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皇帝心情颇好的看着二郎写字。
“二郎今日又学了什么?”皇帝温和的问道,“今儿可和人去院子里玩过了?”
“父皇,今日我学了劝学篇,”二郎紧接着便背了好长一段话出来,等皇帝夸了他一句后才道,“我没去院子里。那些小太监都护着我,这个不许,那个不行的,没意思得很。”
“那父皇再叫谢笙进宫来陪你玩好不好?”
二郎眼前一亮,十分心动,但他还是拒绝道:“娘说了,小满身为外臣之子,没什么事情,是不能长留宫中,也不能经常进宫的。小满前些日子才来过,父皇,再过上一阵吧。”
“不妨事,朕也正好有事要寻谢宁,”皇帝对钱公公道,“派人去请,叫他把谢笙也一道带进宫来。”
皇帝的传召非常随意,钱公公自然也就没有大张旗鼓的派人去。他就叫了上次的小吴子亲自去请,若是谢家没人,问清楚在哪里,他再走一趟便是。
那小吴子满口答应了下来,当即出宫。
小吴子到谢家的时候,那些个老王爷老王妃已经散了,他打听到谢侯在李家,连门也没进,就直接转道。李家和谢家可不近,他得快些才行。
“三公子,前头宫里来人了,说是叫姑爷和小满少爷进宫去!”
李洵才领了谢笙在自己书房坐下,还没来得及考教谢笙的学习成效呢,就被人打断。
李洵有些遗憾道:“既然如此,小满你便先去,等过几日来了,我再看你功课。”
谢笙一一应下,又任由李洵抱着自己,去了前头。
因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谢侯听说皇帝召他进宫,也不敢耽搁。若不是小吴子再三强调,叫谢侯和谢笙不必回去更衣,只怕他还要再回一趟侯府。
谢笙走时,李家一大家子都十分不舍,李老夫人直说过几日就接他过来,谢笙也满口答应。
谢笙这头前脚刚走,李家四郎后脚就回来了,马车正好擦了个边错过。
李四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祖父、祖母、三叔,小满呢?”
“前脚刚走,”李洵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前头。
李四郎回头一看,可不正是和自己错过的那辆马车吗,当即恼了:“怎么走得这样急,我还没见过比我还小的小表弟呢!”
“过几日,再等几日,你小表弟就来了。”
这是头一回,谢家的车把式把车驾得这么快,直把谢笙给颠得不行。好在他还记得这是要进宫去,才没闹起来。
谢侯将谢笙搂在怀里,等下了马车,才一路不停的往宫里去了。这一回,谢笙是被领着和谢侯一起进的正殿。
“皇上请侯爷和小公子进去,”一名太监走了出来,领着谢侯二人向前。
谢笙跟着进去,还没看清皇帝是什么样子,这屋子里又有什么人在呢,就被亲爹按着先对皇帝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皇帝瞧见这二人都是一副家常打扮,便指着同朱王妃说:“这可好,今日你我是普通衣裳,这父子两个也是家常穿着,瞧着倒像是普通百姓家走亲戚的模样了。”
还走亲戚呢,皇帝又不是不知道谢侯和高家闹开的事情,却偏偏还要故意这么说。
“可惜缺了李妹妹,”朱王妃知道七八分皇帝心里的想法,也乐得配合。露出几许遗憾在面上,“若再有红玉兄妹两个,咱们热热闹闹的,那才好呢。”
皇帝点了点头,问谢侯:“听说朱弦和红玉两个孩子已经搬回去住了?”
“是,”谢侯道,“三日前就已经回去了。”
“那两个孩子也是,在你家里也待不住,非要家去,”皇帝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朱王妃道,“若叫皇上您去定边侯府住上一段日子,只怕您心里也不习惯得紧呢。那两个孩子自然也是如此。何况从进了京,他们就没回去过,也该回去看看了。等日后……成了一家人。”
接下来的话朱王妃没有再说,但几个大人都露出了理解的神色。等以后真的做了一家人,那就是主人家了,就不一样了。
谢笙被谢侯牵着站了起来,才有了闲工夫打量一下这个宫殿。
一些日常用的摆件,谢笙是没什么兴趣的,他不过只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但很快,他发现了躲在朱王妃后头的二郎。
二郎也不是故意躲在朱王妃背后,而是他的桌案就安放在那里,朱王妃起身的时候,正巧就把他给挡住了。
比起谢笙的谨慎,二郎作为皇子,自然更随意一些,至少在谢笙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瞧见了谢笙。此时二郎见谢笙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唇角的弧度往上提了几分,露出了笑模样。
谢笙见了他,便也常往他的方向看过去。
朱王妃见了,便伸手叫了谢笙到她身边:“小满过来,到姑姑这儿来。二郎可盼你盼了好久了,你们自个儿玩去。”
谢笙看了看自己父亲,又看了看皇帝,这才跑到了朱王妃身边,先喊了一句姑姑好,方来到了二郎面前。
谢笙想着刚才自己看到的皇帝的唇色,有些稍微偏暗发紫。有些人可能唇色偏深是正常的,但有些人却是表达了一种病理状态。谢笙这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并不知道他平时是什么模样。
不过谢笙很快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名手,皇帝身体好不好,和他可没关系。
“二郎好,”谢笙看见二郎之后,就率先打起了招呼。
“小满好,”二郎似模似样的拉了谢笙同自己一道坐下。
紧接着,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不晓得该说什么。若是只有自己和二郎两个人,谢笙还觉得没什么,努力想想自己和二郎能有什么新鲜游戏玩便是。可现在当着朱王妃和皇帝的面,谢笙带着二郎玩闹,他也不太敢啊。
谢笙目光下移,看到了上头墨迹未干的字:“二郎,这是你写的吗?写的真好!”
二郎看了看自己的字,并没觉得和之前有什么区别,指着一旁皇帝写的字对谢笙道:“我爹写的,他写得比我好。”
“确实,”谢笙点了点头,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亲爹,算了吧,可能亲娘来写还差不多。
谢侯清楚的理解了谢笙眼中的嫌弃意味,有些不想说话。
皇帝见这情形,突然笑了起来。
“你谢宁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除了李老爷子,居然还有你自己儿子也能治你。”
提起儿子,谢侯突然想着皇帝跪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皇帝有些发懵,他也并没说什么啊。
谢侯直截了当道:“臣想求皇上免了臣长子谢麒的太子伴读之名,许他回家读书。”
“你这是何必,就因为高家高祺也在太子身边?”皇帝叹了一句。朱王妃在一旁只听着,半点不开口。
“是,也不是,”谢侯道,“麒儿现今年纪也大了,他并没什么读书的天赋,文不成武不就,唯有在诗词一道上,有些歪理。臣想着,就叫他不必占着这个位置了,让给旁人便是。”
“你这是胡闹,”皇帝故意板起脸道,“太子伴读是朕亲自选出来的,你此时将谢麒贬得一无是处,就不怕他觉得你这个当爹的偏心眼?”
“他也就脾气软和,和孝顺这两点能够拿出来说一说了,不瞒皇上。若不是当初他和红玉定了娃娃亲,我还担心他以后找不到媳妇呢。”
“谢侯这话也太过偏颇,”好歹是准侄女婿,朱王妃可看不得谢侯一直不断地贬低谢麒的模样。
“谢麒芝兰玉树,是京中有名的公子,向来待人宽和有礼,只这两样,就已经胜过了京中无数大家公子,你还苛求他做什么?”朱王妃和谢侯说话的时候,有些不客气,“若是真如皇上所说,哪一日谢麒想左了,觉着你偏心眼,只怕你要后悔的。”
“自古就是伤人心容易,补人心难。”
朱王妃这话出口,皇帝心里一跳。而后对谢侯笑道:“瞧瞧,娘娘这话说得,可真有道理。”
皇帝原本有些疑心,朱王妃这话到底是不是意有所指,毕竟当年的事情,他责任不小。
皇帝仔细端详着朱王妃的脸色,发现她状态舒适随意,似乎根本就没意识到,她到底说了什么。皇帝这才放了心,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
朱王妃被皇帝夸奖了一句,面上有些羞意,她很快转过身,看着两个孩子争论到底是该先学哪个的字才好。
等彻底背对了皇帝,朱王妃眼眸中才谨慎的露出了些许笑意。
有些事情,你越是小心谨慎的避让着,反而会成为伤疤一样的东西。这个伤疤永远长不好,结痂底下流了脓,疼得厉害。必须要把上面的结痂重新去除掉,才能够有痊愈的可能。
朱王妃撕开自己心里埋藏的过去,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展露出来。让皇帝知道她不是不委屈,不是不恨,只是因为那是皇帝,是她的夫君。
朱王妃温和的摸了摸二郎的头,皇帝心里的她还是过去的她,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她自然也是变了的。
朱王妃选在这个时间点说出这样一句话,其实也有试探谢侯的意思。她原本心里不确定谢侯是知道真相,但谢侯这次和高家的纷争,让她觉得似乎她错过了很多很有趣的事情。
当然,朱王妃并没期待过谢侯一次就能起回应,刘备请诸葛亮出山,还需要三顾茅庐呢。这不过才区区一次,她与谢侯,也需要更多的信任,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二郎还小,她有足够的时间等待。
第38章 双更
对于请辞太子伴读之事, 谢侯早知不可能。之所以在这时候提出来,一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另一个也是为了恶心一番高家。
谢家嫡长子虽然是太子伴读, 却是站在皇帝身边的。即便这个嫡长子已经是世子,大事情还是得谢侯这个当家人做主。
夺嫡一向惨烈, 谢侯不愿意自己儿子深陷其中。
虽说现在看着,太子有高家在身后, 权势如日中天,谢侯却觉得这不过是表面。太子本就不是嫡子,只要皇上愿意, 当初高家残忍设计那么多人的事情一暴露出来,太子被废是理所应当。即便这件事情的隐瞒,是皇帝授意。可他能瞒着, 就能叫人再翻出来。
高贵妃宠冠后宫,可她从来就不是皇后。
朱王妃是皇帝原配,如今又有一子,只要皇帝愿意说出真相, 那么奉迎朱王妃正位的折子一定不会少。
谢侯今日见过朱王妃之后, 心中的一个想法渐渐清晰。朱王妃变了。
先前小满回来时就说过,朱王妃很温柔, 可钱公公在她面前毕恭毕敬,也不曾见任何一个伺候的人对她不尊。
和男主人住在一起的人,除了女主人,难道还有别人?朱王妃在晋江宫中住了这么久, 还没有被高家察觉,这是皇帝的手笔,更是朱王妃的手段。
后宫诸妃在晋江宫没有安插人手,谁会相信?只可能是朱王妃将这些人都策反,或是直接换上了自己的人,来给后宫诸妃提供虚假的消息。
谢侯又向皇帝道:“可是那日我都说出去了,谁若敢收高家的礼,就分宗出去。”
谢侯有些不好意思的顿了顿,小声道:“我倒是相信麒儿能做到,可却不信高祺那小子不起坏心啊。”
皇帝这才明白过来,指着谢侯有些啼笑皆非。
他回头和朱王妃道:“你看看你看看,都多少岁了,还这个模样,光长了年纪,就没长脑子。”
“得亏了我给你找了个好岳丈,不然我看你这回怎么下的来台!”
皇帝这会儿又觉得谢侯去找李翰林帮忙是找对了,半点不记得自己方才还在和朱王妃抱怨的事情。
“你担心谢麒,难道就叫他辞去伴读之位就完了?日后若谢麒和高家人同朝为官,人家送礼,他收是不收?”皇帝问出口后,又饶有兴趣的看谢侯要怎么解决。
谢侯也不跪着了,直接就着那个姿势,改为席地而坐,他对皇帝道:“等到他和人家同朝为官的时候,估计他都不是世子,而是侯爷了。那会儿自然是他是侯爷他当家,我哪里管到那么久的事情。只如今我昨儿才把话给说出口,他就不能赶明儿就犯了,让我下不来台吧!”
皇帝显然是习惯了谢侯这有些无理的举动了,全然不以为意。
谢笙……谢笙他已经看呆了。
今天跟着出来的,一定是个假爹吧,打从出门之后,谢笙就觉得自己一直在刷新三观,这会儿亲爹还在皇帝面前席地而坐,真是……干得漂亮,您这么能耐,您咋不上天呢。
不过谢笙也算是看明白了。在蜀州的亲爹英明神武,面对周老爷子和回到京城里的亲爹,就是扮猪吃老虎。不过亲爹这一套好像成效不小,可见非常有用。
谢笙摸了摸下巴,看得十分兴奋。
二郎拉了谢笙一把,不明白谢笙怎么围观自己父亲出丑还这么开心。
谢笙赶忙做了个别说话的动作,但那边亲爹他们已经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