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你六叔呢?打算让他住在何处?”周太皇太后最关心的,自然是自己的幼子。
“便住在祐槟府上罢。孙儿到时候让祐槟出京迎他,给他接风洗尘。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必太过拘泥于规矩。”朱祐樘委婉地说出了给朱祐槟安排的差使。因宗室都是自家族人,周太皇太后没听出有甚么不对劲,反倒是赞同道:“不错,要是让宗人府或者礼部的官员去迎,一套一套的礼仪反而更折腾。”
唯有极为敏感的少数人听出了“亲戚走动”与“差使”之间的细微之处。王太后瞥了瞥张清皎,似是在询问究竟。张清皎朝着她微微颔首,示意确实如她所想。张太妃双眸微亮,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相形之下,邵太妃则捏着手中的帕子,垂着首不知在想些甚么。
朱祐棆等兄弟几个当天便知道朱祐槟新领了差事,每人的反应截然不同。与欢呼雀跃着说以后也要领差使替皇兄办事的朱祐梈等人相比,朱祐棆显得格外沉默。他独自一人立在角落里,望着四处欢腾的弟弟们,自嘲一笑。
留在京里的,或许短时间内会很风光,觉得自己的生活与寻常藩王完全不同,深受皇兄的器重。可是,时日一长,焉知所有人的想法还会同如今一样单纯?焉知朝臣不会反对?焉知皇兄不会后悔?焉知他们不会后悔?
是的,他选择了就藩,便注定了与他们走的是不同的路,也注定了他们早已分道扬镳。他不后悔……他不能后悔……他也不想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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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朱祐槟领着两名宗人府官员,来到京郊驿站附近迎接崇王。崇王虽是一路舟车劳顿,但看起来很有精神,身上的常服与发冠一丝不乱。即使是下一刻便要去面圣,亦是完全符合礼仪。
“侄儿祐槟,见过六叔。”朱祐槟向他行礼道。
“祐槟,行四罢?”崇王微微一笑,将他扶起来,“当年我就藩的时候,你还未出生呢。”事实上,他就藩的时候,连当时已经四岁的当今皇帝陛下也从未见过。毕竟那时候朱祐樘还被藏在安乐堂里,连先帝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更不必提其他人了。
“侄儿有幸被皇兄派来迎接六叔,亦是有幸头一个见到了六叔。”朱祐槟笑道,“回头指不定大家该有多羡慕侄儿呢。”说着,他便将崇王往自己的府邸里引去:“六叔应当知道了罢?这几个月便暂且歇在侄儿府中,由侄儿做东照应。”
听他说起自己的府上,崇王的神色略有几分复杂之意。谁不知道,藩王在京城都没有王府,唯有在封地的王府才能算“自己府上”?这四侄儿许是太过年轻了,竟然口口声声都说是自己家中,难道真分辨不出两者之间的区别么?
便听朱祐槟又道:“侄儿所居之处比不得诸王馆那般形制规全,但别的不说,至少比诸王馆离宫里更近些,去见祖母的时候也便宜些。”听他提起周太皇太后,崇王的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红:“母后身子骨如何?”
“祖母还硬朗得很呢,最近每日都与我们提起父皇与六叔幼时的趣事,一直念着六叔您呢。”朱祐槟道,“六叔落脚之后便写个折子呈进宫,明日应该就能见到祖母和皇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周太皇太后是偏心小儿子,和小儿子更亲一些
不过,其实朱见深也对她很孝顺的,和她的关系也挺不错
第387章 一派热闹
翌日一早, 朱祐樘便在乾清宫中召见了崇王。崇王朱见泽是英庙第六子, 如今正是四十不惑的年岁。许是近来一直修身养性的缘故, 他身上并没有作为藩王的骄矜之态,反倒更像是位饱读诗书的弱质文人。
身为先帝胞弟,崇王与先帝的相貌多少有些相像。因此,朱祐樘见着崇王便觉得有些熟悉, 完全不似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不过,先帝体态丰硕, 每每见着时神色间多有疏远之态;而崇王更瘦削一些, 当他抚着翩翩美髯, 眉眼含笑地望过来时, 便令人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
“六叔瞧着身形有些清癯, 恐怕是这一路舟车劳顿,既劳心又劳身的缘故。”朱祐樘温和一笑,“朕原想着让六叔且暂歇几日, 待到精神恢复些再去见祖母,免得祖母瞧着心疼。可一想到祖母与六叔都已经这么多年不见了,别说几天了,连一时一刻怕是都等不及了罢。”
“多谢陛下体谅。”崇王行礼道。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皇帝侄儿,心中暗叹:看起来温和,实则举止之间自有果断之气, 果然绝非别人所传的软弱天子,也并不是另有人嚷嚷着诋毁的无情天子。谣言不能轻信,无需多言, 无需多问,他便知道日后该如何做了。总归只要愿意听这位皇帝侄儿的安排,往后的日子怎么也不会过得太差。
叔侄俩说了些家常,朱祐樘便亲自陪着崇王朱见泽去仁寿宫拜见周太皇太后。周太皇太后早便听人禀报说,崇王昨日已经进京,今天便会入宫觐见。得知这个消息后,她便已是甚么都顾不上了,一心等着见幼子。连一群晚辈清晨前来问安,她亦赶紧将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王太后、张清皎与重庆大长公主作陪。
随着外头一声高唱:“万岁爷驾到!崇王殿下到!”
周太皇太后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满面皆是期盼之色,不由自主地便要往外行去。王太后与张清皎赶紧上前扶住她,她却朝着两人摇了摇首,只扶了重庆大长公主。母女二人疾步行至寝殿门口,就见朱祐樘携着一位面貌熟悉而又陌生的中年男子走来。
周太皇太后眼中似悲似喜,两行泪落下:“我的儿……整整二十年没见了,我都认不出来了……”当年她送走的幼子正是弱冠年纪,她记忆里的他也始终是青春年少的模样。然而,时间不饶人,二十年过去,幼子又怎么可能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呢?相隔如此漫长的时光,她们母子都被岁月磋磨成了另一幅模样。
“母后!”崇王更是热泪盈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膝行到她跟前叩首,哽咽道,“母后,儿子……儿子终于能回来在母后膝下尽孝了!!这么多年来,儿子无时无刻不念着母后,念着皇兄和姐姐……”
母子俩抱头痛哭,重庆大长公主亦是垂泪不已。王太后立在不远处,望着周太皇太后失态的模样,轻叹道:“在皇家,真不知多子究竟是不是多福。与母子生离相比,也许我宁可没有孩子,心里还好受些呢。”一直得不到,与得到后却失去,定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前者尚有机会看开,后者却始终会是挂念与心结。
张清皎扶着她,低声道:“往后便不会如此了。人为地隔绝亲亲之情,本便不符合人伦大义。既然大家都觉得痛苦,又何必非得完全遵照祖宗的规矩而行呢?理解祖宗当年制定规矩的本意,而非纯就规矩而论规矩,岂不是更合适些?”
“话虽如此,这却并非易事。”王太后道,握住她的手,“不过,母后比谁都更希望崇王留在京中。藩王留京一事的关键,应该仍着落在崇王身上。解得崇王的困局,便能解得大多数藩王的困局,亦能应对朝臣的质问。”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万岁爷便是这样打算的。”张清皎轻笑道,“只是还得看祖母究竟是如何想的。照我看,六叔既然进京了,祖母轻易是不会放他离开的。”一个与儿子多年不见的母亲会使出甚么招数来——可想而知,应是无所不用其极罢。
众人好不容易才劝得周太皇太后、崇王以及重庆大长公主止住泪,移步进寝宫慢慢叙话。不多时,王太后便很有眼色地领着朱祐樘和张清皎离开了,只留母子三人共叙离别之情,说些自家人的私密话。这一日,崇王足足待到宫门落钥的时候,周太皇太后方恋恋不舍地放了他出去,还千叮万嘱让他明日一早就入宫。
这边厢,周太皇太后与崇王几乎每天都是母子情深;另一厢,诸宗室亦是陆陆续续地来到了京城。无论爵位高低,朱祐槟皆是亲自去迎的,先叙国礼再叙家礼。亲王们见了他,自是意会到了皇帝陛下对他们的重视之意;郡王们见了他,则难免有些惊喜,对他很是尊重;其他宗室则更是喜出望外,对皇帝陛下的优待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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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又一辆马车载着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宗室,徐徐地行在京城内。车内的人们或矜持或优雅地打开窗子一角,望着外头的街市与或悠闲或匆忙的行人。京师的气度恢弘与繁华热闹,自是他们难以想象的。摩肩擦踵、挥汗如雨的景象,琳琅满目的八方风物,在他们生活的那些府城、县城,又如何能感受得如此真切呢?
除了历代皇帝之子外,其余宗室都是在封地上降生,在封地上长大,而且从未出过封城一步。这回他们得以光明正大地离开封地,一路上饱览沿途风光,每人心里都既激动又振奋。更不必说,他们还来到了京城,亲眼得见天子脚下的繁华盛景,愈发感触不已。于他们而言,便是皇帝陛下不给他们甚么旁的赏赐,单是能够来到京城享受御赐之宴,便已经是令人心向往之的奖赏了。
“原来,这便是顺天府。”老成持重者难免轻叹,喜意中多了几分感伤之色。
“果然名不虚传!”年轻些者则不掩好奇之意,一时也顾不上感慨,只想着能多看几眼,或者四处走一走,也不枉费他们来了一趟京城。回家之后若与父母妻儿说道起来,说不得阖家都会觉得新鲜极了。此番来了京城,皇帝陛下应当会准许他们得空的时候游览这座城池罢。
朱祐樘听朱祐槟说这些宗室对京城风物都很好奇,他一人忙不过来,也不可能将他们交给仆从招待,便索性将弟弟们及伴读都放出去待客。
张延龄亦在待客者之列,每日带着两位以“孝悌”出名而受奖励的辅国将军在京城中到处溜达,不久后三人便结成了玩伴。听说他是皇后的幼弟,两位辅国将军对他更是刮目相看,毫不介意与他平辈论交。毕竟,谁不知道皇后如今独宠后宫——毫不夸张地说,所受宠爱之盛连万贵妃或许都得退一射之地。作为皇后的胞弟,张延龄自然值得另眼相待。
自这两位新伙伴处,张延龄也知道了许多封地藩王们的小故事。有些故事充满了乐趣,有些故事却充满了无奈,有些更是细思恐极。张延龄便将那些故事都讲给了朱祐梈听,也有几分警示与调侃之意。
朱祐梈听了,浑然不在意:“你是拿这些事儿吓唬我?哼,那我便更是打定了主意,绝不会去就藩。瞧瞧他们罢,明明都是高祖的子孙,绝大多数却如同井中之蛙,这日子过得还有甚么趣味?”
“困在封地里,远远比不上困在京城里。好歹京城中吃喝玩用的都不缺,咱们也能时常约着跑马射箭解闷儿。”张延龄叹道,充满了惆怅,“唉,我也不希望殿下去就藩。若是殿下你走了,我还能上哪儿去找如此意气相投的至交好友?”
朱祐梈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往他胸膛上捶了一拳:“你安心就是,除了自个儿想走的之外,谁不想走都能留下。何止你舍不得我?皇兄皇嫂也舍不得我,大侄儿也舍不得我。看谁能把我给逼走!”
“……”张延龄挑起眉,“你说,姐夫姐姐舍不得你,确实应该是实话。不过,说太子外甥舍不得你,我觉得……需要打个折扣再听。”
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朱祐梈禁不住清咳两声:“那是他年纪还小,不懂得谁是真心实意为他好。等他长大了,所有人都逼着他上进读书,见了他就问他课业如何、书背了多少,唯有我愿意陪他松散松散。到时候你再看看,他会亲近谁。”
张延龄眉尾一跳:“你当真是如此想的?那我觉得,不少人都会希望你赶紧就藩。”不然,若是放任他“教坏”了太子外甥,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朱祐梈的双肩不由得垮了下来,叹气道:“说笑罢了,我知道轻重。若是以后皇兄皇嫂又有了小侄儿,我再陪着小侄儿顽耍罢。至于大侄儿,我可是不敢沾手了。”他的性子闹腾归闹腾,但是非黑白与轻重缓急却分得极为清楚。甚么是自己该做的,甚么是自己不该做的,其实无需别人提醒,他心里都界限分明。
同一时刻,朱厚照打了个大喷嚏,肥爪子一抖,握住的毛笔便戳在了宣纸上,留下一块巨大的墨迹。他呆了呆,撅起嘴道:“这回不算,我再重新画。娘再给我描一张舆图,我保证这次会好好画。”
张清皎便让沈尚仪描了一幅舆图给他,笑道:“只要你按我方才所说的,将这回进京族人的家在何处都点出来,然后和京城连成线——我保证,上元节的时候会给你你绝对想不到的奖励。”
“嗯!”虽然不知道奖励是甚么,但小家伙格外认真,用力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朱祐梈:我是个求生欲很强的好孩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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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_~周六日上两天班,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周还得出差,周末又泡汤了~
第388章 除夕赐宴
诸藩宗室进京接受皇帝陛下封赏这样的大消息, 自是不久后便传得人尽皆知。因眼下已经临近除夕, 京城中的平民百姓也有了足够的闲暇来议论此事, 对那些自五湖四海而来的金枝玉叶同样好奇得紧。
每每宗室们逛京城的时候,总会遇上不少因着他们所说的只言片语而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恨不得立即呼朋唤友前来围观的百姓。毕竟,大家伙儿都只听说过藩王出京, 还不曾听说过藩王进京呢!出京的藩王代代都有,进京的藩王可是两三代人都不曾见着了, 少说也有数十年了罢。
遇见过宗室的百姓们多了不少谈资。这个说, 某位郡王买过他铺子里的首饰, 说是回去给妻妾簪戴;那个说, 某位镇国将军在他的摊子上喝过热豆浆, 还夸赞味道不错;还有的说,在某座寺庙里遇见一位亲王前去上香;更有的说,他和某位辅国将军看戏的时候是挨着坐的, 连这位贵人穿的甚么花纹的衣衫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领教了京城人民满腔热情的宗室们听了这些四处乱传的消息,不免失笑。他们封地里的民众早已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对他们各种举止都已是习以为常。因此,他们还从未有过如此万众瞩目的经历,说起来也算是一桩趣事了。
而一直默默关注他们的群臣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原以为藩王宗室来得多了,容易生出些乱子来。眼下看来, 易生乱的不是“藩王宗室”,而是某些个原本脾气就喜怒不定、心性也有所不足的藩王宗室。皇帝陛下特意挑出来品行出众的宗室,自是不能以寻常宗室来看待。换而言之, 如果所有宗室都是这般好的性情,那可真是省心多了。
这时候,朱祐樘也终于定下了赐宴的日子——除夕之夜。他在亲笔撰写的圣旨中道:既是家人,自然该在除夕时阖家团聚。这只是家宴,而非封国来朝的国宴,故而不必太过拘泥规矩,就当是一个叙亲亲之情的场合即可。众宗室接了圣旨后,心里自是感念,翘首以盼赐宴的日子赶紧到来。
没几日,便至除夕。诸宗室按宫中来使的指引,焚香沐浴,而后着常服入宫。若是藩王朝见皇帝,自是须得着衮冕。但既然皇帝陛下强调这是家宴,他们自然便不必穿上繁琐的礼服,遵循各种纷繁复杂的礼仪觐见。
赐宴设在谨身殿中,待众位宗室入得殿内,不多时朱祐樘便乘着御驾来了。听内官高唱“陛下驾到”,所有宗室都忙不迭地跪下来叩首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平身罢。”朱祐樘坐于御座上,环视着众人,微微一笑,“既然国礼已经叙过了,那咱们接下来便只需叙家礼,无须太过拘束。朕之所以将诸位叔伯兄弟子侄从封地中唤过来,便是想与各位更亲近亲近。你们每一位的品行都极为出众,堪为我族中的表率,连朕也被你们的风采所折服。朕犹记得当时瞧见举荐的折子时的心情激荡,不仅为你们做出的表率感到欢喜,亦更觉得与有荣焉。”
众人都连称不敢,眼角眉梢却也难免带了几分轻松的笑意。毕竟,谁不喜欢被夸赞呢?尤其还是被皇帝陛下亲口夸赞,而不是文绉绉的官面文章。皇帝陛下是真情实意认可他们,还是只是场面话,谁还能辨认不出来呢?
“诸位也当知晓,那时候族中很是出了些恶行累累的人。朕见着他们的案宗之后,满心都只有失望。若是不处置了他们,觉得对不起先祖的圣训,更对不起被他们戕害的无辜者,甚至还有自家人。无奈之至,只得忍痛按刑律来处置他们。失落之下,朕亦曾想过,宗室之中,犯下大奸大恶者便已经甚多了,做些小奸小恶者又该有多少呢?”
“一腔失意,在见着记录你们的言行举止的折子后,便都化作了惊喜。善果然是胜过恶的,不过是某些宗支教养失当,才养出了恶人罢了,却将咱们阖族的声名都毁了。朕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咱们的族人都与你们一样,能够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不是甚么肆意妄为、欺压良民之辈。”
“当然,朕也知道,并非所有族人都像你们那般出众,更并非所有宗支的教养都适当。而朕鞭长莫及,能做的能应对的亦有限。因此,朕希望你们也能承担起教化族人之责,劝导所有族人向善。到时候若你们遇上甚么难处,也只管上折子报给朕知晓就是,朕必定会替你们做主。”
“臣等谨遵圣命!”众宗室再度跪下行礼领命,每人脸上多少都带着些肃然之色。
他们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赋予了他们“教化族人”之责。这种责任,说轻也轻,毕竟教化人的手段也只有那么几种;说重也重,毕竟若是父母兄弟姊妹闹出事来,便是教化不当了。当然,即使必须承担责任,这样的日子也比以往根本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的时候更有滋有味。因为,这让他们感受到了自己拥有的能力,也感受到了皇帝陛下确实需要他们佐助。
见众人皆浮现出若有所思之状,朱祐樘勾起唇,举起酒杯:“今儿是除夕,好不容易得了休沐,朕便不再提这些事了。诸位也只管松快些,不必拘束。说来,许多叔伯兄弟子侄,朕都是头一回见,尚且不知每一位究竟是谁,如何称呼。不若,待会儿借着敬酒,各位都自报家门如何?”
大家纷纷称是,端起酒杯陆续地来到御座前敬酒。原本身为陪客,朱祐棆、朱祐槟等兄弟几个不必在这时候凑热闹。可偏偏朱祐梈却似模似样地排在了族人们身后,厚着脸皮给朱祐樘敬酒道:“陛下,小弟是汝王祐梈。”
朱祐樘被他逗笑了,指着他对众人道:“他啊,就是只皮猴子,瞧着甚么热闹都不肯放过,非得掺和进来才肯罢休。”诸宗室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心中难免寻思:看来,皇帝陛下和弟弟们之间确实极为亲近,甚至比寻常人家的兄弟还更亲厚几分。否则,汝王朱祐梈怎么敢在这种场合顽皮?
正当朱祐梈颇带几分得意之色地回到兄弟们中间,想夸耀自己灵机一动活跃了气氛、逗乐了皇兄时,忽然旁边响起了奶声奶气的声音:“陛下,我是太子厚照。”
所有人循声望去,便见一名裹得圆滚滚毛绒绒的幼童笑眯眯地立在殿门口,不知已经在那里看了多久。这孩子瞧着不过三四岁左右,晒得略黑的圆脸上有一双极为灵动的眼睛。从他的年纪与自称中便可知,他就是当今皇帝陛下的独子,太子朱厚照了。
朱厚照蹬蹬蹬地奔到了朱祐樘身边,忽然扭头回身又瞧了瞧。许是发觉所有人手中都拿着酒杯,他眨了眨眼,从御案上取了一杯温水,踮着脚尖举起来,再次脆声道:“陛下,我是太子厚照!”
朱祐樘无奈地应了一声,笑着将他揽进怀里:“我还能不认得你么?”
“可是……爹爹也认识八叔,八叔就是这么说的呀。”朱厚照道,“大家都这么说。”他还以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必须这么说呢。
原本带着得意之色的朱祐梈立即掩面——完了,本是一时兴起想与皇兄开个无伤大雅的小顽笑,也逗得大家都乐一乐。却没想到,大侄儿居然藏在旁边学他说话。皇兄该不会以为,他这便将大侄儿教坏了罢?不,不,皇兄绝不会这么想的。而且,他虽然素来没个正形,可若是当真正经起来,连他自己都害怕呢!
“你八叔是与大家顽笑呢。”朱祐樘瞥了瞥满脸懊恼的朱祐梈,淡淡笑着解释道,“你也该知道他的性子。”
朱厚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坐在自家爹怀里左顾右盼:“爹爹,怎么有好多人我都不认识?”除了叔父们之外,在场的人没有一张脸孔是他见过的。要知道,他时不时会去乾清宫顽耍歇息,朝廷里那些老头儿都已经见过许多回了,可这些人竟是一次都不曾出现在乾清宫内。
“他们都是远道而来的亲戚,你自然不认识。还记得你娘前几日让你勾点成线完成的舆图么?你要找出的‘点’,便是他们的家所在之地。”朱祐樘耐心解释道,“我听你娘说,这件事你似乎还未完成?”
“娘说没有勾对。”朱厚照撅起小嘴,“可我觉得已经勾对了!我都记住啦!”
“噢?正好他们都在场,那你不妨去问问他们,你所勾的究竟是对是错?”朱祐樘笑道,示意何鼎派人去坤宁宫将小家伙最近辛辛苦苦奋斗的舆图拿过来。“说来,你不是应当在仁寿宫里陪着曾祖母、祖母和你娘、你妹妹过除夕么?”
因他今夜赐宴,所以并未像往年一样去仁寿宫,也不知如今那里究竟是甚么情形。小家伙出来的时候可有与皇后提过?若是他一声不吭地跑出来,仁寿宫内指不定正人仰马翻地四处找他呢。
朱厚照转了转眸子,理直气壮地道:“我和娘说了!”
“是么?怎么说的?”朱祐樘依旧有些怀疑。
“我说带妹妹出来堆雪人。娘说妹妹年纪太小了,不会顽雪人,让我自个儿去。我顽了一会儿雪,想爹爹了,就过来找爹爹了!”
朱祐樘长叹一声,自是舍不得责备一心念着他的大胖儿子,便吩咐何鼎赶紧去仁寿宫一趟:“告诉皇后,大哥儿在朕这儿呢,让她不必太过焦急。等这头赐宴结束,朕便带着他回坤宁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什么什么?哪里有热闹?我也要凑热闹!
祐梈:qaq,真不是我教坏他的!
第389章 完成任务
何鼎前去仁寿宫禀报的一路上, 遇见好几拨人正四处找太子殿下, 有奉太皇太后之命出来寻的, 有奉皇太后之命出来找的,更有奉皇后之命来追寻踪迹的熟人。何鼎与他们说太子殿下正在谨身殿里,众人才纷纷松了口气:“太子殿下是独个儿跑出去的,身边只带了两个服侍的小太监, 可教我们好找。”
待他来到仁寿宫,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也正担心着呢。唯有张清皎淡定些:“宫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他已经不知走了多少回, 应是没有甚么妨碍。再者他身边也并非没有留着人, 那俩素来机灵, 不必会教他做甚么危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