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远平长长叹了口气。
  “我认识的不过就是几个小杂皮，还是他们来收保护费时认识的。你说我要是只有林小南，带着他躲哪不行？可爸离不了医院，妈身体也不好——”
  林远平正说着，道具组的工作人员隔老远喊林香，“林助理，怎么还不去开会？程老师到处找你呢！”
  听见这边的声音，林远平又叹气，“你先忙吧，我手机马上没电了，这事再想想办法。”
  林香心急如焚，回拨过去，那边已经关机。
  刚才喊她去开会的道具组同事走过来，“导演不喜欢开会迟到，你还是别去了，半路进去他要发脾气的。”
  林香垂着胳膊，靠在墙上有气无力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那个……我叫方煦文。”他冲她笑了笑。
  之前没注意过他，林香这时才发现他还挺好看的，面容清秀，眼神清澈，让人感觉特纯真。
  “我叫——”
  “林香，我知道。”
  方煦文打断她的话，又笑了笑。
  听过林香名字的人都会笑，她挺纳闷，父母为什么要取这么土的名字。
  林香父亲解释过，当年她妈怀孕时特别爱吃香菜，所以铁了心要叫这个，他也没办法。
  方煦文抱着道具去了片场，林香回到办公室，打电话给母亲。
  母亲先是哭哭啼啼骂林小南不省心，不够解气，又开始骂她。
  从她五岁那年打破一个地摊上买的仿古花瓶，到十八岁那年闯祸回家，期间做错的任何事，都要翻旧账数落个遍，足足骂了一个多小时。
  骂着骂着忽然哼哼两声，不再说话，那边传来林远平的声音，说母亲心脏病犯了，得赶紧送医院，然后就挂了。
  手机还没放下，程老师已经回到办公室，进门就狠狠骂了林香一顿。
  骂完往桌上扔了个本子，让她看里面记录的会议要点。
  “程老师，我、我想请两天假。”林香结结巴巴，眼睛盯着脚上的帆布鞋，没勇气抬头看他。
  “什么玩意儿？”程老师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瞥着她。
  林香知道他听到了，只不过不相信有人竟敢刚进组就跟他请假，可她还是硬着头皮重复一遍。
  “我想请两天假。”父亲在医院躺了五年，母亲心脏不好，上了年纪猝死的概率很大，林香真的害怕出什么事，再也见不到她。
  再说林小南闯的祸还没解决，林香心急如焚想回去一趟。
  程老师拿起刚放下的笔记本，用力挥胳膊一扔，本子砸到门上，硬壳封面发出砰的一声响。
  “滚吧。滚！孙靖晖这个狗东西，怎么什么人都推荐给我！老子真是信了他的邪！”
  林香默默走过去，捡起笔记本，擦擦上面的灰，放回桌上。
  走出办公室林香就哭了。
  满腹委屈无处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只顾着低头哭，根本没看路，没走几步就撞到别人。
  林香连忙道歉，头垂得更低。
  “等会儿。”
  往前走了两步，被撞的人叫住她。
  她转身一看，吓一跳，竟然是导演。
  导演犀利的眼神打量着林香，皱起眉头，但也不像不高兴，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时副导走过来，递给他一份文件，“陈导，这是——”
  导演挥手打断，指着林香对副导说：“带她去试镜。”
  “啊？”林香和副导异口同声，都懵了。
  “就瑜妃那角儿，让她试试。”导演说。
  副导不解，“那个角色演员已经定下来了，现在……”
  导演目光再次落到林香脸上，“那人不适合。你瞧瞧，她这脸，这眼神，搁那儿站着，不用演，就是瑜妃。”
  副导也开始打量她，口中念念有词，“哎你别说，还真是。面相清苦寡淡，丧了吧唧的，确实非常符合瑜妃那种苦命的感觉。”
  副导语气是赞赏的，林香听他说自己长得命苦，心里不是滋味。
  剧本林香从头到尾看过好几遍，印象最深的角色，就是他们口中这个瑜妃。
  十四岁入宫，原本与世无争，后来深得皇上宠幸，遭人连连陷害，很快失宠，心有不甘开始宫斗，智商虽在但运势已过，屡斗屡败，最终被打入冷宫，含恨自尽。
  “愣着干嘛，快去试镜。”导演看看表，转身走了。
  “导演！我——”林香追上去，“我想请两天假……”
  “先去试镜，其他再说。”导演快步离开。
  副导问林香请假干嘛，林香说家里有急事，副导还是让她先试镜，说瑜妃的戏不算多，也不急，可以往后几天挪挪，试镜过了导演肯定能批。
  林香跟着副导往试镜的地方走，心里捋了捋，程老师已经把她开了，与其直接被踢出剧组，不如试试演戏，试镜不过就算了，万一过了呢？
  演员片酬怎么不得比编剧助理高？
  这么想着，林香定了定神，专注地准备起来。
  剧本她很熟悉，对瑜妃这个角色理解得也挺透彻，副导让试演一场瑜妃痛失爱子的戏。
  林香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场戏对她而言不难。
  有一次，母亲带林小南出去买菜，差点把他弄丢，每每想到这事，林香都心有余悸。
  把瑜妃心爱的儿子想成林小南，有了代入感，林香很快就入戏，先是捂着心口无声哭泣，哭着哭着越发绷不住，捧着脸失声痛哭。
  “好了好了！”副导拍拍林香肩膀，“年纪轻轻的，演技不错啊。”
  林香抬起头，发现导演也来了，冲自己频频点头，“就她了。”
  眼看导演又要走，她赶紧跑过去，“导演，我——”
  导演看都没看她，撂下一句话，“快去快回。”
  第3章 秦一
  林香没回宾馆拿东西，衣服家里有，身份证和钱都在随身背的包里。出了影视城，直接打车去机场，在路上买了最近一趟飞南城的机票。
  登机后，正准备关机，林香手机震动起来。
  她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备注，想接，空姐已经走到身边，提示她关掉手机，林香只能挂断电话。
  京州飞南城，从北到南，跨越大半个中国，四小时二十分钟后，飞机平稳落地。
  一开手机，就弹出好多条微信消息。
  【林香你挂我电话干嘛？还关机！】
  【喂喂喂你搞什么鬼啊？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你别吓我啊……】
  【咳咳，跟你说哦，秦一回国了……】
  【半个小时后，你要是再没消息，我就报警！！！】
  【好吧，刚给你哥打电话，他说你今天要回南城，现在应该在飞机上呢。我没别的事儿，就是跟你说一声，我杀青了，想找你玩儿来着。你安心处理家事，等你哦么么哒~】
  林香盯着第三条消息看半晌，点开对话框，回：【这两天会很忙，等我回来。】
  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林远平守在icu外，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他抹了一把汗，长吁短叹。
  “爸爸，奶奶得了什么病？”林小南胳膊抵着林远平膝盖，嫩声嫩气问。
  “说了你也不懂，很严重就是了。”林远平揪揪林小南耳朵，“家里现在够乱的，你少给我添麻烦，晓得不？”
  林小南点点头，“晓得。”
  晓得个屁！每次都说晓得，没隔多久又闯祸。林远平摸着孩子的小脑袋，满脸无奈。
  “你姑姑今天要回来，晚上她带你睡，爸爸在医院等奶奶。”
  “不要！”
  林小南万分不乐意。全家人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姑姑。
  “怎么不要？不要你就自己睡，让大灰狼来吃你。”
  “根本没有大灰狼！都是你们大人编出来骗小孩子的！我就不要跟姑姑睡，就不！”
  这孩子才四岁，却已经不好哄骗，鬼精鬼精的，聪明死了。
  他靠在林远平腿上扭来扭去，大声哭闹，吵得旁人心烦，护士过来撵人，林远平没办法，跟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拎到医院外，黑着脸训斥，没骂几句，这孩子就开始痛哭，边哭边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啊？！”
  哭得撕心裂肺泪流满面，路人看了都心酸。
  屁大点年纪，倒是会卖惨得很。
  林小南三岁就会用这招了。起初林远平还愧疚，觉得这孩子可怜，不忍心打骂教训，几次下来林远平才发现，这家伙根本就是摸准了他会心软，越纵容，越变本加厉淘气。
  “你妈妈在哪？你趴地上问哈你妈妈在哪！顺便问哈你姐姐在哪！你这么不听话，她们都不想回来了！”
  林远平红着眼眶怒吼，抬脚狠狠跺下地面。
  那场地震，让父亲变成了植物人，也让妻女变成了回忆。
  林小南见他真动怒了，红红的眼圈含着泪，心里也难受起来。
  “爸爸不哭，男子汉不哭！”小拳头握紧挥舞着，给他加油打气。
  “老子哭你仙人板板哦！”林远平破涕为笑。
  林香赶到医院时，林小南正蜷在林远平怀里，睡得很香。
  “妈好点没？”林香看着林小南熟睡的脸，眼睛忽然蒙起一层雾，视线朦朦胧胧，喉咙发紧，心口发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