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那个女人
郁洲山,糜家。
是夜,月明星稀。
糜竺坐在院中胡床上,身旁的糜芳正恭敬的为他泡着好茶。
“这个陈玄扬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城府极深啊。”糜竺从糜芳手上接过一杯茶,淡淡饮了一口,方才感慨道。“兄长所言甚是,前番兄长还打算将小妹许与此人,只怕如今还真不能如此了。”糜芳道:“我观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将小妹托付与此人,将来只怕也不会念及这一
份情义。”“说的是!”糜竺将茶杯放到一边,倚靠在这胡床之上,道:“听闻这陈玄扬不近女色,不图财物,那么其所图必然是权了。如此之人又岂会念及感情?小妹的事情我已经谋
划好了,如今就看陈诩所图之事能不能成了!”
“兄长的意思是齐国?”糜芳诧异,道:“如今之事乃是陈国与我主之事,虽然我主素有归顺之意,但却在三国之间摇摆不定。而此番我等要助陈诩,那么齐国……”“这并没有什么矛盾吧?”糜竺面上笑意不减,示意糜芳坐到旁边,向其语重心长道:“子方啊,你要知道我等与陈诩只是利益的交换。而与齐国不一样,那可是千秋的事情
。”
“可是兄长在这个时候我们鼓动主上靠近陈国,而后又与齐国纠缠不清,只怕会招致杀身之祸啊!”糜芳有些迟疑,对于糜竺两面讨好的行为极不赞同。不过糜竺始终是一个商贾,一切都知道从对于自己的最大利益化出发,他向着糜芳道:“咱们这活计做得再大,在别人眼中也不过只是贱业罢了。手上钱有的是,但是却不
能化为权。而如今乱世纷争不止,今日有的明日不一定就有,多多少少还是要为家族后代谋一个出路。”“既然齐国愿意给我等这个机会,那么我们就要做出抉择。随着齐国,咱们这买卖才能够稳稳当当,咱们才能够从贱人化作贵人。与陈诩的事情,不过只是这诸多利益上面的一环,乃是投入这场赌局的赌资。我们不是下棋的人,只是这里面的棋子,下棋的人赢了我们就赢了,他如果输了我们就死了。所以我们要做到的是,在他与人博弈的
过程中,不至于成为弃子!明白吗?”
“明白了!”糜芳这才恍然大悟,恭恭敬敬抱拳。
却说另一边。
陈诩作为这糜家的贵客,自然是不受什么限制的,在这后院之中倒也可以四处行走。
趁着这个月色,陈诩领着两个下人来到了这凉亭之中。
只是来时,这里却已经有人在此了。
坐上的是一个年方十八的女子靡颜腻理,霞姿月韵。
此刻正倚靠在这栏杆之上看着那天空月色发呆,未曾发现陈诩的到来。
“陈盟主!”
下人们向着陈诩恭敬拜下,这才将她的思绪收回。
便是这转脸一瞥,那少年英姿飒爽,纡佩金紫,正是少女怀春时,见着了这等男子哪有不喜?但见她徐徐起身,向着陈诩欠身:“小女子糜浣字子鱼,见过陈盟主。”
陈诩微笑,还礼道:“想必便是子仲兄的小妹了,倒是在下失礼了!”
二人草草见过之后,并未多说,只是分别坐在了这亭中两侧。
二十年从未见过这等女子,其实陈诩心中多少还是希望能够吸引对方的,以至于这六国太尉也绞尽脑汁想要与对方攀谈。
其实陈诩也知道这并不是喜欢,而是一种好感。
“你出过郁洲山吗?”“啊!?”糜浣似乎没有想到陈诩竟然会主动与她说话,显得有些错愕,但很快却又反应了过来,向着陈诩展眉一笑,道:“偶有涉海去朐县,只是并未远行。毕竟兄长曾言
,这世道不太平。”
“有没有想过要出去看看呢?”陈诩倚在这栏杆上,向着糜浣笑道。
“外面的世界,与这里的世界又有何不同呢?”说到这,糜浣有些神伤,而这也恰巧被陈诩看到。
“当然有不同了!”陈诩也未曾注意这糜浣的神伤,只是一个劲的将自己从陈家出来,走过的这些地方与糜浣说了一番。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一个女子那般说话,或许只是因为她那神伤让自己有一种想要说话的欲望吧?
陈诩也不愧是这纵横家的传人,一张唇舌能说会道,很快便让这适才还神伤的糜浣眉开眼笑。
时而对陈诩投来崇拜的目光,时而却又因为陈诩的小笑话而掩面而笑。“若是人人都如盟主这般大英雄,许是世道也要清平得多吧?哪里还有什么纷争?只是如今这世道,却是无奈。”糜浣叹了口气,也正因为是一个女子,对于这乱世之人多
有了几分仁慈。陈诩却是摇头,道:“若是真有太多的人如我一样,这世道不会清平,只会更乱。”说罢,他站起身来,长长出了口气:“有时候我也在想,出山之前师父也叮嘱过我。比这黑夜更黑的是人心,比这乱世更乱的是人心,比这水更清的是人心。在未曾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这世上只有前两样,以为师父说的不过是假话。见到你之后,我才知道
这世界果有比水更清的人心。”
虽然这话其实是在吹捧对方,不过糜浣却是极为受用。
她在大喜之余,却也向陈诩问道:“那么盟主属于这三种的哪一种呢?”
“不止三种,我只是与你说说罢了。”陈诩笑道。
“那么盟主属于那种呢?”
陈诩本不欲回答这个问题,不过看到糜浣大眼睛渴望的看着自己,无奈也只能反问道:“你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呢?”
“自然是真话了,若是用假话也能够交到朋友的话,那么这朋友与没交又有什么不同呢?”糜浣道。
“嗯!”陈诩点头,收起了面上的笑容,肃色道:“其实我每一样都有些吧,毕竟每一个人都是这般的不是吗?或许,更多的只是更黑吧!”“呵呵呵……”糜浣掩面而笑,她向着陈诩道:“我听盟主说了这么久,其实盟主也好晋王也罢,若心不存善念纵行善也是恶人,若心存善念纵为恶也是善人。便如晋王,小
女也多有耳闻,世间皆言其对百姓极好,纵然双手沾满血腥,纵然朝堂弑君,然其依旧是善人。”
“便如盟主,虽然掀起了这六国合纵,让神州战火再起。纵然是想要保存某些势力,然却无功于百姓,纵然腰缠六国太尉印玺,不也为恶吗?”
陈诩心中好似一道晴天霹雳,面前的糜浣可能只是无心之语,但却无疑直击自己内心,使得他心中一阵颤动。
他看向糜浣,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片刻后方才挤出一句话:“姑娘何故知晓我无功与百姓?天下非晋王一人之天下,善待百姓者也非晋王一人。”“盟主见笑了,适才便当做是小女子失言了。”糜浣欠身,道:“盟主何故在意谁能取得天下呢?何不少些战火?让百姓少些颠沛流离?谁去做这君主又如何?何故为了一腔
抱负,附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呢?请恕小女子不能理解。”“也对!”陈诩面上挂起几分轻松的笑容,他向着糜浣拱手,道:“只是你又如何见得我的作为是让更多的人去死呢?没有我,死的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天下之势,不是我一人能够左右的。若有如此才能,我何苦奔走在这各大势力之间?无人喜欢死亡,也无人喜欢厮杀,至少我喜欢的是宁静。乱世是吃人吐骨头的世界,而盛世却是吃人
不吐骨头的世界。”
说罢,他拱手离去。
只是对于这个与自己抬杠的女子多了几分好奇,是什么竟然能够促使她与自己说这番话?待他离去之后,糜浣也陷入了沉思,不过她却并未觉得自己说错了。之势对于这个男子,她更多了几分不懂与好奇,目送着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