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雪原之战(接着下吧)

  风夹着雪籽打在窗纸之上,发出连续不断的啪啪的碎响声,更鼓声声传来,犹如勾魂阎罗的摧命符,大厅之内死一般的寂静,人人都如木雕泥塑,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瘫在椅子上仰首看着房梁,有的面白如纸,有人身躯微微颤抖。
  屋子里点着好几个火盆,铜壶之中的水汽袅袅升起,与外面滴水成冰相比,屋内就是温暖如春。
  但此刻,屋内的所有人都如同身坠冰窖之中。
  二更时分,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踌躇满志的卢龙军将领们的头上。
  朝阳、建源等地连接失守,由薛冲率领的大唐左金吾卫大军,突然出现在了建昌城下。这意味着什么,在屋里的每一位将领都心知肚明。
  邓景山保持着眼前这个姿式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左金吾卫为什么出现在哪里?他们本来应该驻扎在涿州,幽州一带啊!就算他们想要援救柳成林,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就出现在自己的后方。
  除非在这场战事还没有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料到了今日之事,就已经将左金吾卫向着平州方向移动了。
  李泽难不成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吗?
  可是卢龙的整个作战计划,真正知道其内核的,不过廖廖几人,而这几人,却是绝对不会泄露这其中的隐秘的。
  时也,命也!
  邓景山猛地握紧了拳头。
  难不成,这就是天命吗?
  天不授我,我能奈何?
  他闭上了眼睛!
  “刺史,赶紧撤退吧!”黄忠发霍然站了起来,这是跟着邓景山多年的老将了,年纪比邓景山还要大得多,此刻,站在大堂中央的他,白发飞舞,面容狰狞:“现在建昌还没有被唐军打下来,还有一线生机,一旦建昌被薛冲攻克,后路就完全没有了。”
  撤军是当然要撤的,但怎么撤,却是一个大问题。面前的柳成林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茬,身经百战的他,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邓景山的主力部队从自己的眼前跑掉。
  “谁来断后?”邓景山有些艰难地问出了这一句话。
  谁断后,谁就是死。这一点,在场的人都清楚得很。
  撤退,就意味着失败,就意味着军队士气的丧失。进攻或者防御之时能够发挥出来十分战力,在撤退的时候,能保持一半的战斗力就不错了,而断后的部队,能发挥多少,就更值得商榷了。
  人都有向生之意。
  喽蚁尚且贪生,又有几人甘心赴死呢!
  邓景山目光从室内众将脸上扫过,众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黄忠发再次向前一步,“我来断后。”
  一语既出,屋内有些凝滞的空气仿佛终于重新开始流转了,邓景山甚至听到了粗重的呼吸声,那是如释重负的声音。
  “老黄!”邓景山站了起来,眼圈有些发红。
  “诸位都是青年才俊,正当盛年,黄某却是当了,能为诸位一战,正是黄某这样的老家伙该做的。”黄忠发脸色却很平静,“有平泉城可倚,给我五千人,我至少能为大家争取到三天的时间。”
  邓景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既然已经决定要撤,那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我想,柳成林纵然早有准备,但也绝不会比我们知道的消息更早,他也需要时间,今天晚上,主力就撤出平泉。所有人都记住,这个消息,仅限于在这里的人知道,对于中下级军官以及士兵,只说是我们出城准备向唐军发起反攻。直到脱离与对方接触之后,再解除禁令。”
  “遵命!”众将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邓景山说得不错,要跑路,那就要趁早,现在这样的情况,每多耽搁一点时间,到最后,都会用一条条鲜活的性命来付帐的。
  “不要慌!”看着众人的神色,邓景山怒道:“每逢大事有静气,你们身为大将,有一点点慌乱,下面就会大乱,谁都不是傻瓜。都去做准备吧,分批出城,我的本部,最后出城。”
  平泉城内,大部队开始准备离城而去。为了做足出城是为了绕道偷袭敌人的假象,城内连灯火都很少,好在遍布全城的大雪,倒是为这些在黑暗之中忙碌的人提供了些许光亮。
  其实也没有多少好准备的。
  无非就是带上自己的军械以及几日的口粮罢了。
  至于其它,全都放弃了。
  四更时分,邓景山的本部开始出城。
  城门楼子上,邓景山不复以往的苍劲挺拔和信心满满,即便是在莫州大撤退的时候,他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沮丧过。
  半年多准备的心血,一直以为能取得一场胜利的信心,在这一刻,被现实击打的粉碎,而更严重的,是他一直以来不曾丧失过的信心,在这一次的打击之下,几乎荡然无存。
  “老黄,能挡多久就挡多久,挡不住了就跑,跑不了就投降吧!”握着黄忠发的手,邓早山低声道。
  黄忠发渭然长叹一声:“刺史,尽人事,听天命吧!”
  与黄忠发用力地拥抱了一下,邓景山转身,有些步履蹒跚地走下了城墙。
  右骁卫大营之中,柳成林用力地拍着前来报讯的左金吾卫的使者,大笑道:“此战功成,左金吾卫当为首功。你回去告诉薛将军,接下来就不以攻城掠地为重点了,建昌打不打得下来不重要,关键是要想办法更多的消灭邓早山的主力部队。”
  “明白,我一定会将大将军的话转告我们将军。”
  “辛苦你了,还要连夜回去。”柳成林道:“外头已经给你换好了马,准备了食物,当然,还有一壶好酒。”
  “多谢大将军!”使者喜滋滋的转身出帐,别的倒也罢了,一壶好酒,让在风雪之夜奔驰的他来说,可就是最好的奖赏了。
  夜风凛冽,柳成林与柳长风并辔而骑,看着远处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的平泉城,柳成林问道:“长风,你说现在平泉城里,邓景山在干什么?”
  “跑路!”柳长风笑道:“我们得到了消息,想来,他们也应当收到了消息,可平泉城未免也太平静了,过犹不及,这只能说是他们在严密地封锁消息。邓景山应当跑路了。”
  “跑了好,他们跑上一天,下面的士兵也就明白是咋回事儿了,这样咱们追歼敌人,也就更省心省力。”柳成林笑道:“给你一天时间,能拿下平泉城吗?”
  “能!”柳长风道:“早前蓄着力呢,不就是要把邓景山给吸引过来吗?马上就要关门打狗了,怎么能放过他?踏碎平泉城,活捉邓景山,我连口号都想好了。”
  “能活捉最好,就算让他跑了也没多大关系!”柳成林微笑道:“一个主力尽丧的平州刺史逃回去,又还能玩什么花样?最多明天,刘思远也会收到消息了,此人的反应,倒是让我十分感兴趣。是集结兵力前来救援呢?还是撩蹶子一溜烟儿地跑回去呢?有趣,真是有趣。”
  天色大亮,安静的右骁卫大营之内鼓号齐鸣,一队队的全副武装的步卒从营内开了出来,在平泉城前依次展开。
  一台台大型的投石机被士兵们喊着号子从营内推了出来,城头之上,黄忠发心里有些发寒,打了这好些天,这种大型的投石机,他只看到了不超过十台,结果,今天一下子便多出了一倍有余。
  出了投石机,更多的攻城楼台,更多的强弩,密密麻麻地出现在城墙之下。
  “踏碎平泉城,活捉邓景山!”前敌指挥柳长风高举着他的长枪,从整齐的士兵队列之前纵马掠过,最前排的士兵纷纷伸出他们手中的兵刃,与柳长风的长枪相碰,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踏碎平泉城,活捉邓景山!”
  一个个的方阵应和着柳长风的口号,呐喊之声响彻天地。
  坎岩坞堡,刘思远所部费了一天的功夫,在坞堡之前用积雪垒起了一座高高的雪山,然后以这座雪山为遮挡,将大量的兵马藏在了雪山之后缓缓地向着坞堡压近。更多的人,则在不停地把雪山向着坞堡推进。
  坞堡之内,两台大型投石机,不停地向着雪山轰击,但轰击摧毁的速度,显然跟不上对方垒堆雪山的速度,雪山虽然缓慢,但却仍然在坚定不移地向着坞堡推进。
  刘思远用了最笨的方法,但对于守卫者来说,这却是最有效的办法。
  刘思远要用人海战术,淹没了李睿所部。
  “看起来不出城作战也不行了。”李睿摇了摇头,看着顾寒道:“顾判官,堡内的守卫就交给你了,我带骑兵出堡先去干一仗。”
  堡内,李睿一直没有舍得动用的一千骑兵开始向着堡门口集结,这一次出去,还能有多少人回来,谁也说不准,因为他们都清楚,在那巨大的雪山后面,一定藏了数不清的敌人。
  远处,刘思远的中军大旗之下,拈着胡须的刘思远咬牙切齿地看着让他头痛的坞堡,冷笑着道:“且看看你这龟壳,还能撑多久?刘岱,刘岩,敌军如果出城,你二人立即率部本骑兵自左右绕过,将他们的后路堵住,将出城之敌,全歼在城下。”
  “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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