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之人
赵宁从上房出来。
夹道上迎面走来一人, 此人做小厮打扮, 但赵宁见他步履轻快, 体态挺拔, 一定不是寻常的小厮
这人笑脸相迎, 见着赵宁便上前一步说话, “五姑娘, 四公子让小的请姑娘过去吃早茶,今年的蜜桃熟的早,四公子说姑娘可以去尝个鲜了。”
赵宁原本很喜欢吃桃儿, 可自从上回获知四哥的桃园可能用了“人肥”之后,她对桃儿产生了抗拒。
但赵宁还是去了一趟桃园。
此时,晨光微热, 赵慎于凉亭下正与赵翼说事。
赵宁不想打扰二人谈论正事, 赵慎一眼就看见了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向她招了招手, 将她叫了过去, “来都来了, 还躲什么?”
侯府上下皆知四公子与五姑娘之间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以往也就算了, 但赵翼如今知晓了赵慎的身份, 他自己也正处在与公孙月两情相悦之中,很多事情一眼就能瞧出端倪。
他见赵慎眸色罕见的温和, 赵宁又是一副小女家的娇态,分毫不像兄妹相见时的光景。
赵翼兀自挑眉, 他强行压制住自己脑中的浮想联翩, “慈爱”的问了一句,“小五怎的来了?”
赵宁在他心目中可一直都是一个孩子啊。
老四应当不会做出什么禽.兽之事吧?
赵宁没有说出是四哥让她来的,她道:“我,我是来摘桃儿的。”
赵翼意味深长,轻浅一笑,未作他言,但有些事他这个二哥还是得多交待几句,“老四,你这里的桃子未必全熟了吧?生桃不可食用,伤身。”
赵慎“呵呵”的低笑了两声,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是成熟男子的音质,非常磁性低沉,他不动声色的将石案上的地理志遮盖了起来,道:“一入夏,桃儿就熟的快了,我倒是不急。不过二哥,还是趁早吃了吧。”
赵宁:“.........”呃?她怎么听着好像四哥话里有话?
这一次,赵翼没有回避,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将近,他一脸得意,道:“那我就先一步了,老四你还得耐心些。”
赵慎持着杯盏的手一滞,只是轻轻一笑,没有再说话。
赵翼走之前,满怀关切的看了赵宁一眼,像看着自家养大的小桃儿,叹道,“小五,若是有人欺你,就找二哥,可听见了。”
赵宁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待赵翼一离开,赵宁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她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压低了声音道:“四哥,侯爷父亲是不是已经回来了?今晨去母亲院里,我好像觉着他就在母亲屋内。”
赵慎抬眸,清冷幽深的眸子里荡出一抹凶色,突然伸手捏了赵宁的鼻子,“你到处乱看什么?父亲回来了,你更是不能随意偷窥。”
赵宁不过是把事情告诉赵慎,她哪有到处去偷看了?
赵宁这时想起了那块宝玉,她将自己想法说了出来,“四哥,太子的那块宝玉还在你身边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能不能再让我看看?”
昨天梦里,赵宁梦见一片火红色的场景,她手中沁凉,竟正握着那块宝玉。
但这梦太过缥缈,里面的片段过多,她根本就理不清,也无法平凑到一块去。
赵慎方才还噘着轻笑的唇突然变了,他神色忽转,眉目之间像笼上了一层明显的阴郁,淡淡道:“没什么可看的,我已处理了那块玉,你休得胡思乱想。”
他半敛眸,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眸底的神色,再次抬眼时,眸中已经快速恢复了清明,“太子大婚在即,届时你若不愿意,大可以不去。”
赵宁没什么可避讳的,但因着太子曾当众求娶过她,她点头应下,“嗯,那我便不去了。”
一语毕,赵慎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眼神幽幽的看着赵宁,恨不能将她吸入他的幽眸之中,“小五放心,你不用愁着嫁不出去,四哥会娶你。”
赵宁有点待不下去了,与四哥当面商榷婚事,简直太羞涩了。她再也无心提及宝玉的事,少顷就离开了桃园。
赵慎一人于亭下独品凉茶,夏风不急不徐,恰是正好,只是他的神色又变了,隐隐之中透着一丝后怕出来。
没错,就是后怕,他赵慎时至今日依旧有自己后怕的事。
*
太子大婚。
赵家也随了礼,赵夔,赵翼与赵慎兄弟三人皆赴了宫宴。
现如今朝廷依旧没有赵凌的消息。
温茂盛原本按着皇帝的意思,在早朝上多次暗示赵凌与蒙古可汗有交集,但今日温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温茂盛对赵凌的事也是闭口不言了。
太子已弱冠一年,大婚迫在眉睫,太子原本提出可暂缓半年,皇帝却一心盼着太子早已成婚。
或许在皇帝内心深处,他也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近。若是太子的势力还不够巩固,日后朝纲必定大乱!
赵家三兄弟所坐的席位上,几乎没有人敢相互敬酒。眼下的状况是,朝中不少人都觉着顾家一得势,赵家的风头就会被压下去。
不过,又听闻赵家二公子为了拉拢长公主府而登门求娶了公孙月。
甚至于有人传言,赵家已经走投无路,这才让赵二公子去娶刚退婚的长平郡主。
对此,赵家与长公主府皆是一片风平浪静,不否认也不承认。
只不过,又传言,赵家已经开始修葺大婚所用的宅院了。
这就怪了!
若是赵凌真的死了,别说是赵翼的婚事要被耽搁,就连赵慎与七公主的婚事也无法照常进行。
顾程如今是太子的大舅子,走到哪里,说话的底气又高了几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赵家席位这边,问道:“五姑娘今日怎么没有来?”
天.朝的兵权有大半都被赵顾两家所分割。
这些年赵家之所以没有动顾家也是为了自保。
只要赵家的势力有人压制权衡着,皇帝就不会大动干戈的对付赵家。
想来顾家人如今正处风光时候,人一旦被名利冲昏了头脑,便会放下极为低端的错误。
比方说此刻,顾程无缘无故提及了赵宁,他的话一定会很快传到太子的耳朵里。
太子看中了赵宁,顾程这个做派只会让太子所不喜。
赵翼敷衍道:“天太热,吾妹在家中修养。”
赵家人都是脾气很硬的,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顾程尬笑了半天,赵夔与赵慎都不曾正眼看他。
顾程,“.........”他只好讪然离开。
夜已深,太子与宾客欢谈甚久才来了洞房。
太子大婚,东宫一应布置处处彰显皇家的矜贵奢华的气度。
顾慕瑶与温玉齐名京城第一美人,今日又是身着大妆,倾城国.色自是不必说。
顾慕瑶爱慕太子已久。要知道,除却储君的身份之外,太子的相貌与才情放眼整个京城也是出类拔萃的。
顾慕瑶这等身份的贵女,择夫已经不仅仅停留在身份地位上,她相信以她的才情,日后定能与太子红袖添香。
父兄反复告诉过她,只要太子一登基,她便是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子,她必将享受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尊容。
太子稍显醉意,今日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乃人生几大乐事之一。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宫里指派了专门司寝伺候两侧,待撒帐过后,太子让寝殿伺候的宫人都退下。
原本顾慕瑶还在羞涩难耐,太子此举无疑打消了她的顾虑,如此她更是痴恋的看着太子。
“妾身多谢太子。”顾慕瑶娇羞道。
太子在喜被上坐下,与顾慕瑶并肩,他看着女子嫁衣如火的样子,隐约之中,面前又浮现出另外一张脸。
这人也是罕见的绝色,她一身火红色的嫁衣,像是开到了靡荼的妖媚海棠,只是她的眼神太过清冷,里面没有生机,就连她一身的灵气也不见了,彷佛人生路走到了此处已经是尽头。
太子猛地一惊,他从虚幻中清醒,再定睛一看,顾慕瑶正含.羞.带.怯的看着他,“殿下,时辰不早了。”
是啊,时辰是不早了。
也拖不得了。
宫里早就指派了嬷嬷给太子妃启蒙,顾慕瑶知道一会二人会做什么,她一件件褪去身上的大妆,然后是中衣......最后只剩一件玫红色绣牡丹花的小衣。
太子看着她动作,知道他面前这女子是全天下大多数男人梦寐以求的佳人,多少人就连做梦都得不到的。贵为太子,他朱明安这辈子注定了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但有些东西依旧是他求而不得的,久而久之,便成了执念,在内心生了魔。
顾慕瑶原以为她的容色足以让太子所倾倒。
但此刻,太子眼中并无本分情.欲,这日是顾慕瑶大喜的日子,她不可能今日就输了。
顾慕瑶一咬牙,亲手给太子更衣,二人褪尽了衣裳,齐齐躺在了榻上。
太子的打算自然是立顾慕瑶为后,日后顾家会为他所用。
成婚洞房,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
但太子却没有任何想要急切入巷的心思,他想一定是因为喝多的缘故。
太子朱明安心一横,一个翻身将顾慕瑶压在了身上,一番耕耘之后,太子还是找不到丝毫感觉,过了片刻还是不行。
顾慕瑶从一开始的期待,羞涩,徘徊,恐慌,到了此刻已经隐隐之中有了一丝失望。
她知道太子在大婚之前没有其他女子,她原以为是太子洁身自好。
可.......今日是他们大喜之日,太子怎的也.......
太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上辈子也娶了顾慕瑶,虽说婚后对房.事没有太大的念头,但也不至于初次就不中了。
太子平坦在了床榻外侧,他看着头顶的承尘呆了片刻,嗓音如平波无痕,“喝多了,改日吧。”
改日?为何不是明日?
顾慕瑶等着怀孩子,她性子好强,可容不得太子冷落了她这等绝色佳人。
顾慕瑶到底还是个姑娘家,羞耻之意实在是难掩,她兀自拉了喜被将自己盖上,几乎是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皇太后身边的嬷嬷过来收元帕,朱明安划破了手指,在那条洁白无暇的锦帕上滴了几滴艳红的血。
顾慕瑶知道,太子这是要欲盖弥彰了。对于这种事,即便她心存埋怨,但也无法说出口。
“殿下,您可是近日太累了?”顾慕瑶不得不关心朱明安的身子,在没有生下皇长孙之前,顾慕瑶寝食难安。
太子对这种的关心并没有任何的好感,相反的,他听出了“无能”的意味。
太子没有正视顾慕瑶,脸色极淡,“无事,走吧,皇祖母那里还等着敬茶。”
顾慕瑶是个聪明人,太子已经当着她的面交了元帕,那她便不可将此事说出来,否则就是他们夫妻相背了。
顾慕瑶静等着时机,她就不信太子会不喜欢她。
只要太子是个正常的男子,便没有理由不要她。
虽说顾慕瑶对自己的容色尤为自信,但她总觉着太子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这一日,从坤寿宫敬茶回来,太子就单独离开了,让顾慕瑶独自回了东宫,没有半分新婚夫妇的如胶似漆。
顾慕瑶太聪明,以至于她绝对不会去打听太子的行踪,与其去打听,不如她自己暗中去查。
大婚后的几日,她发觉太子晚上会时常一人待在书房,而且书房外总有宫人严守,就连她这个太子妃也需要宫人禀告之后方可入内。
酷暑炎热,即便书房内放着藏冰,窗棂也会稍稍打开着。
顾慕瑶借着离开之际,探头往书房内看了一眼,虽只是透过茜纱窗的缝隙,她也看见朱明安正捧着一卷画册看得出神。
顾慕瑶是集中了心神去看,她甚至还觉着那书册上是一女子的肖像,那长裙逶迤的姿态定是错不了。
顾慕瑶这几日一直在寻思,太子这些年的洁身自好,就是另有隐情,还是因为旁的缘故?
断袖?无能?莫不是心有所属?
在看到画册的那一瞬,顾慕瑶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就算是心有所属,她也有那个本事让朱明安回心转意。
这一日晴空万里,顾慕瑶借机给太子晒书册。
今年雨水颇丰,宫中的几大藏书楼都出现了霉变的书册,这几日天色大好,晒书是极为平常的事。
太子在东宫内院设有一间单独的书房,以便他每日夜读后可及时安寝。
顾慕瑶将东宫的人支开,吩咐着众宫人在庭院中翻晒书册,她在书房内环视了一遭。
她此前见过父亲的书房有暗格,她猜几经推敲之后,心想今日或许也能在八宝格后寻到可疑之物。
顾慕瑶到了此刻还在为自己的聪慧而自喜。
她顾慕瑶这辈子就没有无法达成的事!
不消片刻,顾慕瑶就当真寻到了一处暗格。
她起初并不敢过多深究,万一涉及到了太子的秘密,她的行径只会适得其反。
但见那暗格之中真的只有一副画册,顾慕瑶便有恃无恐的取了出来。
待她将画册打开一看,那上面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让她眼前突然闪过一人。
这......这不是赵家的五姑娘么?
可再看这画像上的人又似乎比赵宁年长的几岁,但这五官神色绝对是同一人无错了。
赵宁怎会穿着嫁衣?
换言之,太子又怎会有这副画像?他这是想娶赵宁想疯了,以至于魔障了,竟臆想出了这幅画面,还将她身着嫁衣的样子画了下来!
只是这画上女子的面容实在是冷清到了极致,与赵五姑娘平日的娇憨有些出入。若非是因着赵宁的容色实在叫人难以忘却,顾慕瑶只会以为这是另外一人。
朱明安啊朱明安!
你既然娶了我顾慕瑶,你就不能这样想着旁人,以至于就连一个体面的大婚之夜都没有给!
顾慕瑶将画册放回原位,她一眼都不想再多看画中女子,那样的火红色竟与她相配的如此相得益彰,仿佛这嫁衣就是因为她生,因她灭。
顾慕瑶深吸一口气,依旧保持着她原本的端庄矜贵,对身边的贴身丫鬟道:“听着!今日的事,半个字也不得透露给太子殿下!”
“是,奴婢知道了。”
顾慕瑶高傲的走出了书房,她看着东宫庭院中的满目繁华,突然很想撕烂了赵宁那张好看的脸。
这才多大年纪就知道勾.引人了?竟还勾得太子连她这个新婚妻子都不顾了!
太子尚未回东宫,便有人将太子妃晒书一事向他禀报过了。
太子眸色一凌,此时他正与顾程议事,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让那人退下了。
这一天太子回来的很早,虽说黄昏已近,但起码还得等上一个时辰,天色才会彻底大黑。
如今太子在翰林院参与议政,大婚之后的第三天就没怎么提前回来过。
顾慕瑶让宫人备了丰盛的晚膳,另有肉.苁.蓉与鹿肉等.壮.阳.之物,太子的眼神淡淡扫过,对顾慕瑶的“好意”,他并没有回绝。
生育子嗣是太子的首要大事之一,太子也的确需要一个儿子。
他也想过与顾慕瑶生一个,以便稳住顾家。
但那日大婚夜的情形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太子不是一个服输的人,可事实上他的确是不行,又或者说他在顾慕瑶身上没有想当一个男人的欲.望。
顾慕瑶看着男人俊美的侧脸,她眸光温柔,“殿下,皇祖母今个儿跟妾身提及了殿下的侧妃一事,妾身恐不能伺候好殿下,殿下若不再娶了礼部张大人的孙女为侧妃?原本妾身瞧着赵五姑娘也不错,只是赵家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定北侯也不知现下是什么光景,赵五姑娘着实不合适了。”
太子淡淡一笑,当着顾慕瑶的面食了肉.苁.蓉与鹿肉,“此事不急,倒是你别太辛劳了,我听说你晒了一日的书?”
顾慕瑶面无他色的回以一笑,“这些都是妾身份内的事,妾身不觉着辛苦。”
饭后,太子又去了书房,顾暮瑶洗漱过后在寝房等了良久,她今日特意挑了一件颇为通透的薄纱衣,待太子回来时,他面色略显潮红,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异样。
顾暮瑶深受教习嬷嬷的点拨,她甚至于怀疑太子在书房里干了些什么。
“殿下?”顾慕瑶轻唤了一声。
太子平坦着,气息平和,似乎肉.苁.蓉与鹿肉也不甚管用,他道:“早些睡吧。”
顾慕瑶心一凉,倒也不能对太子如何。
但这一天晚上二人依旧没有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