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施婳与他对视片刻,像是在斟酌着某件事情,就在谢翎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谢翎,我问你一件事情。”
“你说。”
施婳慢慢地道:“当你想要置某一个人于死地之时,是否可以想尽所有的办法,借助一切外力,甚至不择手段,来达到目的?”
谢翎望向她,沉吟片刻,才道:“若我真的有了这个念头,那必然是与此人有着不可解的深仇大恨,此仇不报,此生意难平,但凡有一丝机会,我都会紧紧抓住,哪怕是不择手段。”
施婳看见他说这话时,眼底的坚定和执着,突然,静静燃烧的烛火爆出了一个灯花,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紧接着,远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的声音,在这宁静的深夜里,显得尤其惊心。
第 124 章
施婳收回目光, 站起身来, 道:“有人敲门。”
谢翎立即跟着起来,伸手端起烛台,道:“我去就行了。”
施婳摇摇头, 道:“我与你同去。”
谢翎没再说什么, 他举着烛台走在前面, 与施婳两人往前院走去,施婳的步伐有些快, 谢翎高举着烛台, 紧紧跟着她,生怕她一脚踩空了。
两人到了前院之后,那敲门声倏然停止了,施婳立即上前,从窄窄的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打开了门, 两个身影正站在门前, 杜如兰喘着气,快速地道:“施大夫,邵公子他受伤了。”
施婳定睛一看, 竟然是杜如兰背着邵清荣,邵清荣已经昏迷了, 脸色苍白无比, 也不知杜如兰一个弱质女子,是如何将邵清荣那么大的个子背在肩上的。
施婳惊讶之余, 忙让开道:“先进来再说。”
她说着要去扶邵清荣,杜如兰却道:“邵公子的鞋被血浸透了,不可沾地,免得留下脚印,还是我直接背进去吧。”
她说着,咬了咬牙,竟硬生生地将邵清荣背起来,进了宅门,施婳立即把宅门合上,低声道:“不要在这里停留,先去后院。”
谢翎将烛台递给施婳,对杜如兰道:“你恐怕力不能支,还是我来背吧。”
杜如兰也不逞强,果然略微松开手,帮着谢翎将邵清荣扶上了背,她的额上全是汗水,脸颊上甚至有一抹血迹,十分狼狈。
谢翎背起邵清荣往后院的方向走,施婳一边举着烛台照亮路,一边问杜如兰道:“怎么弄成这样了?那些人又找上你了?”
杜如兰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道:“是,我……我今日不该那样对你们,施大夫,实在对不起,若不是我,邵公子也不会受伤了。”
施婳却道:“这也不关你的事。”
杜如兰一愣,像是有些不明白,施婳移开视线,不去看她的脸,目光落在远处黑黢黢的屋檐上,慢慢地道:“他会去找你,其实也是我教他的。”
杜如兰愈发迷惑了:“怎么……”
施婳语气平平地道:“找你麻烦的那些人,你不知道他们的来头,我却知道,有人下了命令,叫他们带你回去,或者干脆杀了你,但是早上有邵清荣帮你解了围,后我们两人又先他们一步接走了你,让他们扑了一个空,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晚上会再来找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杜如兰惊疑道:“可是你和邵公子怎么知道我住在那个客栈?”
施婳反问她道:“你昨天敲了登闻鼓,是不是?”
杜如兰不作声,施婳继续道:“你敲了登闻鼓要伸冤,此案登闻鼓院的官吏一定要受理,递了折子到御前,等皇上批下来之后,你明日便要去刑部。”
“你性子刚硬,做事果断,经过今天的两次麻烦事,必然会想着等明日清早宣仁门一开,就立即进皇城前往刑部,免得节外生枝,所以你肯定会在距离宣仁门最近的客栈投宿,我就让邵兄去打听了一番,他大概很快就找到你了。”
杜如兰有些震惊,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被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子摸得清清楚楚,哑然片刻,才道:“你……你们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帮你?”施婳终于转过头来,望着她,笑了一下,道:“大概是邵兄想帮你吧,我只是替他出个主意而已。”
后院到了,施婳推开了门,道:“实话说,我虽然有些没风没影的推断,但是确实没想到会闹成如今这样,毕竟这是天子脚下,他们竟然真的敢……”
谢翎背着邵清荣进了院子,到了东厢的屋子,将他小心放在了榻上,一接触到竹席,邵清荣清醒了些,勉力睁开眼来,口中道:“别停下,跑……去、去找施大夫……”
他的声音虚弱至极,显然是强弩之末了,杜如兰猛地转过脸去,不肯看他,施婳安慰道:“邵兄,你们已经安全了。”
邵清荣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目,昏睡了过去,施婳将烛台靠近了,旁边谢翎早已十分默契地递了剪刀过来,施婳利索干脆地将邵清荣伤口位置的衣衫布料剪开了,旁边传来了倒抽凉气的声音。
杜如兰脸色发白,嘴唇有些颤抖,道:“怎、怎么这样严重?”
那伤口确实很严重,很明显是被刀自肋下刺入,又往上挑出,若是再深一点,恐怕立刻就要肠穿肚破了,
施婳冷静地道:“也幸亏邵兄生来体质特殊,无法感觉到痛感,否则以这样的伤口,常人恐怕很难走这么远的路,早就不能支撑了。”
闻言,杜如兰紧紧咬了一下唇,施婳对谢翎道:“你去打些热水来。”
谢翎去了,施婳向杜如兰道:“杜姑娘,劳烦你照看他一下,我去取药粉来。”
“好,好,”杜如兰忙不迭往这边走了几步,道:“施大夫去吧,我看着邵公子。”
施婳点点头,离开了东厢去了自己的屋子,翻找了金疮药来,还有一些棉纱之类的用具,回来时谢翎已经打了热水来了,施婳迅速地替邵清荣处理起伤口来。
她的动作十分麻利,快而不乱,杜如兰似乎想帮点忙,但是也帮不上,只能站在一旁发愣,她的目光落在邵清荣身上,有些迷茫。
没多久,邵清荣的伤口便处理完毕了,施婳将棉纱打了结,吐出一口气来,道:“他失血过多,要慢慢养才能恢复,这期间不能走路和大动作,免得伤口迸裂了。”
谢翎便道:“我来照看他吧。”
“不,不麻烦你了,”杜如兰轻轻地摇头,道:“邵公子……他是因为我才出了事情,还是我来照看吧。”
谢翎犹豫了一下:“可是……”
可是杜如兰毕竟是个女子,男女有别,恐怕许多事情都不方便,杜如兰却坚持道:“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况且这本该是我的事情,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闻言,谢翎转头看向施婳,施婳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他没再说话,只是道:“若有需要,只管开口叫我一声便是。”
杜如兰终于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但是很快,又被重重忧虑所遮盖起来。
却说那几个太子府的侍卫趁着夜色循迹而来,一人辨别着地上的血迹,忽然道:“头,那些血迹消失了。”
领头的侍卫盯着那些血迹,还有凌乱的脚印,循着一路望过去,只见那些痕迹最后消失在一座高大的宅子门口。
他抬起头来,盯着那座宅子上的匾额,微微眯起眼来,一字一顿地念道:“平远将军府。”
另一个侍卫有些紧张地道:“他们进了将军府里了?”
领头的侍卫表情有些凝重,半晌没说话,一个人道:“怎么办?头,我们……要去叫门吗?”
领头侍卫瞥了他一眼,道:“你敢跟平远将军要人?”
那个侍卫顿时噤声了,领头侍卫想了想,沉声道:“罢了,先回去将这事如实禀报上去。”
“是!”
一行人转身往回走,不多时便碰见了带着人从太子府过来的宁晋,他见领头侍卫脸色难看,道:“头,出什么事情了?”
“他们进了平远将军府了,”领头侍卫表情冷肃地道:“先回去请罪吧。”
“是!”
七八名侍卫回了太子府,一路上无人敢说话,静默无声,等进了府里,领头侍卫道:“都在这等着,我去禀报殿下。”
他说着,便往后堂的方向走,没多时便碰上了几个捧着茶果的宫人,问道:“殿下在何处?”
“殿下现在在怡然居。”
侍卫头领一路顺利到了怡然居,里面传来丝竹之声,间或夹杂着歌姬轻扬悦耳的歌声:“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通报之后,侍卫头领深吸了一口气,上了堂,只见太子正半倚着桌椅,微微合着双目,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上敲击着,应和着那歌姬优美动听的歌声,旁边还坐着一名中年人,正在慢慢地喝着酒。
琵琶声响,如珠落入玉盘之中,嘈嘈切切,美妙悦耳,侍卫头领不敢说话,垂手敛目,静立在堂下,耳听着一曲唱罢,太子才睁开双目来,微微扬了扬手,道:“都下去吧。”
歌姬乐师们都立即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太子望过来,道:“怎么了?”
侍卫头领答道:“启禀殿下,那杜如兰逃走了。”
太子霍然睁眼,一扫方才的惬意和漫不经心,直起身来,一双眼睛如刀子一般,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说什么?给孤再说一遍。”
侍卫头领立即跪下来,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地道:“那杜如兰逃进了平远将军府,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他的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地砖,不敢抬头,上方沉默良久,忽然,一道风声呼啸而来,侍卫头领并不敢躲,整个人戳在那里,如同木雕泥塑的一般,硬生生受了那一下,啪的一声,上好的琉璃盏碎裂开来,酒液四溅,醇香的酒香气在堂中氤氲开来。
紧接着,太子的怒吼声随之而来:“废物!孤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第 125 章
太子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兽一般, 猛地站了起来, 抄起面前桌案上的酒壶和杯盏,一股脑砸向那侍卫头领,口中怒骂道:“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抓不住, 孤的府中不养无用之人!滚!”
侍卫头领自然不敢滚, 这若是一滚, 太子盛怒之下,恐怕自己的项上人头也要跟着滚了。
他只一味垂着头, 以额触地, 不敢有丝毫动作,唯恐又触怒了太子,太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跌坐在圈椅中,脸色阴沉得仿佛乌云密布一般,道:“孤迟早要被你们这些废物给害死!”
“属下有罪, 甘愿受罚。”
“呵, ”太子冷笑起来,斜眼看他:“罚你?罚了你,你就能去平远将军府帮我把那个叫杜如兰的贱人抓出来?”
侍卫头领不敢作声了, 倒是一旁坐着的文官慢慢地开口了,道:“殿下息怒, 莫气坏了自己, 不值当。”
太子声音带着怒意,但是好歹平静了不少, 道:“太傅有所不知,这件事情,孤当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办稳妥些,绝不能出岔子,可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却弄成了这番局面,孤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府上好吃好喝养着的这些人,统统都是饭桶!关键时候,什么力都使不出来。”
“殿下息怒。”
太傅安抚了太子一句,又转头问道:“现在人已去了平远将军府中了吗?”
侍卫头领答道:“是。”
太子脸色依旧阴沉,语气忿然:“为何平远将军会掺和进来?这跟他有什么相干?”
太傅却问那头领道:“你是亲眼看见她进了将军府里?”
“这……”侍卫头领犹豫了一下,道:“这却没有。”
太傅言辞犀利地追问道:“那你如何能够断定是平远将军府的人插手了此事?”
侍卫头领答道:“那杜如兰的同伙受了伤,属下看着血迹是在将军府前止住了,显然是入了府内。”
“莽夫!”太傅不客气地道:“你会循着血迹追查,他们就不会掩盖行迹?”
侍卫头领哑口无言:“可……”
“行了!”太子一摆手,不耐烦地道:“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侍卫头领立即磕了一个头,不敢再出言,太子表情阴鸷,喜怒不辨,倒是太子太傅道:“殿下可是忧心此事?”
太子道:“孤本想着将那杜如兰抓来,逼她反咬一口恭王,即便不成,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来个死无对证,可偏偏这些饭桶……”
他说着就来了脾气,一把掀翻了桌上的果盘,精致的茶果糕点滚落一地,太子气道:“筹划了半天,最后全被搅和了!”
太子太傅慢慢地道:“事已至此,殿下再想已是无益,不如想想,要如何把这事情给圆回来。”
太子气愤难平,道:“怎么圆?我那好弟弟就等着抓孤的辫子,刑部尚书是他的人,这事情已经捅了出去,父皇今日批了折子,让刑部立即着手审案子,那刑部简直是水泼不进的铁桶一座,若是叫他们翻出了岑州的事情……”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森然道:“不行,孤不能让他们那么做,那杜明辉的女儿知道多少事情……”
太子太傅却道:“殿下切莫自乱阵脚,以臣之见,此事还远不到那般田地。”
太子立即转过头来,望着他,道:“太傅可有何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