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沈清月口气很淡地道:“那几个人,原是要来捉我的,若非我好运气躲过去了,如今倒不知道是死是活,活着又是什么样子,。”
方氏心口一紧,四肢发凉,道:“你说什么?是、是抓你的?!”
沈清月点点头,把顾淮救她的事说了,加上顾淮作证,以及后来永恩伯府出面打点五城兵马司北城指挥使之事,足以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这么凶险的事,头一次离方氏这么近,那一晚还有她的女儿也去了,而且和沈清月挨得那么近,她简直不敢想象,若真出事了,几个姑娘落在奸恶之徒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方氏过了许久才缓过神儿来,但她的手还是凉的,她从未想过,内宅妇人为了银钱,可以心狠到这种地步。不不,这已经不是心狠,而是没人性!
方氏抱着沈清月,道:“傻姐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与我说呢。”
沈清月道:“您善良。我却忍不下这口气。我早发现五城兵马司的人和永恩伯府有勾结,若报官,事情就不了了之了。我忍不了。”
方氏摇着头,道:“这不是善不善良的事了,若你和舟姐儿真有什么事,我也恨不得他们都死!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们!”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人性的,方氏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方氏叹息道:“怀璧其罪,幸好你是个聪明孩子,留得住你的嫁妆。你非得是这样的性子不可……”
揭过此事,方氏又同沈清月说,沈家和王媒婆打的官司也落定了,王媒婆打了板子,罚了银子,现在京里人也都知道她和顾淮的定亲的事儿是假的了。
因王婆子不是第一次干下乱传话的事儿,从前那些人家顾忌她常在别人家中四处走动,不敢得罪她,如今她名声坏了,从前被她得罪过的,都出来“讨要公道”,沈清月的名声倒是没受多大影响。
沈清月又能重新说亲了。
方氏却很担心顾淮和沈清月私下相处的事,她捏着沈清月的肩膀问,道:“你和顾淮……”
沈清月摇头笑道:“我和顾先生没有私情,他估计是看在二哥的面上,才出手帮我。”
方氏若有所思。
☆、第108章 第 108 章
第一百零八章
方氏不算很了解顾淮, 但她知道他性子很冷淡。顾淮从前在同心堂教沈清舟下棋的时候, 因她不在,院子里的仆人因为一些事儿闹起来了, 沈清舟当时见了, 立刻出面去调解,他却恍若未闻,完全没有要听别人家私的意思。
事后沈清舟和方氏提起来的时候, 方氏便觉得顾淮是个能成大事的。
这样的人, 轻易不会去插手别人的事。
顾淮虽说与沈正章交好, 但是顾淮能这般照顾沈清月, 方氏还是觉得顾淮待月姐儿有些不同。
不过没有准的事儿, 方氏不会乱说, 她只按下心思不表。
说起私情, 沈清月却想起了另一个细节, 当时钱氏上门之前,她都没把顾淮和沈大交好的消息传出去。
沈清月设下离间计的时候,只给王媒婆下套传了沈大替她和顾淮保媒的消息出去,钱氏知道这事儿, 一定会疑心上柳氏,但是她肯定也会怀疑消息的真假, 毕竟顾淮和沈正章关系亲近, 不少人都知道, 怎么可能是沈大替沈清月做媒呢?
除此之外, 柳氏也能猜到流言是假的, 并且能料到钱氏不会傻到去相信假的传言,她便不会想着去解释流言的真假。
沈清月留了一手,她欲等到能确保钱氏听到假消息,并且准备求证的时候,再迅速着和张家相熟的下人,在钱氏摇摆不定的时候,传沈大与顾淮更交好的假消息给她,激怒钱氏,杀柳氏个措手不及,让柳氏没有功夫去同钱氏解释。
可她的消息压根就没传出去,钱氏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呢?
钱氏肯定不可能从别处得来消息,只能是钱氏从她、沈大和顾淮其中一人身上求问过。
沈大不知情,也没做过此事,更不会承认,钱氏肯定不会找沈大询问,也就只可能是顾淮!
沈清月一时间有些汗颜,钱氏真去问了顾淮,顾淮竟真的糊弄了钱氏?那他岂不是将她的用心猜透了!
而且顾淮还帮了她!
沈清月对方氏说,顾淮帮她是因为沈正章,可她心里清楚,更多的缘故是因为胡掌柜身后的大人,她倒是对那位大人越发有兴趣了,不知道她外祖家到底显赫到什么地步,若真是地位超然到能够使顾淮这样的人都愿意结交,前一世她外祖家又为什么会纵容沈家人捂死她呢?
若她外祖家待她这副态度,又为何要送罗妈妈来?或只是为了消除些许心中愧疚,并无亲近她的意思?
沈清月了然,难怪说她让罗妈妈吩咐人去真定打探当年沈世兴在外读书的事儿,那边的人却久久不没给回应。
大抵是不想认她。
沈清月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又或许她外祖家并没有那么显赫,只是与沈家相当而已,并无能力保护她。
她想,顾淮估计着倒也不是贪图富贵,而是看着两方的面子上,才襄助她。
沈清月确定自己推测的七七八八了,她心里唯一还疑惑的,便是沈世兴当年是怎
么和她的生母有了肌肤之亲。
沈清月有些心不在焉的,方氏便劝她别做绣活儿了,仔细伤眼睛。
她与方氏敞开了心扉,无事可说,便离开了同心堂。
二月天气转暖,草木冒出勃勃生机的绿,点缀着寒冬肆虐过的庭院,添了一份暖意。
沈清月没有和顾淮定亲的事传开之后,顾三也知道了。
现已是二月,没几日就要会试,顾三听家里长辈吩咐,过来看看顾淮。
兄弟二人见面,顾淮倒是淡然,顾三脸颊一直是红的。
顾淮知其意,便故意调侃道:“特地来兑现诺言的?”
顾三慢慢吞吞地走进去,撩摆坐下,先叙了闲话,道:“家里让我给你带了东西过来,已经交给前院管事了,你着人盯着入库。”随即他又轻哼道:“竟叫你说对了。倒算我看走了眼。”
顾淮笑了笑道:“我记得你说,若不是她所为,你要自 打嘴巴子。也不知顾三爷的话,做不做得数。”
顾三翻了一对白眼,不服道:“即便不是她说的,也是她算计下的,还不是平白连累了你。”
顾淮声音渐冷,道:“这你就强词夺理了,外边儿传她已经定亲,和传了她和我定亲,根本就是两码事。她要想法子传她自己订了亲,与我何干?与旁人何干?既未刻意伤着旁人,你再有指责,未免苛刻。”
顾三不置可否,他只是道:“我不过说一句,你恨不得顶我两三句。”
顾淮懒与他争辩,索性不说了。
顾三倒也知趣,承认道:“她倒是个聪明又有分寸的姑娘。”临走前,他还道:“我说过的话作数的,以后我就做个睁眼瞎。”
至于打嘴巴子,他已经被打了,他感觉自己脸都要肿了。
——
沈世兴开始张罗着给她找夫家,他还是不死心,不想将沈清月随便嫁出去。沈清月是他现在最疼爱的孩子,而且她还有才名在外,他怎么忍心女儿下嫁?更不愿意留把柄给人说。
沈世兴叫人抄了去年发出来的举人榜,想顺着榜找女婿。顾淮被他直接忽略了,因为灯节夜里之事,顾淮声名大噪,眼下他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众人眼中最有可能中会元和状元的人。
待顾淮中了状元,沈家除了沈清舟,没人配得上他,沈世兴到底还是务实的,便没有往顾淮头上想。
沈世兴又看中了陈兴荣,他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陈兴荣家世很好,陈家在江南那边有权有钱,沈家的根基和陈家比起来,薄多了。
沈世兴挑拣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
二月初九,会试开考。
沈正章不去考试,虽他已经知会过家里长辈,但府里的下人还是有说闲话的。
沈清月下午去同心堂的时候,沈正章正和方氏他们待在一起说话解闷呢,沈清舟似乎还在安慰着他。
沈正章见了沈清月,想起赵家和永恩伯府的关系,脸上阴霾愈重,沈清舟以为
他又不开心,拉着他袖子劝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哥哥要向看前。”
沈正章笑了笑,道:“好好好,向前看。”
几人坐着说了会子话,沈清舟就困了,方氏叫人服侍她去屋子里睡觉,次间里,就剩下方氏、沈正章和沈清月三人。
沈正章也没避着沈清月,他问方氏道:“母亲,赵家郎君是不是也考会试?”
沈清月也绣着一朵牡丹花,竖着耳朵听着。
方氏手里正在纳给沈世文的鞋底,她低着头道:“是啊,去年就跟你说过了。”
沈正章道:“母亲……儿子,这些时日打听过,赵郎君日似乎和永恩伯嫡子有些来往。”
方氏手一顿,险些扎了手,她脸色微白。
沈正章连忙安抚道:“儿子就随口提一句,您别杯弓蛇影。”
方氏对朝堂之事不熟悉,但她想起沈清月说过,灯节夜里张家干下的事,就是永恩伯府出面压下的,这样的人家,不是积善之家,结交不得!她皱眉问沈正章道:“你消息可确切?”
沈正章点头道:“确切。只是儿子还没琢磨好,要不要与父亲说,便来先与您说。”
方氏往内室里瞧了一眼,压着声音道:“先不着急与你父亲说,他还要去评卷呢,我再去打听打听。”
沈正章犯难道:“便是打听出来了,两家都已经交换了信物,恐怕……”
沈清月朝方氏道:“您要打听,但是先去打听对方的人品好坏。”
她隐约记得,前世赵家受牵连的时候,赵家托人藏起来的孩子,也被锦衣卫抓了出来,听说还是赵家郎君的外室。赵郎中就一个嫡子,其他的都是庶子,也不知道这个外室的孩子,是赵大郎君的,还是庶出郎君的孩子。
若是赵大郎君的,退亲之事就容易些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一更)
第一百零九章
方氏让沈正章私下去打听了赵家郎君的德行, 不过并未打听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反而得知赵家郎君在坊间名声不错,素有勤学仁善之名。
从前有乞丐拦了赵郎君的马车,他却并未仗着身份凌弱,只叫人喊乞丐走开, 谁知那乞丐十分可恶, 硬说自己都快结痂的膝盖是赵家马车撞破的, 要他给银子才肯走开,赵郎君本想给, 又担心乞丐拿着银子不去看大夫, 便强行扭着人去了医馆,出银子替他看大夫买药。
赵郎君还因此迟去了书院,若非他的小厮同先生解释,他险些要受先生责罚。
沈正章是个读书人, 骨子里是像沈世文的,他得知了此事,倒是对赵郎君有些赞许,甚至惋惜道:“这么好的郎君, 赵家怎么会亲近永恩伯府……”
沈清月不语,前世她在张家内宅听多了流言蜚语,已经习惯先怀疑、推敲,再下定论, 遂她不是容易听信谣言的人, 赵郎君的事, 她有不同于沈正章的看法。
方氏问沈清月,怎么看待此事。
沈清月大大方方道:“且先说此传言若是真的,我不认为赵郎君为人仁善。其一,他一个举业勤勉之人,明明是要赶去书院念书,若与乞丐纠缠,岂不耽搁功课?迟去课堂,也有些不敬老师,尊师敬长的人,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这样做。
加之他父亲可是正四品京官,官职并不小,他的一举一动,谁不盯着?他不会不知流言的厉害。他如何敢因小舍大?何况那乞丐只是破了膝盖都快结痂了,又不是断了腿,这是小伤,很容易好,不过就是留疤而已,又不是姑娘家,赵郎君还至于去关心人家留不留疤不成?给了银子再赶去学院,已是最好的举措,一则全了他的仁义之名,二则不耽误时间。”
沈正章听得直点头,他觉着十分有道理,连忙追问:“其二是什么?”
沈清月道:“其二,赵郎君在什么学院读书?”
“国子监。”
沈清月冷笑一声,道:“国子监里以师为官,全部都是吏部任命的朝廷命官,他的小厮哪里有说话的地位?二哥身边的小厮,可有敢在族学里的先生跟前替你答话的?他的小厮凭什么敢当堂跟老师解释?何况先生都险些要罚赵郎君了,小厮当堂反驳先生,岂不是打先生的脸?应事后解释方不得罪老师,亦没有目无尊长之嫌。所以唯有一种可能——小厮说的话,是赵郎君授意的。很显然,赵郎君同时以为,这位老师他开罪的起,于是不顾及老师的颜面,叫小厮出面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