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帝子杀死帝子,那就是公平竞争,诸洲之主无权追究。
旁边的巳洲魔修见大局已定,连忙吹捧道:“帝子神机妙算,此次不止能带走副宗主,还能诛杀辰洲帝子,简直是意外之喜!”
“没错,诸洲之中,他洲的帝子不过是萤烛之光,论武力论智谋,岂能与吾洲争辉!”
厉迟冷哼一声,目光下移,看着被黑气淹没的南颜,道:“两个结丹初期,一个瘸子,还有一个女修……本帝子素来怜香惜玉,不过可惜了,此时只怕已化为脓水了,我看穆战霆你还是回来捞一下吧,没准死前还能——”
他话还未说完,那头一声魔修的惨叫发出,穆战霆一把把魔修烧得焦黑的尸体丢出来。
“滚你大爷的,老子的妹妹比你妹妹强多了。”
厉迟这才发现他安排的修士用黑蛇魔雾缠住南颜后,她旁边的其他两人根本就没动手,下一刻,黑蛇雾气里绽出一道道宛如日出的金光。
“佛气!”
放出黑蛇雾气的魔修面色大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纯刚猛的佛气,只听黑蛇雾气发出一声嘶鸣,爆散开来,而内中之人头上帷帽被余波掀飞开去,足下如绽金莲,袖下素手轻抬,手背上隐约现出龙鳞,五指一握,那魔修不受控制地被吸入她掌中掐住脖颈。
她服了在鲸舟上得到的血蛟丹,如今实力,可有击杀结丹之力。
“这是哪一脉的佛修?怎会如此刚猛?!”
“此女断不能留!杀了她!”
这些魔修来自巳洲,比凡洲修士眼光高得多,一眼就看出如果任南颜成长,他日必为魔修之克星,是以个个毫不犹豫,齐齐动手欲置她于死地。
最后离开的魔修回头一看,愣道:“帝子,怎不动手?”
“……”
厉迟此时才看见南颜的面貌,整个人当场僵住,竟一时失语。
那年他不过刚刚成年,随父侯往子洲为师叔脱罪之事周旋,正法殿前偶遇南芳主,惊鸿一瞥,记了多年。
他所搜罗的姬妾炉鼎,十有八九都是眉目炽艳,各有千秋,却都比不上南芳主万分之一,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封妖大阵之地,见到一个同南芳主如此相似的人。
……还是个佛修。
反应过来时,他脱口而出:“我要她,别杀!”
已经杀到近前的魔修一怔,觉得是厉迟的老毛病犯了,这一犹豫间,忽然四下的海域震动起来,周围浓雾骤然压下。
“怎么回事?!”
面前的岛屿一寸寸连同岛上的雾气消失,只听殷琊冷笑道:“说谁没脑子,封妖大阵每日到时辰了会变阵,岛和海域会被挪到别处去,这都不知道就进来,谁给你们的勇气。”
涌来的迷雾中,厉迟看见旁边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坐在轮椅上的人,在被浓雾掩盖前,忽然把他誓要得到的那名面貌肖似南芳主的女修拉到怀里。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厉迟,不知是不是错觉,漆黑如子夜的瞳仁里,似有一条冥河流转。
“才不给你。”他无声地说道。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他是魔修
每至逢魔交夜间, 封妖大阵便会起些变化。
南颜是能感觉到嵇炀就在自己身边的,可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片白雾, 目力不能看透, 神识也不能探查,想出声却发现声音传不出去, 只能感到腰被人圈锁着,挣了挣没能挣开, 也就不再动。
她不敢妄动,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之久, 南颜正有些焦躁时,忽然听见一声轻唤。
“阿颜,到娘这儿来。”
那是梦中再熟悉不过的母亲的声音, 南颜一怔,身子本能向声源方向倾去, 却马上被人抱回怀里。
虽然嵇炀什么都没说, 但南颜马上反应过来……那是幻觉。
“阿颜,你是不是不听娘的了。”
“娘被人带走了, 你怎么不来呀?”“这里好冷呀, 咱们回家好不好……”
南颜数度提起佛力镇压心中泛起的杂念,那声音却一直挥之不去,让人焦躁难当。
这也是南颜一直恐惧的事……越深究当年,南颜就越是怀疑, 她娘的遗体并不是被赤帝瑶宫的人带走的, 而嫌疑最大的那个人, 她无可奈何,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望其项背。
眸底神色一时清醒一时混乱,就在她熬到白雾开始转淡时,南颜瞳孔一缩,白雾渐淡的彼端不远处,出现一个荆钗布裙的人影。
“阿颜,你怎么又迷路了,累得娘好找。”
南颜呆怔地看着那人影,她不知想过多少次,有一天还能扑进娘怀里睡个午觉,只有那里才是心安之处。
就在她双眼迷茫即将挣开嵇炀的困束前,迷雾那头的南娆身影骤然一阵扭曲,随后传出好似某种鸟类与婴儿混合的尖叫。
南颜瞬间双目一清,此时薄雾已淡,她看见四周忽然飞来一些人头大的怪影扑向她娘的幻影,瞬间附在其上不停吞噬着什么,但时间并不久,似乎吸得饱足了便一哄而散消失在迷雾尽头。
接着,那勾引她前往的幻影蓦然如水一般化在地上,随后迷雾散去,南颜终于看清楚了迷雾中那怪物的模样。
那是一种宛如贝壳的海兽,此时锯齿状的扇贝张开,内中软体发乌,伸出的触须在空中狰狞挥舞,但好似生气被吸光,很快抽搐几下死成一滩黑水。
原来是头蜃妖,南颜正疑惑那蜃妖刚刚是怎么死的时候,旁边殷琊怒声道——
“诡雾都撤了,还不松开把轮椅让出来!”
“嗯?”
南颜一低头,正好和嵇炀的目光对上,咳了一声双双松开,迅速跑到殷琊身边看莫名昏迷的穆战霆,试图转移话题。
“大哥这是怎么了?中招了?”
殷琊没好气地拖起穆战霆,把他架到轮椅上道:“他是第一个被蜃妖勾了的,我只能放个幻阵把他迷到晕再说。刚刚那袭击蜃妖的东西我看着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你可看见了?”
南颜犹豫了一下,道:“我觉得那东西……看上去有点像阴祝。”
阴祝,纵然是如今,南颜也对那东西万分畏惧,也只有阴祝,可以瞬间将一尊修为不弱的蜃妖数息间吸干生气致死。
“少苍可看见了?”
嵇炀好似没在意刚刚的尴尬一样,面色淡然道:“阴祝不一定只生于秽谷等地,封妖大阵也曾为修士坟场,若机缘巧合,也许会生出些阴祝也未可说。此地迷雾本就有勾引心魔之能,加上蜃妖更是玄异难解,不过蜃妖也是妖,如何得以从海中攀上陆地,却是让人不解。”
殷琊:“我也不知道,而且这次传送,把我们直接被传送到第八层外围了。”
南颜愕然间,抬头看向小岛外,只见远处,一层迷幻宛如极光的光璧横跨大海,其上灵光湛然,竟现虹光。
这里是封妖大阵海上核心之地。内海核心中,可见一些黑色的岩岛,每座岛上的铜柱足有七根之多,乃是囚着化神修士的所在。
“我觉得不太妙。”殷琊对这一带尤其熟悉,“如刚刚那头鲸妖一样,元婴期以上的妖物是无法突破海面的,像那头蜃妖,大概相当于结丹初期,如果想冲出内海核心,必须要通过里面镇守的化神修士封锁。”
“所以,会不会是有化神修士刻意放出这类蜃妖的?”
南颜说完,就见嵇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西边的方向。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海面下有一只蜃妖,伸出长长的触须,触须那头拖着的竟是昏迷不醒的巳洲魔修等人,正徐徐往内海核心游去。
“看来刚刚那波心魔幻阵,那些巳洲魔修没能躲过去。厉迟手中必有释令,走,去把他截下来。”
蜃妖离得不远,灵智也并不高,正要拖着猎物往内海走时,忽然感到被人锁定,顿时触须一崩,贝壳合紧,周身散出一片水雾,水雾中隐有鬼影重重,意图用幻境阻隔。
而南颜这回吃了教训,手中佛珠一振,一道浩正庄严的佛言环绕己身,随后一头冲进蜃妖幻境里。
佛修最是不惧邪魔妖氛,外面的人只看见水雾中金光连闪,不消片刻,水雾凝雨落下,南颜用佛言枷锁捆着一头奄奄一息的蜃妖往回飞。
“这就是释令吗?”殷琊把昏迷不醒的厉迟提回来,翻开他的手掌,只见上面烙着一个释字,道,“要怎么抢他的?要杀了他吗?”
南颜道:“你杀了他,岂不是会引动巳洲狱邪侯的神念?”
殷琊道:“那怎么办,把穆战霆弄醒杀了他算了。”
“稍等。”嵇炀看了那释令半晌,伸出掌心悬于厉迟手掌上方,他眉眼低垂,谁也看不到他眼中隐约呈现一些异象,片刻后,厉迟手掌中的“释”字,一笔一划从他掌中浮起,在空中转了转,但在落入嵇炀掌心的瞬间,好似触到什么极其阴邪之物一般,边缘瞬间灼烧,又回到厉迟掌中。
“少苍?”
南颜正奇怪时,嵇炀忽然按着眉心,好似忽然有些不适。
“你怎么了?”
“无妨。”嵇炀低头看着昏迷的厉迟,整个人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喃喃道,“应只剩一法可行了。”
南颜疑惑间,就听一声轻巧快速的切割声,竟是嵇炀把厉迟整个手臂切了下来,随后把厉迟整个人扔进海里,不多时,海水下一阵异动,潜藏的镇灵锁将厉迟整个人缠住拖往深渊。
“……你怎么?!”
厉迟作恶多端并不值得可惜,但他这么什么都不说就毫不犹豫断人手臂,让人骇然之余,不由得有些发寒。
……他什么时候起,变得这般模样?
对上南颜震惊的视线,嵇炀站在原地不语,片刻后,面上浮现迷惑之色:“一洲之主的神念会将帝子被杀最后的场面记录下来,无论谁杀他均有后患,不如交给封妖大阵来得干净……我做得不对吗?”
南颜眉心紧蹙,片刻后,阖目默念两声禅语,道:“我知此人素有恶名,不敢妄言如此作为是否公义,只是若让我来,我会给他一个痛快,而非沉入海中任妖物啄食。”
“好了好了。”殷琊看他们像是要起争执,出来劝道,“这蜃妖既被允许出入内海核心,想来另有修士操控。”
“其中化神修士太多,轻易进入只怕不妥。”
嵇炀道:“不如以玲珑京那次的寄神之术作托,假装被这蜃妖擒住,看看它是不是被修士控制了,你觉得可好?”
南颜如今也只想先与舅舅取得联系,认同了这个方法,只是看着嵇炀的目光,越发忧虑。
“大哥一会儿就醒了,把他放这儿看顾本体吧,我们先去。”
……
封妖大阵最中央的所在,乃是一道横插云天的山峰,山峰屹立千年,坚不可摧,乃是整个封妖大阵最为核心之地。
山峰四周,坐落着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碎岛,小的十余丈见方,大的宛如鲸舟,彼此相望可见。奇异的是,这些碎岛上方,各有天候,有的阴雨不断,有的云破日出,有的电闪雷鸣。
凡人所见,或许只会惊叹此地为奇观,而修界中却知,那是化神修士盘桓之处,修士破婴化神后,一喜一怒,皆可引动一方天地剧变。
此时,中央封妖山以北,一处黑色岛屿上,正有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四周海浪闹动不休,冲刷着岸上尸骨累累。
别处岛上的修士大多闭目盘坐,唯有这一处的修士,乃是一位骨瘦如柴的老者,此刻他拖着身后长长的锁链立于海边,眼中似有雷鸣怒吼。
“哈!老夫的门人来接老夫了!”
他一声出,黑色海岛四周怒浪滔天,卷起海底伺伏的妖物无数,海岛四周,竟成一片血海。
只是他方狂笑间,彼方似有琴声翻澜,仿若遥遥自海天一线传来,所过之处,海浪平息,余下一些路过无辜被卷入的妖兽趁机从老者掀起的海潮中逃脱。
老者笑声戛然一止,高声怒喝道:“南颐!老夫都要走了,你还要恶心我?!”
一条逃脱的妖鱼仓皇游出老者海岛的范围,一时惊慌失措,不小心冲上了另一座海岛的岸,在岸上无助跳动。
琴声一停,抚琴的人徐徐起身,将那条小鱼自地上捧起,轻轻放回海中。
老者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琴师的做法,冷嘲热讽道:“如今还留在此地的修士里,属你杀妖杀得最多,何必惺惺作态?当真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