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萧思睿不置可否。
  瑟瑟:“……”忽然觉得不妙。萧思睿是什么意思,他刚刚不还是要走吗,怎么又改主意了这样一来,岂不是只剩他们两人了?
  她暗自叫糟,一时却想不出应对之策。
  待到孟中原的身影消失,萧思睿的目光再次沉沉落到瑟瑟身上。
  瑟瑟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风吹过,湖水荡漾,远处彤云连绵,夕阳将落。
  萧思睿的面容背着光,看不清表情,淡淡问道:“你在怕什么?”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一点情绪。
  瑟瑟心里一个咯噔,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她何等了解他,他说话越平静,便是杀意越重之时。孟中原走了,此刻四野无人,正是杀人灭口的良机。他也不需做别的,只需将她往水中一推,说她失足落水,任谁也找不出破绽。
  难道她料错了,这家伙恨她恨到这个地步,连向来的高傲都不要了?
  瑟瑟想哭了,老天既让她重生一回,何不好事做到底,偏要把她送到他的手中?
  恐惧之下,她丢掉的演技终于捡了回来,哆嗦着双臂环紧自己,瑟瑟发抖地道:“我不是怕,是冷。”罢了罢了,面子再重要,也比不上小命。她现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不就是把当初恋慕他时所做的种种蠢事再做一遍吗?她非但要做,还要做得情真意切,毫无破绽。无论如何,都要打消他的杀意。
  “冷?”
  她可怜巴巴地点头,此时正是春夏之交,昼夜温差大,现在又是傍晚时分,她浑身湿透,被风一吹,自然是冷的。她抬起头,乌溜溜的杏眼满含关切地看向他:“恩公,你身上也湿透了,不冷吗?”
  萧思睿没有答她,目光落在她面上,一寸寸仔细梭巡着。
  瑟瑟心中紧张,只觉脸上生热,两朵红晕慢慢爬上双颊。她扬起唇角,笑涡隐现地看向他:“恩公,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姓。”只盼他能听懂她的意思:大哥,我真不认识你,你千万别冲动!
  萧思睿望着那对黑白分明的清澈杏眼,羞涩却又满含期待的表情,微微恍惚。许久,他似回过神来,紧紧盯着她问道:“你当真不认识我?”
  瑟瑟摇了摇头,再接再厉,红着脸大胆地问道:“不知恩公家住何处,可……可有婚配?”
  萧思睿明显一愕:时间已经过去许久,可关于她的一切在记忆中依旧那般鲜明,鲜明得叫他痛恨。他轻易想起,当年的她是如此热情大胆,风风火火地闯入他的世界,搅乱了他本已一片死寂的心湖。
  可是他却顾忌重重,辜负了她最纯真的心意,到最后悔之莫及,再想挽回,已是覆水难收。
  瑟瑟面上红得越发厉害,形状漂亮的杏眼清凌凌、水汪汪的,宛若一池秋水,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这曾是他午夜梦回,最想寻回的时光。
  萧思睿蓦地移开眼,烦躁地道:“这不是你一个小娘子该关心的事。”
  他的口气极为不耐,瑟瑟心下却反而松了口气,心知自己暂时安全了。
  这一松懈,原本忽略的种种感觉都泛了上来:伤处的疼痛,浑身的虚软,还有和脸部一样滚烫的身体。眼前仿佛有无数金星在乱冒,眩晕感一阵阵袭来。
  她暗叫糟糕,这个样子,应该是和上一次一样,感染风寒了。只不过上一次她撑到了燕家的人找来,顺利回了别院;这一回,她大概撑不住了。
  萧思睿先还奇怪她怎么安静下来了,等到目光再次看向她,神色顿变。
  她满面通红,抱膝蜷缩成一团,湿漉漉的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交错的双手上,单薄的身子不住打着寒颤。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伸手一探,果然,她的额头滚烫。原来,刚刚不是羞怯,而是发热了吗?
  他抬眼向孟中原消失的方向看去,路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这里到淮安郡王的别院,一来一回至少要半个时辰,燕家的人没这么快能来接她。可她显然熬不了这么久。
  他犹豫片刻,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她身子一晃,顺着他的力道软软向后倒去。眼看她的后脑就要着地,他终究上前一步,伸手捞住她软绵绵的娇躯。
  怀中的少女身上烫得惊人,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他低头看她萎靡病弱的模样,目中闪过挣扎。
  作者有话要说:  睿舅舅:杀还是救,这是个问题。
  小孟:你是魔鬼吗,惨成这样的漂亮姑娘,你居然忍心杀?你不稀罕的话,让开我来!
  睿舅舅: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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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旧梦
  迷迷糊糊中,瑟瑟仿佛又回到了承香殿。
  螭纹夔身碧玉熏香炉中香烟袅袅,楠木座汉白玉座屏遮挡了外面宫人的视线。
  陈括卸下通天冠,素衣散发跪在冰冷的青砖上。他已经跪了许久,双目蕴泪,秀雅如玉的面容上满是歉疚、痛苦与不舍:“你,把衣裳换上吧。”
  她浑身抖得厉害,几乎用尽全部气力才站稳,从来明亮带笑的杏眼蒙上一层雾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陈括不忍再看她,低头劝道:“你且暂时忍耐。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将你风风光光地接回来。”
  临安城破,禁宫亦是岌岌可危。陈括身边再无人可用,已在数日前降了萧思睿,下诏禅位于他。萧思睿即位,并没有马上给陈括一个着落,而是叫人送了一套女子的衣裳过来。
  那是一套极为精致的罗衣,褙子、缃裙、中单,甚至罗袜、绣鞋、小衣……一应俱全。陈括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
  霜色绣缠枝莲纹的轻罗缃裙,春水碧镶斓边的薄绸褙子,缀着珍珠的织云履……正是瑟瑟第一次进宫时的打扮。
  萧思睿的意思,昭然若揭。
  怒火蓦地燃起,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哗啦”一下将陈在暖玉榻上的衣物全数扫落,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滚动:“我不愿意!”
  陈括目光悲凉:“不愿意又能如何?如今他是君,我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既送了衣服过来,便不容我们拒绝。”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陈括,你还是不是男人?就算他是新君,又岂有强夺臣妻的道理?”
  陈括颓然道:“可是瑟瑟,你还不是我的妻子。”
  她顿如挨了一鞭子,脸色苍白如雪。是啊,不管她是如何宠冠后宫,也不管陈括承诺过多少次要让她当皇后,她到底也不过是陈括的妃子。陈括是君王时,她自然身份高贵,无人敢冒犯,可如今陈括不再是帝王,她就只是个妾而已。
  妾通买卖,转赠予人,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她当初选择做他的妃子,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她如困于笼中,喃喃而道:“他不是这样的人。若我们一定不愿,他应该不会强求。”
  陈括道:“若是别人,他自然不会强求,可是你……”他顿了顿,幽幽而道,“你知不知道,他对你,狼子野心,觊觎已久?他起兵谋反那日,正是你入宫嫁我之日!”
  瑟瑟脸色大变。
  陈括苦笑:“我在承香殿陪了你三日,他便在三日内连下三城。他要夺你,又岂是我们一声‘不愿意’便能拒绝的?”
  瑟瑟脑中嗡嗡,这些事她从不知道。
  她忽然就想起那时她刚刚进宫,成为陈括的妃子,陈括欢喜无限,一连三天歇在了承香殿,却从第二天开始,一日比一日脸色差。她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叫她忧心不已。
  在那之后,形势便紧张起来,他虽然对她依旧恩宠不断,却再没有留宿承香殿,甚至连后宫都鲜少踏足,而是日日住在勤政殿,与群臣通宵达旦商讨平叛事宜。
  可即使他如此勤勉,陈军依旧是兵败如山倒,丝毫没能挡住萧思睿大军进攻的脚步。不过半年多,这锦绣江山便易了主。
  “是我太无能,护不住你,要你屈身事人。”陈括羞愧道,“可是瑟瑟,我宁愿失去你,也不忍看着你跟着我受苦。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的眼泪蓦地流了下来,绝望地道:“我宁可死。”
  “你别这样,”陈括有些无措,“想想燕家的仇,灭国的仇。只有好好地活着,才有希望,才能有机会报仇雪恨。”
  “燕家?燕家怎么了?”她神色遽变。
  陈括自知失言,现出懊恼的表情。在她的再三逼问下,他才告诉她道:“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临安城破,燕太尉和他的长子殉国,燕家被乱兵攻入,所有的人都殁了。”
  她如遭雷击:“你说什么?”陈括望着她,神情怜惜而愧疚。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她却已全然听不见,只觉眼前一黑,直直向后栽去。
  醒来时已有人将那身衣裳收拾干净,帮她换好。她和衣躺在暖玉榻上,一头如墨青丝散落在玉枕。眼角的泪水已干,她浑浑噩噩的,刚要起身,一股力道压上她的肩,强制将她按回原处:“既然不舒服,就多歇会儿。”
  她睁开眼,对上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许久不见,他威仪愈重,一身戎装,站在她榻前。高大的身形投下阴影,陌生的气息笼罩住她,那对向来冷漠无情的狭长眼眸却带着罕见的柔和。
  “睿舅舅。”她轻喃,几乎隐藏不住心中的恨意。因为这个人,大陈国破,燕家满门俱亡,她落到如今的境地。偏偏当初是她几次送信救他,亲手放了他的生路。
  他因她的称呼动作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新换好的衣裳上掠过,沉声道:“你如今与陈括再无干系,不需再随他这样叫我。”
  她垂下眼,长长的眼睫微颤,没有作声。
  他眉头微皱,转了话题:“听陈括说,你愿意留下?”
  她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心中只觉得屈辱,撇过头去没有吭声。她没有亲口答应陈括,可事到如今,她只想报仇。这人已是九五之尊,等闲人轻易近身不得,只有呆在他身边,才有机会。然而要她亲口说出“愿意留下”几字,她又怎么说得出口。
  他只当她默认了,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眼中却透出笑意来,随意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从她柔滑的肌肤划过,陌生的感觉叫她全身都僵住了。他却仿佛抚上了瘾,指腹在她颊边流连不去。
  藏于广袖之下的手儿慢慢攥紧,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时,他收了手,望着她的面颊皱起眉来:“怎么这么娇气,稍微碰碰就红了?”
  她一口气差点哽住:他粗手粗脚的没个轻重,居然还敢嫌她娇气?
  他见她一对杏眼瞪得圆圆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浓,索性整个手掌都覆到她脸上,重重揉搓了几下。
  她怒了,想也不想,“啪”的一下打了上去。
  清脆的声音响起,他似愣了愣,目光落到她气得发抖的玉手上,脸上笑容敛去。四周瞬间扑通扑通声不绝,宫人们全都趴伏在地上,浑身发抖。
  瑟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打的人,如今已是天下之主。她脸色微白,乌溜溜的杏眼却依旧狠狠瞪着他。
  他看了她片刻,沉默不语,忽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她松了口气,想到燕家满门,一时只觉悲从中来,难以抑制。
  不一会儿,太医局的张提举亲自赶过来为她请脉。
  她晕倒不过是一时急怒攻心,自然无大碍。她听到屏风外他的声音响起,问张提举她的情况,让张提举好好为她调养,又嘱咐宫人悉心服侍她。
  她这才知道,他一直在外面,没有离开。
  因着他这一趟过来,承香殿的宫人服侍她越发尽心了。他却一离开便是三天,她差点以为他愿意放过她了。没想到第四天的傍晚,她正在为殿前的芙蓉花修剪花枝,他忽然闷声不响地出现在她身后,直接拦腰一抱,将她打横抱在怀中。
  她惊吓之下,手中的剪子掉落,差点扎到他的脚。他看也不看,一脚将剪子踹飞,抱着她直入寝殿。宫人们流水般撤出,合上殿门。他将她放在榻上,便直接压上来,噙住了她诱人的朱唇。
  陌生又危险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她心中惶恐,呜呜地挣扎着,他略略放松她,看着她道:“朕封了陈括为安乐侯,他已于昨日带着妻儿搬出了大内。”
  她一愣,脸色发白: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吗?陈括搬出去,却留下了她,她的不堪境地便再无遮掩。
  他望着她的模样,目光稍软:“众臣都说,陈括留下你,意在不轨,劝朕杀了你。”
  她心头一颤,抿了抿嘴道:“他们说得对,你最好还是杀了我。我……”话未说完,她惊叫起来,“你,你做什么?”
  就在她说话的当儿,他一手控制住她,在她的挣扎中一件件剥去她的衣裳,露出她如羔羊般的洁白躯体。
  他的眼神暗了下去。
  她哪能不清楚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纵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依旧感到了极度的难堪与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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