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仲

  “那现在要怎么办?”里正看着弟弟和儿子问道。
  王夫子抬头看着他哥,问道:“田二的户籍我记得在咱们村?”
  “当然在,刚开始他是黑户,我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上面来查,毕竟这事当初我做的不合规矩,不过幸好没几个月这天下就改了姓,过了半年,朝廷重新统计户籍,我就把他给报上,要不他那块地是怎么分的。”里正说道。
  “可那块地,他给你了吧?”王夫子突然想起这事。
  里正一哆嗦,忙说:“那真不是我要的,是他非要给的,他说他不会种地,扔着也白搭,而且,我每年还给他粮食的,只不过他都给卖了而已。”
  里正伸手捅了捅儿子,说:“不信你问成儿,这事我真没贪。”
  王成点点头,说:“这事我知道,当初他刚分了地,还挺高兴,跑我家来借农具,可等种地了,却连农具都拿不对,第一天刨地,就把脚刨了,后来更是连种子都不知道怎么埋,还是我给他说的,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在弄不了,就想把地卖掉,我告诉他卖了不划算,正好我爹在旁边,他就说送我爹了,我爹本来要答应,可我怕会落人口舌,就让我爹租了他的地,每年粮食下来,给他些粮食做租子。”
  王夫子对自己侄子还是挺放心的,闻言点点头,说:“成儿做的不错,咱家又不缺那几亩地,没必要落人话柄。”
  “不过如今想起,侄儿倒有些明白了,以前侄儿以为他失忆才不会干农活,现在看来,只怕他从来没干过,毕竟读过的书都能记得,没道理简单的农活不会做。”王成说道。
  王夫子点点头,说:“有道理。”
  里正洗脱了嫌疑,顿时心情大好,问王夫子:“二弟你问他户籍干什么?”
  “他请我做保考县试,我自然要问问户籍,要是他连户籍都没有,那我还做什么保。”
  “你不说他可能有功名吗?”
  “就算他有功名,那也是前朝的,现在重考也不碍事,虽然如今朝廷不曾废除前朝的功名,可有本事的,除非早已身居高位要职,哪个不重新下场试试,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夫子淡淡的说。
  里正听了,也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当初说变天就变天,幸好咱这天高皇帝远,没什么影响。”
  “哪怕天高皇帝远,也得谨言慎行,小心招灾。”王夫子告诫哥哥。
  “二弟你放心,我向来不大出村子,也从来不在外面多说什么。”
  王夫子知道他哥虽然不算聪明,可大是大非还是明白,所以嘱咐两句,就不再多言,打算起身离开。
  里正看着他弟要走,忙拦着说:“那田二那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王夫子好笑的看着他哥。
  “就是他有功名我没上报的事。”里正急道。
  “行了,爹,那都老黄历了,前朝都没了,谁来追查您那点事,二叔那是怕您以后还贪小便宜吃大亏,所以才来给您提个醒。”王成无奈的说。
  “呀,我天天在家里,都过糊涂了。”里正一拍脑袋。
  王夫子整了整袖子,对王成嘱咐道:“以后村里有好处,别落下田二,万一他真能中举,也算村里一个助力。”
  “二叔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王成满口应下。
  王夫子说完,就回去了。
  等王夫子一走,里正就一把拉过儿子,问道:“你二叔云里雾里说了一串,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成扶额,他刚才还以为他爹听明白了,谁知是当着他叔的面不懂装懂,只好用最直白的大白话说:“我二叔说田二是个考科举的好料子,人家很可能能中举,让咱提前结交好,以后万一人家真中举发达了,除了三叔,咱王家村也能多条人脉。”
  “这个我听懂了,可他有功名的事,还有当初我差点埋了他的事。”里正更关心这个。
  “爹,您当初收下他时是前朝末年,他有功名也好,没功名也罢,您是埋人也好,救人也罢,那都是前朝的事,如今是新朝,是天庆三年,国号为周,原来的前朝那些事,现在都没关系了。”
  里正总算听明白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抱怨道:“那你二叔一进门就紧张兮兮的干什么,好像出了多大事似的,吓的我这心七上八下的。”
  王成心道:不吓吓您怎么能给您长记性。
  .
  虽然族学按照惯例是出了正月才开堂授课,可如今县试的公文下来了,对于要参加县试的生员,自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于是,当天下午,王夫子就让自家的老仆出门,亲自挨家挨户的通知,让凡是打算参加县试的孩子,都到族学。
  田二自然也去了。
  刚到的时候,那些孩子们还以为他和往常一样是来扫地,还觉得田二哥就是勤快,可等到夫子统计县试的人名,众人才惊奇的发现,田二也赫然在列。
  “田二哥,你,你怎么也在上面?”王泉手指着名单,吃惊的说。
  “我也要考县试,自然在上面。”田二笑着说。
  “什么!田二哥你也要考!”旁边王溪不可置信的说。
  “对啊,要不我来干嘛,今天又不用扫地。”
  田二正笑着对几个满脸震惊的孩子插科打诨,坐在上面的王夫子统计完人名,对田二叫道:“田二,你上来一下。”
  田二忙起身,走上前说:“先生,您叫我。”
  王夫子用笔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说道:“田二,你这名字虽然没什么大碍,可真要科举,难免有些不妥,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一旦开始科举,以后名字就不能随便改了。”
  田二听了,觉得王夫子说的有些道理,毕竟人如其名,他现在的名字,确实有些太随便了。
  想了想,田二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红绳,红绳的下端系着一个铜钱大小的挂坠,挂坠非金非银,通体乌黑,在正反两面,分别用篆字刻了“田”“仲”两个字,这是他当初醒来后,身上唯一的一件东西。
  “叫田仲吧!”
  “仲,中也,伯、仲、叔、季,仲为二,难怪别人叫你田二。”王夫子看了田二的挂坠一眼,点点头,提笔把“田二”改为“田仲”。
  “县署这边我替你报上,户籍那边,你自己去趟衙门。”
  “多谢先生,我明日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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