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沈清月捧着手炉的手收得很紧,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去,当然要去。”
  她不去,沈清舟怎么办!
  沈清月注意到沈清舟没带手炉过来,她索性将自己的递过去,道:“拿着,一会儿拿回去用,晚些再叫丫鬟送过来,别冻着了。”
  沈清舟坐到沈清月身边,用自己热乎乎的手去搓沈清月的手,道:“二姐,我不冷呢,倒是你暖了这么半天,怎么手还是冷的。”
  沈正章无奈地摇头同沈清舟道:“你二姐这不足之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沈清舟望过去,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什么?”
  沈正章道:“你年纪小,你不知道,月姐儿不是足月出生的,打小生下来就体弱。”
  沈清月瞪大了眼睛,眯了眯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二哥,你说我不是足月生的?”
  沈正章道:“你早产的两个月,你不知道吗?”
  沈清月脑子嗡嗡作响,从来没有长辈跟她提过,她哪里知道!
  ☆、第82章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沈清月从来不知道, 自己竟然是早产的!
  沈清舟也不知道沈清月是早产儿, 她扫了沈清月一眼,同沈正章道:“可我觉着二姐倒不像是有不足之症, 二姐的个子是姊妹里最高的一个。”
  沈清月身量上像沈世兴, 偏高挑,这半年又养的不错,纤秾合度, 整个人就看起来很精神。
  沈正章道:“你这会子看月姐儿当然瞧不出, 她小的时候很小的一团, 长大才养好了些, 咦……这半年好像更好了些, 气色赛从前好得多。”
  沈清舟也觉得沈清月好像长好了一些。
  兄妹两个在这儿讨论着, 沈清月则有些出神, 直到沈正章和沈清舟起身说要走, 她才回过神来。
  沈清月起身送他们两个,顺便将手炉塞给了沈清舟。
  待两人走后,沈清月就在房里拿着花笺,皱眉推敲起来, 她不是足月生的这个毫无疑问,也就是说, 那张保胎的方子若是蔡氏吃的, 她很可能真的不是沈世兴的孩子。
  如果她真不是沈家的孩子, 那还真是出身不干净, 沈家长辈是否都知道这一点呢?
  要是沈家人都知道, 老夫人和沈世兴之前厌恶她也就很说得过去了,只是她若出身不干净,沈家人恐怕根本容不下她吧,除非她依旧是沈家的骨肉!
  沈清月不想亵渎自己的母亲,可她不得不大胆地推测,她出身不干净却还能留在沈家,也只有她依旧姓沈这一种可能。
  出了这样的丑事,沈老太爷被气死倒是有可能。
  可这又不对,要真是蔡氏和沈家其他老爷做了什么丑事,关沈世兴什么事儿?他才是受害者,老夫人怎么会讨厌三房,沈世兴也不可能替兄弟养孩子,而且他还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疼爱沈清月,这说不通。
  沈清月捏皱了手上的花笺,她还是觉得,她肯定是沈世兴亲生的,出身不干净,应该是另有其事,可这保胎方子,又实在说不通……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沈清月准备去一趟蔡家,即使蔡家跟她再不亲,血缘关系还在这儿。
  沈清月没有空手去蔡家,除了一些补品,她还带了十两银子过去。
  这一回和上次一样,蔡家没有人接待沈清月,只有下人过来引路,领着她去许氏住的偏院。
  沈清月领着丫鬟一路从二门过去,才走没两步,就听到了脚步声,她定睛一看,是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快步走过来,年龄不算大,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袄子,更显臃肿,这是蔡家姨奶奶生的庶出儿子,也就是沈清月的舅舅蔡超圣。
  蔡家就得蔡超圣一个儿子,他虽是个庶出子,但蔡家当下已经是他当家。
  沈清月见了不大熟悉的舅舅,也少不得要停下来行礼,她慢下脚步,渐渐和蔡超圣碰了面,朝他福一福身子,唤了一声“舅舅”。
  蔡超圣身后跟着个皱巴着脸的小厮,他也停下步子,望了一眼沈清月,笑得莫名其妙,语气轻佻地道:“这
  不是月姐儿么?怎么跑我家来了?”
  沈清月秀眉微蹙,低头回话:“惦记外祖家,便过来瞧一瞧,奈何外祖父和舅母忙碌,就过去瞧一瞧外祖母。”
  蔡超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咧嘴笑道:“好长时间不见,月姐儿都长这么大了?怎么不来看你舅舅?”
  沈清月心里有些恼,她压着脾气道:“不是不见舅舅,只是听说舅舅忙碌,上次来了不得见,这回舅母又说不得空,料想舅舅也肯定脱不开身。”
  蔡超圣身后的小厮催促了他一句,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也不好跟沈清月多说话,只上下打量了她的身段一眼,笑了笑,道:“这回是忙,下次月姐儿再来,着人去禀了我的院里,少不得要跟舅舅舅母吃一顿饭才是。”
  沈清月谢过蔡 超圣,赶紧就走了,她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小厮“哎哟”了一声,一回头,蔡超圣不知道怎么发起脾气来,将小厮踹到了墙上,又在他心窝子上踩了一脚。
  沈清月没有多看,很快就去了许氏的院子里。
  许氏病了,正在房里养病。
  沈清月进去看许氏的时候,许氏靠坐在床框上,屋子里冷冷冰冰,炭火也没有烧。
  许氏还和以前一样,穿着蓝色的袍子,头发梳的很简单,一根木簪子挽着,手里有气无力地拨弄着一串佛珠,。
  沈清月走过去请安,命人将东西放下,许氏叫她坐了,她就坐在床边,问道:“外祖母,怎么不烧炭?”
  许氏脸色很苍白,嘴唇也在发白,轻咳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道:“还好,也不多冷。”
  沈清月捂了一下许氏的手,冷的不得了。
  许氏虚弱的厉害,每呼吸一口气,都很累的样子,倒也没把手抽回来,只道:“真的还好……你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这回许氏难得没有赶走沈清月。
  沈清月也不磨叽,她道:“父亲将母亲的遗物给了我,我找到了一张保胎的药方子,觉着有些不对劲,就想问一问您。”
  许氏眉毛抬了抬,凝视着沈清月,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子,才虚弱地道:“拿来我瞧瞧。”
  沈清月微喜,将药方子拿给许氏看,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没想到许氏真的肯对她开口。
  许氏接了花笺,只略扫了上面字,眼眶就红了,她苍白的脸上,眼睛一红,颜色的对比就分外明显,她无声地落着泪,道:“是小巧的字。”
  小巧,是蔡氏的小字。
  沈清月点了点头,道:“是母亲的字,可我不知道,一张药方子,为何母亲要用这样精致的花笺亲手誊写。”
  许氏双手似有点儿颤抖,她又是很久不说话,眼眶越来越红,沈清月就静静地等,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她才气若游丝道:“她没出阁前有个关系很好的姐妹,住沈家的隔壁,两个人一块儿长大的,胡夫人跟着祖父母一起学过医术,这方子,应该是她开的,若是小巧亲手誊写的,那必然是和她有关系,只有对她
  ,小巧才会这样仔细。”
  沈清月问道:“那位夫人可还在京城?”
  许氏点点头,道:“在的,她嫁的很近,离蔡家不远。”
  她又将胡夫人夫家的位置告诉了沈清月。
  沈清月见许氏看着方子依依不舍,就道:“外祖母,这张方子我用完了,就送给您。”
  许氏轻缓地点了几下头,随后又摇摇头,道:“罢了,不要了。”
  将死之人,带着这些又有什么用。
  许氏将方子还给了沈清月,问她:“这是什么方子?这方子有什么不对的?”
  沈清月答她:“这是保胎方子,药用的不好。”
  许氏惊诧地瞪了瞪眼,怔然片刻才道:“哦。”
  沈清月打发了自己的丫鬟出去,许氏的房里的下人也乖乖出去了,她直视着许氏,问道:“外祖母,您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许氏一双泪眼看着沈清月,侧开脸,道:“我没有话说,你走吧。”
  沈清月习惯了许氏这样的态度,她也没有生气,只是温声道:“您好好保重身体,若是您想,我得空就来看看您。”
  许氏拒绝了。
  沈清月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才我碰见舅舅了,舅舅叫我以后常来,说要留我用饭。”
  许氏很快就扭过头,急切道:“不要来!月姐儿,你以后都不要来了! 他一个庶出的,算你什么舅舅!”
  沈清月压了一下下巴,安抚道:“您放心,我知道了。”
  许氏眼神空洞地点了点头。
  沈清月走后,留下了补品和十两银子。
  许氏没有推拒,她看着银子,又流着泪从枕头下拿出远嫁的大女儿寄回来的信,信里说,她最小的外孙子都要娶妻了。
  可惜了她行将就木,不能亲眼看见。
  许氏攥紧了信,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清月离开的方向。
  沈清月从许氏院子里离开之后,快速出了蔡家,坐马车去了胡夫人家中。
  她只是报了沈家的名字,胡夫人就答应了见她,十分顺利。
  胡夫人是个面容很和善的女人,温温柔柔的,和方氏有些像。
  沈清月进了胡夫人的院子,屋子里只留着一个奉茶的丫鬟,她见了礼,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胡夫人就一直笑着,不住地打量她,拉着她的手高兴地道:“月姐儿都长这么大了?”
  胡夫人也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打发了丫鬟问沈清月:“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沈清月带着些羞愧道:“鲁莽上门,是晚辈思虑不周了,的确有事相问。”
  胡夫人只是一笑,道:“你说。”
  沈清月拿出方子,道:“这张方子,可是您开的?”
  胡夫人接了方子,一眼就认出来了,脸上笑容淡了,道:“是我开的,你从哪里来的?”
  “父亲将母亲的嫁妆给了我,这方子就在其中,还有一些其他花笺上写了诗,不过
  写得不大明确,我就没拿来。”
  胡夫人唇边带着一抹苦涩的笑,道:“那些东西是我年轻的时候,和你母亲写着玩的。”她抬眼瞧着沈清月,道:“你是想问,这方子是给谁吃的是吗?”
  沈清月一惊,“您知道?”
  胡夫人有些感慨道:“没想到你这样聪明,真像你母亲,一点点不对劲都能感觉得到。这方子不是你母亲吃的。”
  “不是?”
  胡夫人正色道:“你还没出阁,我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可都过了十几年,你都找到我这里来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方子是开给你母亲的丫鬟吃的。当时那丫头年纪还不到放出府的时候,就有了身孕,你母亲不忍心处置她,那丫头又舍不得孩子,你母亲就托我开了方子,许是你母亲怕我字迹外传,又或是方子不小心又撕坏了,她才重誊一份吧,你母亲总是很珍重我的东西。”
  她又道:“你母亲出嫁之初还跟我走的近,后来的两三年就不怎么跟我来往了,我自己家中繁忙,你母亲又是个性子很闷的人,我找她两次,她不搭理,我知道她有事不肯跟我说,就没怎么跟她来往了。这丫头怀孕你母亲托我开方子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母亲怀了你,替你母亲高兴呢,谁知道我给她把了脉,不见喜脉,才知道是丫鬟的。”
  沈清月不想说父母亲的事,但她心里清楚,蔡氏当时不和胡夫人来往,应该是和沈世兴的感情不大好了,所以只想把不高兴的事闷在心里,不想说给好友听。
  胡夫人想起十几年前的事,话就多了,她继续道:“你母亲一直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小时候秋天下雨,鸟儿落地上半死不活,她还要去救。要是换了别的主子,早该处置了丫鬟。”
  沈清月已然恍然大悟,事情是是这样,就说得通了,她复又问道:“夫人,这么说来,那丫鬟的孩子是和外人的?您可知道那丫鬟的孩子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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