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探访

  大风过,淡淡的明庭香随风而来。
  李明达抬首往上看,只瞧了一抹青影立在崖上不动。李承乾仰着头,眯眼瞪了半天隐约看到好像是有个人在高高地断崖上站着,正欲问清身份,就听尉迟宝琪抬首对着断崖方向大喊。李明达和李承乾等人方知原来这山崖上的人是房遗直。
  “风大,又离得太远,他听不到。”尉迟宝琪喊了几嗓子之后,歉意地对李承乾道。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妹妹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妹妹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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