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男晏生

  上山的路很远, 俩人刚从山上下来, 也才一天的时间, 何钰都有心理阴影, 临到头来瞧着长长的阶梯突然打退堂鼓。
  这要是万一行不通, 最少一天一夜才能下来, 再走个一天一夜, 腿会废掉。
  不行不行,不能去。
  何钰自己不去倒也罢了,也不叫顾晏生去。
  他拉着顾晏生, 准备去附近的镇上走走,京城毕竟是大城,附近的镇上也不小, 极富之人多得是, 没必要专门上山去碰,再说了, 即便上香, 总要回来吧?
  路上瞧见谁的马车好, 往前一躺, 碰瓷便是, 带着顺道进京,一次性搞定。
  光靠梁氏总觉得不太靠谱。
  他几句话将顾晏生说服, 其实是死拉硬拽,不叫顾晏生去, 顾晏生无法, 只能从了他。
  俩人问清了去镇上的路,没有交通工具,步行过去,倒也不远,拐两个弯,再走几柱香时间便到了地方。
  比想象中热闹,听大家的意思今天逢集,家里有些存货的百姓们端着东西过来,摆成两排。
  有自制的腊肉,也有绣花的帕子,纸扇,衣裳,吃吃喝喝的东西应有尽有。
  何钰走到一家制衣铺,瞧着上面的衣裳直走不动路。
  他接纳何玉的记忆越久,就会越被何玉影响,何玉对吃吃喝喝美美哒太执着了,执着到都死了还忘不了。
  其实也是何钰自己的小心思,被她放大了无数次。
  何钰走着走着便不见人影,顾晏生回头找他,街只有这么大,四处都没有,一晃神的功夫便瞧见何钰出现在制衣铺,瞧新鲜似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人家问他买不买,买给自己的,还是给家人的?
  他穿着女装,扎两个辫子,精致可爱,这里是男装铺,要买也肯定是给家人买的。
  其实他也买不起。
  他身上有几个子,顾晏生最清楚不过,花钱没有节制,过于大方,才刚一个开头就将身上的银子全然花光,还没有赚钱的能力,接下来几天怕是要吃苦。
  虽然何钰已经让梁氏进京找人,不过他认识的人非富即贵,梁氏只怕连门都进不去,根本指望不上。
  想进京,还是要靠自己。
  顾晏生等了等,何钰还没出来,他似乎看中了一套,浅蓝色的,内外两层,里衣是白色的,外衣方襟,料子瞧着不错。
  店家正在极力推销,“小妹妹真有眼光,这件可是镇店之宝,只此一件。”
  他将衣服拿下来,“瞧瞧这料子,波斯进贡而来,再瞧瞧这做工,宫里退休的老嬷嬷亲手缝制,小妹妹若是喜欢,不妨买下,送给家人也好,送给朋友也好,总归讨个便宜,低价卖给你如何?”
  何钰摇摇头,“今日来的匆忙,没带银子,改天吧。”
  他又摸了摸衣裳,舍不得离去,恋恋不舍似的,走了还回头瞧了好几次。
  “喜欢?”顾晏生问他。
  何钰耸耸肩,“喜欢也没用。”
  第一,他不能穿男装,第二,没有钱。
  “既然喜欢那就买吧。”
  何钰叹气,“哪有钱啊。”
  “没有可以赚。”顾晏生脚步停在一家医馆门口,“等我一下。”
  他抬脚进去,何钰跟着进去,店里学徒问他问诊还是出诊?
  顾晏生都摇头,他摇头,何钰也摇头,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顾晏生走到问诊处,那里坐了一个白胡子老者,问他看什么病?
  顾晏生没说话,只将手伸出来,放在脉诊上。
  那老者撸起袖子,两指点在他的脉搏上,半响才道,“没什么大的毛病,脉虚,属阴,多注意不要吃凉的东西。”
  顾晏生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他看。
  那老者不解,“我脸上有什么?”
  “失眠,多梦,虚汗,阵痛,老先生的毛病比我还多。”顾晏生收了手。
  那老者瞬间明白,“原来是同行。”
  顾晏生实在太小,又穿着女装,实在无法跟医者关联在一起。
  “师承何人?”他问。
  “子承父业。”顾晏生没有说是从母亲那传来的,改成了父亲。
  他不愿细说,老者也不勉强,“你来不单单只是看病的吧?”
  这种毛病须得久养,同为医者,人家怎么会不知道。
  “我想卖几个方子。”顾晏生道。
  “我这里不缺方子。”老者行医一辈子,经验便是方子。
  “不是医方,是毒方。”有了毒方,才好对症下药。
  那老者愣了片刻才道,“里面说。”
  俩人神神秘秘进了里屋,何钰在外面坐不住,放下茶站了起来,刚准备过去,被人拦了下来。
  “私人庭院,客人请止步。”
  何钰这才作罢,又坐回原位等了等,许久才见顾晏生从里屋里出来,毫发无损。
  “你好了?”他歪头问。
  “嗯。”顾晏生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不多,应当是够用的。”
  何钰接过来摸了摸,不多也不算少,如果买了那身衣物,还能剩下一些,省着点够他俩吃吃喝喝两天左右。
  梁氏那边还没着落,万一出了意外,少不得还要继续住下去,打点也是要钱,她那个性子时不时就要塞些银子,否则必然甩脸色。
  何钰犹豫着,突然又不想买了,“家里还有许多衣裳,我回去再买再穿也不迟,而且现下即便是买了也穿不上。”
  他现在是女装,买了确实穿不上,带着还会引人怀疑,好端端的女娃,带男娃穿的衣裳做甚?
  “钱袋给我。”顾晏生突然伸手去要。
  “做甚?”何钰捂紧了,“搁我这不好吗?”
  他感觉顾晏生要帮他买下来,所以不肯将钱给他。
  “你花钱太狠,不能搁你那。”
  何钰花钱确实厉害,这是实话,俩人从狩猎场落难,出来身上本来就没剩下多少银子,何钰光是引诱晓雨便花了不少,到地方后两手空空,除了顾晏生的玉,什么都没带。
  梁氏不识货,认不出玉,俩人又空着手,她自然不情不愿,想着也就是一晚而已,再管一碗清汤,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勉强才留下他俩。
  若是何钰花钱没那么厉害,留上一些,他俩也不会那么不招人待见。
  “那你不要乱花。”何钰将钱袋给他,“那衣裳我家多得是,不想要了,而且细看也没那么好看。”
  顾晏生点头,“不给你买。”
  何钰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既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复杂无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再逛,总觉得打不起精神,好像失了魂似的,无精打采,懒洋洋提不起劲。
  顾晏生似乎感觉到了,叫他去茶楼等着,他去外面打探一下消息。
  茶楼里有说书的先生,讲的是上京赶考的书生遇到妖精的故事。
  虽然在何玉的记忆里没少听过类似的故事,不过何钰还是来了兴趣,端坐靠窗的位置,遥遥听着。
  听着听着逢人来踢馆,说他讲得不好,自己也讲了一段,完了让人去对面听云云。
  跑到人家的茶馆里拉客,惹怒了人家,双方打了起来,没学过功夫,打架像闹着玩似的,你给我一拳,我揍你一下,时不时靠抓,掐,拽头发抗敌。
  何钰着实瞧了个笑话。
  茶馆喝茶的钱顾晏生给了他,何钰招来小二结账,还余下几个铜板。
  瞧小二的样子是不想给他,当成了赏钱,何钰那么穷,哪有钱赏他,那几个铜板还要留着买菜。
  小二不给,他就坐着不走,时不时咳嗽一声提醒人家,快将铜板还来。
  小二假装没听见,何钰忍无可忍,“我的找零呢?”
  小二没有第一时间还他,反而看了看四周。
  “怎么了?瞧我一个人好欺负,那点钱也吞?”何钰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店大欺主是不是?”
  他这边动静太大,惊的其他人纷纷转头看来,小二怕把事情闹大,殷笑道,“客官误会了,我这是给您掏铜板。”
  他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何钰瞧着一个不少,便收入怀中,临走前还听到那小二骂他穷酸。
  何钰倒是没恼,他就是穷酸嘛,身上只有几个子。
  顾晏生还没回来,这回轮到何钰去找,先去了附近,发现没人,又想起衣裳的事,决定过去碰碰运气,没成想还真的在里面找到了顾晏生。
  顾晏生拉着衣裳,问店家能不能便宜一些,价格比他想的还要贵,为了接下来几天过的好一些,屈尊降贵,与人讨价还价。
  只怕他这辈子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勉强算是一次特殊体验吧。
  何钰靠在门前,看他细数衣裳的不是。
  例如有线头,裁剪不到位,袖子一长一短之类的。
  说是波斯的料子,可这织艺更像江南那边的,话没有说透,老板却一身冷汗。
  “姑娘小小年龄,竟懂的这么多?”顾晏生的言下之意便是,这衣服是假冒的,我懂,没拆穿你,你也别抚了我的好意。
  “罢了罢了,卖给你罢。”
  顾晏生最终还是以极低的价格,将那身衣服买了下来,仔细包好,提在手里。
  路过门前时,门口突然伸出一只腿,拦住他的去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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