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医药分家
对于现在逐渐出现的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很多人都把责任推到医院、医生身上,但是彭健明认为,这其实应该是制度问题。而且因为医生的专业性太强,一般的政府部门,也很难切中要害的处理这些问题。
现在很多人都抱怨,医院的各种检查、化验费用越来越多,原来到医院看病,只要从医生那里看完病,然后就可以直接去领药。可现在,挂个号到医生那里,不管三七二十一,首先就是给你开几张检查单或化验单,等到结果出来之后,才会开药。
很多人都认为,这样的检查或化验,其实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凭医生的经验,他基本上就应该在当时诊断出来。可是医生为什么还要坚持化验或检查呢?主要是因为,一旦出现医患纠纷,没有一个双方都认可的中立结构来处理。而双方的举证,对医生来说,风险更加大。
比如说一个普通的感冒,原本只需要开点药,回去吃就行了。但是现在如果病人回家后,没有按照医生的嘱咐要求多喝水,尤其的年龄大的患者,一旦出现发热出汗,血液会变稠,一旦发生心梗,就必须要让医生拿出证据,证明当时没有心梗,所以要做心电图。
这样费用能不高吗?有没有感染,先用点抗生素再说,要不将来继发感染,再要医生来证明,当时没有感染,岂不是很麻烦?为了让自己避免麻烦,自然要提前把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到,只有是需要做的检查和化验,一项也不能缺,一个也不能少。
再说医生的工资,应该说,绝大多数的医生还是尽职尽责的,这一点彭健明深有体会。但如果让每个人都大公无私,这也是不现实的。不管什么人,都会有趋利性,同样的两种药,开高价药,他每个月能拿奖金,开低价药,不但没有奖金,还要挨领导批评。一二次或许无所谓,可是如果长此以往,恐怕就不是奖金问题,而是自己的饭碗能不能保住的问题。
细心的患者去看病会发现,以前1块钱一支的氯霉素眼药水,如今已经很难找到。注射用红霉素,全国缺货,一支难求。一些急救类廉价药的缺乏,更让患者揪心,医生头疼。有关部门曾经做过一次统计,医院的廉价药缺口高达342种。廉价药为何消失?药厂说医生不爱用没市场,而医生则说药厂没利润不愿生产。医院廉价药短缺到底谁之过?
彭健明认为,如果让医院成为一个营利结构,如果让医生的工资与他的业绩联系在一起,这样的问题,总会产生。一块多钱的强心剂,就算全部让医院赚走,也就一块多钱。可是二百多块钱的强心针,不管怎么说,也是强心剂利润的五六十倍。
彭健明慢慢把自己的观点,向朱代东挑明。他从一名医生的角度,医院的角度,以及卫生部门干部的角度来分析这样的事情,增加医生工资,降低医院的营利性,由市政府出面,单独采购国家基本药物,对低保户,也主要用国家基本药物为主,只要这几点能达到,他相信低保免费医疗的财政支出会迅速降下来。
“健明同志,你的观点给了我很大启发,你看能不能把你的观点综合起来,形成一个文字性的东西?另外,相同疗效的药物,价格真的相差那么大吗?”朱代东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问题,一分钱一分货,如果价格太贵,怎么能被市场接受呢?这明显就不符合经济规律嘛。虽然朱代东对卫生系统的事不太了解,可是只要是跟经济相关的事情,他还是清楚的。
“我会尽快把所有的东西写出来,到时再向你汇报。至于疗效相似的药物价格相差有多大,我还是举个例子说吧。西地兰属于强心剂的一种,临床上很常用,虽然在治疗心力衰竭上有‘毒毛K’、‘米力农’等药物可以替代,但‘毒毛K’的副作用较大,而‘米力农’的价格高达一两百元。另外西地兰还可以治疗心颤等其他疾病,这是不可替代的。如果这药短缺,给重症病房中的病人带来的后果非常可怕。可现在很多医院里,偏偏西地兰很少,如果真的有患者需要急救,只能用米力农,一块多钱也一百多元,相差可是一百多倍啊。
另外,用于治疗哮喘的必可酮、用于敏感脑膜炎奈瑟菌所致的脑膜炎的磺胺嘧啶纳注射液、用于癌症治疗的环磷酰胺注射液等都在医院很难找到。还有1元1支的氯霉素滴眼液、几块钱一盒的氟哌酸、八元一百片的牙周灵片等,一些原来非常熟悉的常用药物也几乎在医生的处方里销声匿迹。
这几种药是如此,其他的药也类似,很多几毛钱、几块钱的药,现在越来越难寻踪迹。我国的医必,原本的初衷,是想让患者受益,可是因为政策有漏洞,现在受益的主要是医院和药厂,就算有医保的患者,付出的代价也很大。”彭健明叹了口气,说。
“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明白了,医药不分家,药价难下降。”朱代东无奈的说道,事实上在中国现在不可能有廉价药存在,在公立医院得不到补偿的前提下,药价里实际上已包含了部分医务人员的劳动成本在其中。
而公立医院如果要得到补贴,这又需要财政大量的投入,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朱代东觉得,宁可对医院补贴,也比让他们从药价里赚取差价要强。如果把全市所有公立医院的医务工作者,全部纳入财政预算,这会给市里的财政增加多少负担呢?如果木川想要进行全民免费医疗,重新把公立医院的医务工作者纳入财政预算,是势在必行的一步。
至于医院的建设,如果是基建,那好办,有城投公司。如果是需要设备,现在医院的设备,特别是一些大型设备,都还需要进口。这就需要在外贸方面有良好的渠道,朱代东突然想到了张天睿的恒天外贸公司,如果把木川所有公立医院的医疗设备引进,交给恒天外贸公司,会不会让医院自行采购,或者让政府部门去采购要强得多呢?
现在一家医院想要进口一套设备,除了设备本身的价格非常昂贵之外,还会产生非常多的额外成本。比如说有的地方,甚至还会先派出一个视察团队,先到国外考察。回来后,如果提出来的方案没有通过,还需要再次派人出去考察。三番五次的考察,最后的成本,自然要算到医疗设备的头上。而这些成本,最终还是需要患者来承受的。
除了让恒天外贸公司负责进口,其实还应该增加一个监督机构,否则的话,总会被人钻到空子。一些政府部门的人,天天没什么事干,他们整天想的,就是如何从现有的政策中,找到漏洞,从而让自己行事更加方便。
“朱市长一言中的。其实一个医生的劳动,要担负着两三个医院员工的劳动成本在其中,换句话说医生开给患者的处方里,除了药品本身的价格之外,还有医院的运营成本、医生低待遇的补偿、护士的工资等等。”彭健明说道,公立医院以药养医的机制不变,高价药始终比廉价药受欢迎。这一点,是不以为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算朱代东强悍如斯,想靠几个文件,是改变不过来的。
但是如果从体制上着手,事情就要变得简单得多。否则的话,按照正常的市场规律,价格低往往销得快,但在我国药品却价格越高越好卖。这种畸形现象的形成,医院药品加成机制是重要因素。按照规定医院在药品采购价的基础上可以加价15%卖给患者,医院采购100元的药,可赚15元,如果采购10元的药,却只能赚1.5元。因此,在药品采购上医院愿意首选贵药,这样就能够赚取更多的利润。
近几年来,国家发改委曾多次降药价,廉价药往往成为降价对象,而每次降价之后总会有一批廉价药失踪。因为最高零售价定得低了,中间的运作空间就减小,而医生要拿的回扣自然也小了。
正是因为上述原因,在药品招标中,如果同一个品种的药有外资和国产多个企业中标,医院往往因为受“一品双规”限制而采购一个外资药(一品双规:就是同一种药品同剂型的只能采购两个规格),另一个从国产药厂里选择一家企业采购,甚至不采购国产的。而外资药厂的药同样规格同样剂型,往往要比国产贵。
“健明同志,你长期在卫生系统工作,现在又负责民政局工作,这次低保免费医疗,是对全市免费医院的预演,我希望民政局能跟卫生局、财政局积极配合,群策群力,把这段工作长期实践下去。”朱代东郑重的说。
“请朱市长放心,我们民政局一定会跟卫生局、财政局配合好,在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把低保免费医疗和免费教育的问题,坚定不移的推行下去。”彭健明说道。
“你有这样的态度,我相信低保免费医疗制度,一定能很好的推行下去。”朱代东坚定的说。
“主要也是因为我们木川有朱市长,要不然我看这个制度永远也别想落实。”秦小娟给朱代东加水的时候,听到他们的对话,就说了一句。
“那是当然,朱市长不但是全省最年轻的市长,同时也是最有魄力的市长。我这一辈子,能在朱市长这样的干部领导下工作,实在是三生有幸。”彭健明嗔恼的看了秦小娟一眼,他在跟朱代东谈话,秦小娟有什么资格插话?虽然在家里秦小娟可以当家作主,但是现在朱代东来了,那就是工作时间。
“洪总理经常说,公生明,廉生威,只要我们在工作的时候,没有私心,在作风上,廉洁自律,我相信,你们以后也会成为更好的领导干部。”朱代东正色的说,公生明,廉生威,短短的六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那么的艰难。有的干部实践了一辈子,可是他们在最后一步,却没有能把持自己。
秦小娟面露喜色,她还想说什么,可是彭健明轻轻在她手上捏了捏,这样的场合,她发了一次言,已经是违背了常理,如果再说话,恐怕就算朱代东的器量再好,也会心生不满。
“健明同志,秦处长要发言,你不能剥夺别人的发言权嘛。我党历来主张民主自由,今天又不是正式的开会,可以畅所欲言嘛。”朱代东笑着说。
“朱市长,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一定以为你学习榜样,你将是我前进的目标和动力。”秦小娟坚定的说,她现在身上还背了个处分,同时被降了半级。虽说她现在的工作环境比原来当处长的时候还要好,但毕竟如今只是副科级干部了,现在朱代东亲自登门拜访,这样的机会,木川市的干部有几个能享受?
“秦小娟同志,你的本质其实还是好的。之前所受的处分,其实也没必要放在心上。有错就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记住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并且用一辈子的时间,把它当成座右铭,我相信,你肯定会有进步的。”朱代东正色的说,他其实很清楚,秦小娟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想当初自己在雨花县的时候,看到市里的领导,也是非常激动的。领导一句鼓励的话,一个激励的眼神,都能让他全身充满力量。现在因为彭健明的关系,朱代东对秦小娟可以说是很好的勉励了一番,他相信,只要秦小娟有上进心,还是很有进步空间的。
“谢谢朱市长,请你以后看我的表现,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朱代东笑吟吟的说道。
“行,健明同志,以后小娟同志的人事调动,你记得通知我,到时我再来向你们夫妇祝贺,再见。”朱代东说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