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
且说范垣听了琉璃的话, 这才宽神解意。
因为条件特殊, 范垣且是新手, 其中到底有些手足无措, 尴尬窘迫之时, 幸而两人情意缠绵, 却自有一番难以尽述的乐趣。
次日早上, 日上三竿。冯夫人吃了早饭,跟女眷们闲话了半晌,突然想起一早上不见琉璃, 便问起来。
曹氏说道:“早上四房来人告诉,说是四奶奶身上欠安,稍后再来给您请安。”
冯夫人诧异:“怎么, 纯儿病了?请了大夫没有?”
曹氏道:“我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那丫头说没什么大碍,不必请大夫……”
曹氏还未说完, 三太太罗氏插嘴道:“叫我看, 倒是请大夫来瞧过了放心, 四奶奶到底不比咱们, 身子当然格外娇贵些, 可不能太大意了。”
曹氏笑道:“你倒是嘴快的很,我还没说呢, 我也是存着大意不得的心,所以早派了人去了, 这会儿只怕该看过了。”
罗氏咳嗽了声, 道:“还是二太太想的周到,倒是我白多嘴了。”
正说到这里,外头有个丫头进来,转到曹氏身旁,低语了一句。
曹氏悄然退了出来,却见一个婆子站在门外,垂头说道:“禀告二太太,请来的大夫已经给四太太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也不是什么症候,只是有些气虚体弱而已。”
曹氏点点头,便叫那婆子退了。当即进了里间,把婆子的话转告给了冯夫人,让她放心。
冯夫人念了声佛:“你尽心了,既然看过了没事儿就好。”
罗氏听见了,因又笑起来:“瞧瞧,这纯儿到底比我们尊贵些,什么症候都没有,居然就卧床不起了,莫非并不是真的有病,而是……”
才说到这里,便瞧见冯夫人肃然的眼神。罗氏忙低下头去。
曹氏笑道:“宁肯是虚惊一场呢,纯儿毕竟年纪小些,我们倒要多体恤疼顾她些才好。”
冯夫人拈着佛珠,含笑点头。罗氏跟长房的程氏见状,只得都也笑着奉承些动听顺耳的话。
不多会儿,大房跟三房太太起身告辞。
程罗两人便一起离开了大房,待出了院子,罗氏回头看看,忍不住说道:“二太太又留下了,倒不知她是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多要紧事单独告诉夫人呢,还是故意讨好逢迎呢。”
程氏也淡淡地哼了声道:“这正是她会做人的地方,最懂讨好夫人了,要不然,四房那里纯儿还没怎么着,她就巴巴地派大夫去瞧了。所以在夫人跟前儿只她一个是好人,我们都是不上台面的。”
罗氏笑道:“我也就罢了,实在不敢说什么,明明大太太比她强一万倍,怎么就偏……”
程氏摇了摇头,颓然道:“这个还用说么?谁叫我们大爷不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当然比不上。”
罗氏叹了口气:“偏偏现在四房奶奶居然也是夫人那边的亲戚,这幸而这位不是个有心计的,不然的话她们联起手来欺压,我们越发活不过来了。”
程氏听了这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罗氏道:“大太太觉着我说的不对?”
“你怎么知道纯儿不是个有心计的?”程夫人问道。
罗夫人见问的蹊跷,回答道:“这个还用问么?她原本就痴痴傻傻的,后来才给御医治好了的呀?难道还能聪明到哪里去?”
程氏冷笑了声:“连你都能看走了眼,还敢说她痴傻呢。”
罗夫人十分震惊,忙问:“这是怎么说的?我竟不懂。”
程氏道:“你也不想想,御医的医术自然是高明的,只不过,任凭他多高明,难道就能把一个痴儿在短短数月内治的如同寻常人?至少我从未听说过此事。叫我看,这纯儿之前也并不是真的呆傻,你以为她是呆傻,只怕反被她玩得团团转呢。”
罗氏瞠目结舌,却又不信:“这可奇了,如果她并不呆傻,好端端地装成个呆傻的模样是什么意思?还有,若她是个好的,那次进宫面圣,又为什么直挺挺地不去跪拜?难道不怕皇上降罪?”
程夫人不语,过了半晌,才小声道:“她的心思,我们怎么知道,只是你不想想,老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果真是个没心机的蠢货,老四难道能看在眼里,还非得娶她不可?”
罗氏听了,得意洋洋道:“可巧我先前也想过此事,只怕四爷并不是因为爱她才娶了的,毕竟四爷跟夫人向来有心结,纯儿又是夫人的娘家人,所以……”
程夫人若有所思:“他还能这样?等等,他虽然官做的最大,在家里却也向来恭顺,就算跟夫人不对,难道就敢用纯儿挟制夫人不成?怕是不至于。若说是要利用娶纯儿来示好,倒是比那个能说的通。”
罗氏给她说的没了主意,情急之下,便把昨儿去四房里,听琉璃说没给温养谦求下官来的那件告诉了程夫人,只是半句没提自己给丈夫求官之事。
罗氏解释道:“倘若她是个有心机的,又倘若四爷是娶了她为讨好夫人的,那么不管怎么样,四爷都会答应提拔那温养谦,怎么反斥了她一顿呢?”
程夫人却早风闻过罗氏想给范波疏通求官的事,不禁冷笑道:“你别瞒我,你是不是提三爷当官的事,然后她才这么说的?”
罗氏见她竟知道了,脸上微红,便承认了。
程夫人望着她笑道:“你中了纯儿的套,自己还得意的不知道呢。纯儿因为知道直接拒绝你不妥当,所以故意说给温养谦求官,好让你知难而退罢了,你是中了计还蒙在鼓里呢。”
罗氏闻言,脸都白了。
程夫人道:“你可小心些,咱们这位四太太,年纪虽小,心眼却不比这个少。”说到“这个”,就伸出两根手指,自然是指的二太太曹氏。
罗氏垂死挣扎:“我不信她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心机了!”
程夫人正要走,闻言回头道:“当初彩丝跟芳树以为她呆傻,在她面前不知露了多少马脚呢,你可别像是那两个傻丫头一样,被人卖了还喜滋滋的呢。”
程夫人说完,一径走了。
罗氏立在原地,越想越气,几乎忍不住就要去四房质问琉璃,却又知道不妥,正在怒火朝天,却见前方有个人面带喜色地走来。
罗氏看见这人,一腔怒火突然似有了发泄的地方。
原来这来人竟正是许姨娘,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竟没看见罗氏,及至快到跟前儿才发现。
罗氏冷觑着她,道:“姨娘这满面春风的,是去哪里呀。”
许姨娘瞧她脸色不大对,又想起先前偷听见她跟丫头们碎嘴的话,便低头道:“想去给夫人请安。”
罗氏打量道:“劝你还是别去夫人那,不如去你儿媳妇那里罢了,你难道没听说她身上不好,今儿连给夫人请安都免了。”
许姨娘果然不知此事,愕然问道:“四奶奶病了?”
罗氏道:“是真病还是装病的,我们也不清楚,横竖没去过上房就是了,兴许她自觉身份尊贵了,不去也是有的。”
许姨娘听她阴阳怪气,只得低头道:“这个自然绝不敢。”
“不敢?几时轮到你替她做主了?”罗氏已经冷笑道:“何况她敢不敢,你难道就能管的了?别做梦了!她就算听话孝顺,那孝顺的也是正经夫人,没个儿去孝顺姨娘、听姨娘话的!一个奴才罢了,也敢在这里包揽。你也配?呸!”
许姨娘因一时情急,话说的快了。这会儿听罗氏借题发挥,却不敢说什么,只仍低着头不言语。
不料罗氏说罢,却听到有人道:“这是在说谁呢。”
罗氏正把火出在许姨娘身上,略畅快些。突然听了这句,回头看时,却见竟是琉璃,靠在身后的圆月门口,淡淡地望着她:“原来是三太太,我还当是老夫人在这儿训人呢。”
罗氏自打跟琉璃认识,就从没见过她这种疏离淡远的眼神,又听是这样的口吻,跟先前印象中那个什么都不是、只懂羞怯低头的女孩子完全不同。
罗氏竟有些语塞:“我……”
虽然在她看来,自己所说的这些并无什么逾矩不对,但被琉璃如此凝视,心中竟有些发毛。
琉璃仍是不动,只是微微一笑:“昨儿你要给三爷求官的时候,说什么左膀右臂、一家人的话,我还当真了呢,怎么,现在竟不是左膀右臂,竟像是刀枪剑戟了,难道是因为我没答应帮你,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先拿姨娘作筏子不成?”
罗氏猛然听了这几句,浑身微抖。
先前她还对程夫人所说半信半疑,如今听了这几句,就知道她说的果然不错。
她正要答话,琉璃道:“姨娘虽是这个身份,到底四爷也是她亲生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假如真的当是一家人,方才那主子奴才的话又从哪里提起来?又或者,三太太心里其实也看不起四房,也一直当四爷是奴才?”
罗氏原先还想要巧言辩解,听琉璃说了这几句话,魂不附体。
其实话糙理不糙,范垣的官虽大,但范府向来的风气,仍是冯夫人一手遮天,冯夫人的喜好就是众人的喜好。
所以这些人表面上虽敬畏范垣有加,要求他的事情也多不胜数,其实暗暗地也都怀着私心,羡慕嫉妒憎恨之下,便拿他的出身当作诋毁的黑点。
可心里虽这样想,却是谁也不敢说出一个字来,罗氏当然更是如此。
可如今给琉璃一句话,就像是一根针戳破了个明晃晃的水泡,顺便还扎到肉了,疼得自然钻心。
罗氏慌得无所适从:“这、这这这当然不是!我怎么敢呢?”又忙说道:“纯儿你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琉璃慢条斯理道:“我倒是也想当作玩笑,但方才听了你跟姨娘说的话,却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了,这可怎么办?”
罗氏看着她轻描淡写的样子,心头一阵阵的发紧。
这会儿终于确信程夫人的话所言非虚……这看似蠢笨无知的小丫头,竟是个极厉害的角色,说出一句话比刀子更锋利,就能致人于死地一样。
罗氏待要跟她翻脸,但又没有翻脸的资本,一来,内宅里冯夫人疼爱她,二来外头,范垣又是那样的厉害,哪里有给罗氏挺腰子的机会?
罗氏心里明白,望着琉璃黑白分明冷静异常的双眼,只得说道:“这、这原是我一时发了昏,胡说了几句,纯儿你看在咱们素日里极好的份上,只当没听见,可好不好呢?”
琉璃依旧微笑着,眼神却也依旧的冷,轻声道:“三太太是在跟我说话吗?”
罗氏愣怔,直到此刻,心头已经阵阵地发冷起来。
幸而她也还算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了琉璃的意思,忙转过头,对许姨娘道:“方才是我发昏了,冒犯了姨娘,姨娘……还请不要怪罪我,我向你赔礼了。”说着,竟向着许姨娘主动的屈起了高贵的膝。
从琉璃方才向着罗氏发难开始,许姨娘就惊得呆呆的,要张口,却几乎插不上嘴,如今见罗氏向着自己行礼,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次,当即忙扶住罗氏:“三太太快不要这样,我怎么当得起……”
罗氏顺势起身,回头看向琉璃:“纯……”才唤了声,却又改口:“四奶奶,这样可成了吗?”
琉璃叹息道:“三太太何必这样,像是你说的,横竖都是一家人,应该互相扶持而已,何必如此见外呢?你如此多礼,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罗氏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模样,想到自己昨日跟她说的那些话,以及背地里嚼舌的那些,如今却像是一记记耳光落在自己脸上。
等罗氏灰头土脸去了后,许姨娘才如梦初醒。
许姨娘望着琉璃,呆呆道:“方才……”
琉璃扶着小桃的手缓步走到跟前儿,同许姨娘目光相对,本来想跟她说几句话,但转念一想,却又罢了。
琉璃只微笑道:“姨娘以后,不用动辄都忍气吞声,有的人见你忍让,反而越发会骑上来了。”
许姨娘因才见识了方才她治罗氏的手腕,惊心动魄之余:“你方才为我得罪了她,以后……”
琉璃不等她说完,早明白这意思了:“她若就此安分守己,是大家的造化,她若还要柿子捡软的捏,就让她自管来试试。”
许姨娘望着她,百感交集,想了想,只好也问道:“我、我听说你身上不好?”
琉璃听了这句,脸上略有些红意,便说道:“没什么病,是他们听错了。”
琉璃本是要往冯夫人上房去的,之所以迟了,自然不是什么病症,而只是昨晚上太过劳乏疲累而已。
原来范垣因是第一次,不知道竟是那样的受用,神飘意荡之极,所以头一次竟不幸早出了。
幸而他领悟的快,此后便足足地缠了半宿,越战越勇,仿佛为雪前耻似的。
琉璃虽然伺候过先帝,但端王在得了她的时候,早就姬妾成群,所以做起事来也是“得心应手”,十分娴熟,恰到好处。
哪里像是范垣,虽然琉璃叫他不要着急,但在情浓之时,又怎能收敛,到底又从春风化雨成了暴风骤雨。
琉璃苦不堪言,又要竭力压着声音,几度半生半死。熬了半宿,命也去了半条似的,早上哪里还爬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