊。”
“可是你在睡觉呀。”苏阮忍笑着摸了摸小皇帝的脑袋,帮她把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压下去。
“我闻到香味,就醒过来了。”小皇帝颠着小胖腿,转头盯向房门口,平梅端着一碗面条,小心翼翼的把它置于小皇帝面前。
小皇帝欢呼雀跃的拿起筷子,“呼啦啦”的就往自己的嘴里捞,然后被烫的伸出了小舌头。
“慢点吃。”苏阮摸着小皇帝的脑袋,给她倒了一碗凉茶。
小皇帝转头看了一眼苏阮,然后突然伸出小胖手指向陆朝宗道:“偷,爹爹偷面……”
“嗯?”苏阮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她的碗里挑面的陆朝宗,然后又转回来道:“是我吃不完了。”
“哦。”小皇帝眼巴巴的盯着苏阮的面点头。
瞧见小皇帝的模样,苏阮好笑道:“小东西,自己的面还没吃完呢,就想着别人的了。真是吃着自己碗里的,想着别人碗里的。”
小皇帝捂嘴,奶声奶气的道:“别人碗里的好吃。”
苏阮好笑摇头,从自己碗里给她夹了一筷子面过去。小皇帝吃的有滋有味的,一张脸上油腻腻的都是汤渍。
吃完了面,苏阮就觉得有些困了,她伸手抚了抚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掩唇打了一个哈欠。
小皇帝闻着面的香味醒过来,她本来也就没睡饱,现在坐在实木圆凳上闭着一双眼,歪歪斜斜的嚼着嘴里的面,一边困,一边嚼,睡睡嚼嚼的哪边都不肯放开。
“阿水,你到底是要睡觉,还是要吃面啊?”苏阮伸手敲了敲小皇帝的脑袋。
小皇帝一个机灵醒过来,赶紧嚼了几口面嘟嘟囔囔的道:“吃,吃面……”话还没说完,小皇帝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苏阮赶紧伸手把人给扶住了。
陆朝宗拿着手里的筷子,敲到小皇帝的脑袋上,小皇帝猛地一哆嗦,差点打翻面前的面碗。
“唔唔……吃吃面。”小皇帝使劲的睁开眼睛,抱着面碗张嘴就喝。
“是吃面,不是喝面。”赶紧伸手把小皇帝面前的碗给拿了下来,苏阮伸手摸了摸她被陆朝宗敲出了一块红印的额头,无奈摇头道:“真是贪吃。”
“好吃。”小皇帝点着小脑袋,最后终于是不敌困意趴在圆桌上睡着了。
平梅进来将面碗收拾好拿走,止霜抱着小皇帝出了客栈房间。
苏阮洗漱完毕上榻,搂着怀里的软枕看陆朝宗站在木施前换衣。
油灯昏暗,陆朝宗半隐在暗色之中的脸俊美如俦,如玉如琢。怪不得那沈涟连临走的时候还要再张望几眼。
“蓝颜祸水。”苏阮点了点陆朝宗的后背,用力的把他往外面推了推。
陆朝宗挤身上榻,翻身把苏阮搂在怀中。
苏阮仰头看向面前的陆朝宗,漆黑长发披散,洋洋洒洒的落在陆朝宗的身上,被他卷在掌心轻揉。
“阿阮。”陆朝宗俯身,埋首在苏阮的脖颈处。
苏阮搂住陆朝宗的腰,小心翼翼的将脚下的被褥挑起来盖在两人身上。
黑乎乎的被褥里,两人的呼吸声交叠纠缠在一处,苏阮散开陆朝宗头上的髻发。
大致是因为今日了结了云州城的事,所以陆朝宗的兴致高昂,一边说着浑话,一边叼着苏阮不放。
苏阮原先还是有些羞赧心思的,但到后头实在是招架不住,哀声求饶。那厮听着苏阮的声音却越来越起劲,直撞得帐帘抖成波状纹。苏阮都怀疑明日里掌柜的要来找他们赔绣榻的钱了。
天色已晚,今晚的云州城城门紧闭,格外宁静。客栈外,数十锦衣卫正在巡逻看顾,不远处辘辘驶来一辆马车。
假和尚伊白摇着手里的折扇踩着马凳从马车内走出,往客栈里去。
刑修炜坐在客栈楼下的大堂内,轻声唤住伊白和尚道:“国师大人,稍坐。”
伊白和尚转身,走到刑修炜身旁道:“难得刑大人如此悠闲。”
刑修炜不言语,只笑着给伊白和尚添了一碗茶水。不远处,平梅端着手里的面条,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到刑修炜面前,然后转头看了一眼伊白和尚,给他行礼道:“给大人请安。”
“可是平梅姑娘做的面?不介意给我也来一碗尝尝吧?”放下手里的折扇,伊白和尚抬眸看向平梅。
平梅应声,转身去了。
伊白和尚抚着下颚盯着平梅渐渐走远的身影瞧,良久后摇头,“虽然面相不错,但屁.股太小,这胸也不大。”
刑修炜慢条斯理的放下手里的筷子,喝了一口面汤道:“国师大人阅尽天下美色,自然瞧不上此等内秀之人。”
听出刑修炜话中的讽刺意味,伊白和尚偏头,“哦?刑大人这话,是何意思?”
刑修炜笑道:“国师大人聪慧,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
“不甚明白。”伊白和尚摇头,敲着手里的折扇。
刑修炜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木桌上写下“肤浅”二字,然后抬头看了一眼伊白和尚,再慢吞吞的用大袖抹去。
伊白和尚微愣了愣神,突然看着一本正经的刑修炜笑开了眼,“啧啧,像刑大人这样阴毒且自私自利的人,竟然会为一个小小的女侍说话?”
“国师大人误会,我只是在为自己说话。”刑修炜说完,就低头继续吃面了。不远处,平梅端着面条过来,将其置于伊白和尚面前。
伊白和尚终于正眼看了看平梅,然后笑道:“平梅姑娘真是秀外慧中啊,这面煮的极好。瞧瞧,咱们刑大人吃的连碗都要吞下去了。”说完,伊白和尚出其不意的用手里的折扇敲了刑修炜一把,算是扳回一局,小报一仇。
刑修炜被伊白和尚猛地用折扇敲了一下脑袋,他捏着筷子的手一顿,良久后才把面前的空碗推开。
伊白和尚笑着放下折扇拿起筷子准备吃面,却发现自己那面光秃秃的连根绿油菜都没有。
他刚才可是分明瞧见这死太监碗里又有菜又有蛋的。
“平梅姑娘。”伊白和尚唤住平梅。“这面怎的光秃秃的没有些配菜呢?”
平梅转身,面色柔和的看向伊白和尚,“奴婢长相丑陋,这做出来的面自然是丑的。”说完,平梅就回了厨房,连个眼白都没留给伊白和尚。
伊白和尚轻咳一声,想着这女婢的耳朵怎么这样灵。面色略微尴尬的用手里的筷子翻了翻面,伊白和尚发现那面下面竟然烂坨坨的都吸涨满了汤水。
“国师大人慢用。”刑修炜笑着起身,缓步往厨房去。
伊白和尚盯着面碗不动,然后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罢了罢了,粒粒皆辛苦。
“咳咳咳……”一口面进嘴,伊白和尚刚刚嚼了一口就被齁的面色涨红,赶紧端起茶碗想要喝一口过过嘴,却发现刚才那刑修炜走时竟然把木桌上的茶壶给拎走了。
果真是个阴险毒辣的死太监。
翌日一早,苏阮迷迷瞪瞪的缩在绣榻上小憩,突然听到一阵惊天震响,吓得一个机灵就撑起了身子。
平梅端着漆盘进来,帮苏阮披上外衫。
“平梅,外头怎么了?”苏阮瞪着一双眼,里头还残留着一些惺忪睡意。
“无事,就是那国师大人擅闯王妃的房间,被摄政王给一脚踹出去了。”
“啊?哦。”苏阮神色懵懂的点了点头,就着平梅的手又躺了回去。昨晚那厮太用功,她到现在腰都是软的,就跟昨晚上吃的软面条一样,“啪叽”一下就能给折断了。
“王妃,奴婢给您按按?”平梅试探性的道。
“嗯。”苏阮痛苦的点了点头。
平梅半蹲在地上,隔着被褥给苏阮按压腰肢。
客栈门口,伊白和尚艰难的捂着胸口起身。“我说,你也太不给情面了吧?”他都在下面等了一晚上了,进门说个事也不给他进。
陆朝宗穿着中衣靠在房门口,侧身挡住里头的苏阮,声音沙哑道:“刑修炜没告诉你不准进吗?”
昨晚上伊白和尚得罪了那心眼小的死太监,所以那死太监肯定是不会告诉他这件事的。轻咳一声,伊白和尚掩袖,“我这不是什么都没瞧见嘛。”
“呵。”陆朝宗冷笑一声并未说话。但那眼神却就像是在告诉这伊白和尚,若是瞧见了,现在就不是一脚那么简单了。
伊白和尚打开折扇,掩住自己胸口的那个大脚印。真是的,他穿什么白袍呀,这么明显的大脚印子带出去多丢人。
“有事?”陆朝宗双手环胸靠在房间门口,不耐烦的道。
“那些官员家里头那么多赃款赃银,你准备让谁去抄家?”说到这里,伊白和尚假咳一声凑到陆朝宗的身边道:“都这么多年兄弟了,这么好的肥差事就交给我吧,嗯?”
“你想要?”陆朝宗慢条斯理的吐出这句话,说话时的声音透着一股奇怪的笑意。
伊白和尚奇怪的看了一眼陆朝宗,然后赶紧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看来这肥差也不是什么好肥差呀。
陆朝宗敛眉,突兀笑道:“武国侯府郑家,近日来甚是张狂啊。”
武国侯府郑家原本因为小侯爷一事与苏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自苏阮嫁与陆朝宗后,更是与其势不两立。此次云州城一案,牵扯到诸多郑家人,郑家暗中插手,万般阻挠,虽未救下那云州城的知府,却规避了很多官员。
此案牵连甚广,就是陆朝宗都不能连根拔起。
“你的意思是想让那郑家人自己抄自己?”伊白和尚摇着手里的折扇,看着陆朝宗“啧啧”摇头。
“不愧是你陆朝宗啊,真是心狠手辣。”抄家这事原本是肥差,你其中克扣一些出来也无人知。但如果是让郑家人自己来抄自己的家的话,这就很容易来做手脚了。
只要他陆朝宗说你伪造账目,私吞脏银,那你就是伪造账目,私吞脏银,任凭你百般抵赖还是要将吞进去的“脏银”给吐出来。
“这武国侯府郑家多年来收受贿赂,一头独大,让下面的官员以马首是瞻。真是不知道圈了多少银两。让它吐出来一些,也是正常的。”
说完,伊白和尚下意识的就想用手里的折扇敲人,却在触及到陆朝宗的目光时赶紧摆手往后退了一步。
陆朝宗冷笑一声,突然伸手就拿过了伊白和尚手里的折扇,然后“咔嚓”一声将其掰成了两段。
“我……我的摄政王,这折扇哪里惹着你了?”伊白和尚捧着折扇的尸首一双眼瞪得极大。
陆朝宗弹了弹宽袖道:“昨晚上,你一共敲了十三次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