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杏榜下。人头攒动, 议论纷纷。
  “诶?今年这春闱可真有意思!这前四名都是年轻新秀呐!”
  “可不是!这刘公子当真是有真本事的, 又中了第三名”
  “我就说吧!上次林公子屈居亚元是因为外乡人的身份, 这次果不其然, 林公子夺下了会元!”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这考试试题不一样, 自然发挥也就不一样, 你敢说林会元学问就比梁解元高吗?”
  “......”
  榜下众人喋喋不休,报喜的人却快将林家门槛踏破了。
  “恭喜贵府林行周公子蒙礼部肖行肖侍郎钦命高中会试第一名!恭喜恭喜!”
  钱氏站在大门口,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林行周心里也是激动, 只是敛着情绪,脸上只带着浅笑,一一拱手谢过众人。
  这报喜之人上门可不光是为了报喜, 有的纯粹是为了喜银来的。
  这会子见林家的人没有什么表示, 只当是林家的人太过高兴,一时忘了, 便在门前等着他们兴奋劲过去。毕竟这可是中的头名, 喜银当不会少了。
  哪成想这一等便等了大半个时辰, 报喜之人都来了一波又一波了, 林家还是全无动静。
  钱氏看着门口一百来个报喜的人, 脸上笑容越来越僵。这些报喜的人也是想占便宜想疯了,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了, 怎么一看周儿中了会元,全都来报喜来了, 一个喜要报多少次?还不是想着要喜银来了。家里的银子上次凑给儿子去书院了, 现在余银还不够一家人生活的,哪里还有银子散喜银。准备的几十个铜板也不够啊。
  钱氏看着人越来越多,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接赏银,这几个人也就算了,这起码一百来号人呢,几十个铜板哪够,但多的也没有了。
  钱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准备好的那几十个铜板端了出来。
  林行周也知道家里只准备了那些铜板,却是很不好意思,径直进门去了。
  外面众人等了半晌才见林家人端了银子出来,全都蓄势待发,等钱氏将簸箕里的铜板往天上一抛,众人立刻一拥而上。
  零零散散几十个铜板落在地上,响都没打个就被捡完了,这不是想象中的钱雨啊。
  等众人回过头来,哪里还有林家人的影子,林家大门已经紧紧关上了。
  众人心里一阵破口大骂,这不是耍人吗?若不是林行周现在是贡生身份又是前途无量的会元,说不得众人会砸开林家们,将人痛打一顿。
  有的人报了多年喜,别人家都是没钱借都要借钱散喜银,如此吝啬的人家,当真是不多见!
  众人心里痛骂一番,也是无奈,只好悻悻散了。
  而梁珩他们这边却是安安静静的,并无报喜之人。没人知道梁亚元的住址啊。
  而刘宰相府门前,刘家的小厮一箩筐一箩筐的将铜子抬出来洒了,地上都铺上了一层铜板。报喜之人弯着腰,不停的捡,衣裳口袋却只能装这么多点,只恨自己没带个布袋来装银子。而豁得出去的人,扎上裤脚,解开裤带,一手提着裤子,一手不停地捡起铜板往裤子里扔。众人一看,这个法子好,纷纷效仿起来。等到地上铜子捡完,不少人的裤腿下边都塞满了铜子,鼓鼓囊囊的,一走就有铜板从脚踝处漏出来。
  这天酒楼早早就打了烊,做了一桌子好菜,众人围在一起吃了饭,庆祝梁珩高中。
  梁珩本来想请易旭过来一起吃,易旭却不在家。
  两个月后便是殿试,酒楼太吵了,本来想退的院子也继续租了下来,梁珩闭门家中,专心准备殿试。
  黄梵做了酒楼的掌柜,有事都是黄梵在忙,沈蓁蓁便坐在柜台后面专心收账。只是沈蓁蓁不好以女儿身去,便买了两套男子成衣穿着。若是不说话,只像是个清秀的少年般。
  齐湑再次来酒楼的时候,发现那个小娘子已经不做跑堂了,而是坐在柜台后结起帐来。
  这小娘子还挺有能耐,这么快就混上账房先生了。齐湑心道。
  齐湑这次没有要雅间,在大堂找了张桌子,大刀阔斧地坐下了。
  陈山连忙上前招呼。
  齐湑不是来吃饭的,便只点了一壶酒,两碟小菜。
  齐湑正对着沈蓁蓁坐着,自己给倒了杯酒,端起来却不喝,只是往柜台那边瞧着。
  沈蓁蓁低头正算着帐,这一桌一桌的都要先算出来,由伙计收了拿过来。
  沈蓁蓁穿着一身青布长衫,衣裳有些大,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风情。
  齐湑看着她前胸微微的突出,抿了抿唇,也是这小娘子运气好,才没被人认出来吧。
  沈蓁蓁算完抬头就见对面坐着的一个客人,好像正看着她。沈蓁蓁定眼看了看,上次齐湑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他来。
  刚好陈山收了银子过来,沈蓁蓁便忙起来。
  沈蓁蓁称了碎银,给了陈山,陈山边将碎银拿去还给客人。
  等沈蓁蓁再次抬头时,齐湑还在看她。
  齐湑原先还以为这小娘子是男扮女装,混进了客栈。刚刚那伙计称呼她的那声东家,齐湑听得明白,原来这小娘子竟是这酒楼的东家!也难怪了。
  齐湑这一壶酒直喝了小半日,桌上的菜,也没吃两口,早就凉透了。
  陈山早就注意到这个早饭时分就进来的客人,点了一壶酒,喝到午饭时分。陈山便到了柜台旁边,轻声道:“东家,那人喝了快两个时辰了。”说着朝齐湑那边打了个眼色。
  沈蓁蓁抬眼看了看对面那男子。
  一身天青色的绸缎朱子深衣,上面绣着暗纹。沈蓁蓁也是精通女工的,不说这衣裳的料子,单这绣工,怕是都不是平常的绣娘能绣出来的。更别说这男子头上戴的那只羊脂玉的发冠。这人虽坐在那一动不动,却浑身带着一股气场,让人不能忽略他。
  羊脂玉虽然珍贵,但是有钱就能买到,这种气场,却是非久居上位者不可得。这男子怕是身份不是简单的。沈蓁蓁在暗自忖量了一番。
  “客人愿意坐就坐呗,还能将凳子坐穿洞不成?”沈蓁蓁低下头,轻声道。
  陈山只好应了一声,忙去了,他倒要看看着客人能坐多久。
  齐湑耳力灵敏,他们虽然说得小声,但也听得真切。坐穿洞吗?
  齐湑没多久就结了账走了。沈蓁蓁不由松了口气,这人进来起就一直时不时的盯着她,让她有些汗毛倒竖。
  只是她没想到齐湑第二天又来了,还是坐了半晌才离去。接下来的几天,齐湑每天准点出现在酒楼里,甚至自带了茶点,要了开水,自行泡起茶来。
  这天齐湑又准时出现在酒楼,还是只要了壶酒,两碟小菜。
  沈蓁蓁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了。这人天天早饭点后来,午饭点前走,她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正这会子,大堂里有两个人吃了饭就欲走,陈山上前拦住他们,赔笑道:“客官,您二位忘了给饭钱呢。”
  两人皆是二十七八上下的模样,一听这话,瞪大眼睛,凶喝道:“要饭钱?!这一条街都是我们兄弟罩着的,还没找你们要银子,竟敢找我们收饭钱?”
  陈山在这里也做了几年跑堂伙计了,从没听说过这条街有人收保护银子,便明白这两人想吃白食呢。
  陈山还是陪笑道:“没听说过这条街有人收银子呢。”
  “现在听说了,正好哥俩也在这,免得再跑一趟了,今儿就将银子交了吧。”一人道。
  陈山正欲说话,就被人拉住了。
  沈蓁蓁看着两人邋里邋遢的模样,想着应该是两个泼皮了。
  “两位还是将饭钱给了,没的麻烦再去官爷来。”对付这种泼皮态度绝不能软了,否则以后只怕是再无宁日。
  一人冷笑道:“今儿我还真就不给了,你这小娘皮,能将爷怎么着?”
  说着两人就要往外走,陈山上前拦住两人。
  没成想其中一人突然出手扇了陈山一耳光,“敢拦你家爷爷,活腻歪了?”
  齐湑站起身来,也不说话,抡起一张板凳,朝二人砸去。
  其中一人被砸中胳膊,痛得不禁哎哟一声。
  两泼皮转过头,就见齐湑正负手冷眼看着他们。
  两人骂了两句,就朝齐湑扑了过来。
  齐湑自小就练了拳脚,打这两个泼皮自然不在话下。两人被揍得直喊“好汉饶命”。
  沈蓁蓁见齐湑将两人打趴,忙叫陈山去报官。
  两泼皮见陈山跑出门报官去了,趁着齐湑不注意,拉过身边两张凳子朝齐湑扔了过去,爬起来就往门外冲出去。
  齐湑躲避过凳子,就见两泼皮快跑出门了,既是除暴安民,如何能让人跑了,齐湑拔脚便追了过去,没成想其中一个泼皮拉过门口处的沈蓁蓁,整个举起来朝齐湑砸过去。
  齐湑听着那小娘子的惊叫声,下意识就上前双手接住了她。
  沈蓁蓁在半空抛了一圈,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只怕是要摔得惨了,就感觉到有人接住了自己。
  齐湑低头看向怀中的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她身体轻盈,一抱就知道是个女人。齐湑暗自笑了笑,见她吓得有些愣神,也不主动放下她,就这么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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