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洪夫人心态要爆炸了。
  她本已说服自己耐心地再等一等, 熏香说起来简单, 想找到不被觉察的好时机掺进去也是不容易的, 终于等到昨晚, 就是昨晚, 天赐良机!
  ……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她听到一点方寒霄醉酒去新房的传闻, 把丫头找来问的时候,是做好了得到喜报的准备的,但得到的结果, 让她张着嘴,噎了一腔气,都不知道该骂谁好。
  理智上她知道怪不着丫头们, 方寒霄抬脚就走, 徐莹月坐视不管,丫头们并无法越俎代庖把他拉回来——可再知道, 这口气难咽!
  她此时方顺过来, 打从方寒霄回来, 她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心的, 他看着窝在静德院里纹风不动, 可一桩桩地搅和着她的盘算,毫不手软。
  当初, 怎么就没能让他死在京郊呢——!
  那个时候他真是好对付得多,因为得到了世子位置, 对从礼法来说同样有继承权的方伯爷心有歉疚, 十分肯容让着他们,他们要算计他,也真是没费多大事,虽然没想到他还能挣回一条命来,但他因此患上的哑疾让方老伯爷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他。
  爵位终于落到了二房手里。
  只是又没想到,这局还没结束,还有可能翻盘。
  这是洪夫人不可能容许的。
  她陷入了沉思。
  **
  莹月这里,要回门了。
  回她三个月前就该回去的门。
  她之前是不想去,但这次情况不太一样,因为石楠本是徐家的家生子,她的老娘跟弟弟还在徐家里,没有跟着陪过来。
  莹月从替嫁的伤痛里缓过神来以后,跟石楠有就此商量过,不过当时没想出什么办法,能把石楠的亲人要过来团圆当然最好,但徐大太太要是不放人,她们也不能强抢。
  现在能动的脑筋就多了一点,因为莹月有钱了,要不过来,可以试着买一买。
  因此在回门这件事上,她虽然难免嘀咕方寒霄为什么要那么逞强,去喜宴还不够,还要掺和这个,但面上还是老实地答应了下来。
  逢到初五日,就跟着他一起驾车往徐家去了。
  她现在跟方寒霄在一起也自在点了,自己带了本书上车看。方寒霄见她看书,没有做什么,一路就安安静静的。
  马车行过一条又一条街,终于重新回到徐家的时候,莹月站在敞开的大门前,只觉得眼眶一热。
  她生长十六年的地方,她无法反抗地被推了出去,她因此不想回来,可是生身之家,她终究还是想念的。
  他们出门不算晚,不过方寒霄眼神一瞥,见到门旁已先停了一辆极为气派的马车,车上有隆昌侯府的徽记,便知道岑永春作为新女婿十分积极,已经带着望月先一步到了。
  徐家有下人跑出来引路。
  一路上没关注莹月——自家的透明姑娘,没什么好看的,只是下死力气全方面多角度地把方寒霄盯了好几眼,从大姑爷变成三姑爷,简直是段传奇,下人可不得好生多看两眼,以便回头做谈资与人磕牙说嘴。
  方寒霄全不以他的打量为意,只如闲庭信步,步伐间比莹月还自在两分。他这份气度不知怎地,渐渐就压得下人不敢看他了,缩了脖子,老实在前面带路。
  他们来到正房的时候,岑永春正在堂屋里高谈阔论,桌子上,地上,都摆着满满的礼物。
  徐大太太和徐大老爷坐在上首,徐大老爷还好,脸上笑着,但眼神是有些游离,心不在焉似的,徐大太太就笑得合不拢嘴,每一道细纹里都朝外流淌着喜悦。
  莹月看见他们,忽然觉得极为陌生。
  大概因为她跟他们本来也不算熟。
  这个时候,徐大太太也看见她和方寒霄了,好似长在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了一僵。
  她知道莹月两口子要回来,岑永春一来,就代为宣告过了,还说了,如果候不到方寒霄,就亲自去平江伯府把他请来!
  这让徐大太太本来的拒绝说不出口了,她不敢扫贵勋女婿的兴致。
  现在终于看见人来,她很不耐烦,又不敢把脸色摆得太过,她有数,能把这桩替嫁抹平带过去已经是行了运了,再瞧不起方寒霄,惹急了他,对她没有好处。
  就忍耐着,把笑容继续维持下去,岑永春原是侧坐,顺着她的眼神才看见了门外的来人,立时站了起来,振奋到十分地迎出去:“寒霄,你终于到了,再不来,我真去你府上请你了!”
  旁边的望月在椅中磨蹭了一下,不得不也站了起来。
  她排行居长,其实不用站起来迎接妹妹妹婿的,但岑永春这般热情,都迎到了外面去,她还稳稳坐着,就有点不好看。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岑永春迎出去就后悔了——因为他激动过头,也才意识到自己可以安稳地坐在那里,等着方寒霄进门来先向他见礼。
  出都出来了,不能再退回去,他只好硬着头皮跟方寒霄并肩同行,再一起进去。
  徐望月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
  她无可避免地跟她的前未婚夫正面遭遇上了。
  她本来是应该很心虚的,但确切看清他相貌的那一刻,她控制不住地去看了旁边的莹月一眼,心中滑过一个念头——便宜她了。
  这念头很无理,但又分明就摆在了眼前,岑永春是个英俊的青年,她在隆昌侯府与他初会时,也觉得他举手投足甚有魅力,但两人这么联袂前来,他拉着的方寒霄穿着打扮相对还随意一点,却就是随随便便将他压倒了。
  不但是相貌,也是气质,岑永春作为差不多的贵公子出身,他站到方寒霄旁边,身上的贵气却好像有些不够用了似的,莫名就被衬出了两分局促感。
  望月忍不住又看了方寒霄一眼——不,不,她没有别的心思,她对于她费尽心思攀到的高枝深为满意,但是,她就是没想到现在的方寒霄是这样的。
  她绝不后悔,可是心里说不上来地空了那么一下。
  徐大老爷是不大关注他们的眉眼的,他对又回来一对女儿女婿都不太在意,还是徐大太太忍不住,把茶盅放到桌上,发出当的一声响提醒他,他才醒过了神,回味过来该自己先发话。
  就道:“三丫头,三女婿也来了,好,好,都坐吧。”
  倒是很和颜悦色,也没想起来提该叫他们先跪拜行礼的事,方寒霄从善如流,就拉着莹月在另一边坐下了。
  徐大太太心里膈应了一下,但徐大老爷行事糊涂,先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把人叫起来,只得罢了。
  方寒霄来,也带了些礼物,玉簪石楠两个捧着送进来,在数量上与岑永春送来的是不能比的,大概就是个意思。
  徐大太太心里不快,仍旧不敢挑,只想憋着尽快把方寒霄跟莹月打发走,但岑永春不如她的意,他就是要跟方寒霄攀谈,哪怕方寒霄没有纸笔,只能用点头摇头作答他都兴致不减。
  不多时,徐大老爷坐不住了,站起来叫他们连襟间好好聊着,就找个有事要忙的借口走了。
  他走后,岑永春继续说。
  屋子里的气氛其实很怪异,各自婚事的错位令得没有人的心里是自然的,各自揣着各自不可示人的心思,在面上尽力维持着和平,好似当真是新婿齐回门热闹又喜庆一般——但人人又都分明清楚,并没有人相信这一点。
  这里面真要说有谁心思用得最少,不是莹月,而是方寒霄。
  有哑疾太方便了,他轻松惬意地跟随岑永春的步伐演着戏,视情况随便动作一下就算配合了,岑永春知道他有这么大个弱项,对他毫无防备,畅快大聊。
  莹月反而是有在想事情的,她想着怎么跟徐大太太提出来,把石楠的老娘弟弟赎了,她还想去看看惜月。
  她嫁的那么突然,跟惜月面都没照,有一点想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她比她聪明能干得多,应该是还不错。
  她等来等去,终于等到岑永春停歇片刻,端起茶盅来喝茶,她忙站起来向徐大太太请求:“太太,我想去看看二姐姐。”
  脱离掉徐大太太的掌控之后,她发现自己没有那么怕她了,敢正常一点地和她说话了。
  徐大太太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她望了莹月一眼,没有拒绝,痛快地点头道:“你去吧。”
  莹月转回脸,小声向方寒霄道:“我去看我二姐姐,一会就回来,好吗?”
  方寒霄没什么异议,点了点头。
  莹月松口气,带着石楠出去了,但把玉簪仍留在这里,算是服侍方寒霄,他头一回来徐家,毕竟人生地不熟,万一有什么需要呢。
  想到要见到惜月,她心情很好,路上还小声跟石楠道:“二姐姐比我厉害,我们正好去请教一下她,怎么跟太太开口,最好这回就顺利把你的亲人带走。”
  石楠很激动,连连点头:“好,谢谢大奶奶!”
  莹月离家不久,家中各处路途还是熟悉的,不过她如今再回来,算是客人了,徐大太太还是给她指了个丫头引路,这丫头带着带着,莹月觉得不对劲了。
  她以为丫头是没听清楚徐大太太的吩咐,拉了她一下道:“我先不去清渠院,我找二姐姐。”
  丫头笑了笑:“奴婢知道。二姑娘搬了地方,如今就住在三姑奶奶的旧居里。”
  莹月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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