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半路

  芙蕖愣了一记,倒是不妨太后会突然说起这个,她的目光落在了太后的面上,想要从中看出太后的用意,只是,太后的面容瞧着,神色十分平淡,根本让人琢磨不出半点用意。
  芙蕖最后没有正面回答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轻声回道:“芙蕖倒是第一回听说此事。”
  “你娘自然不会告诉你。”
  太后笑着摸了摸芙蕖的脑袋,轻声开口,“你娘当时便反对了你舅舅的这个提议,不过你舅舅想来是十分喜爱芙蕖,还提过两次。”
  “舅舅一向疼爱芙蕖。”
  芙蕖依然没有正面提及到这个事情。
  而文太后见此,也并不着急,只是又轻声开口道:“芙蕖,哀家今日提及这件事情,并无他意,只是想要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你母亲不答应,自是疼你,但哀家却觉得,倘若你能给嫁予晋延,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芙蕖脸上再次怔楞了一下,片刻之后,却是笑了起来,看着文太后轻声开口:“外祖母说笑了,芙蕖与皇上表兄,素来没有什么接触,怎么能够轻易谈及婚嫁。更何况,母亲既然已经拒绝了,那么这也是芙蕖的意思。”
  文太后听着芙蕖乖巧而巧妙的回答,失笑了一下,却又是叹着气轻声道:“你娘这人,玲珑心窍,做事比哀家还要有主意。但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在过于强硬,莫说是一个女儿家,便是男人做事,也不可如此刚强,刚过易折。”
  “瞧外祖母说的,娘这样,还不是外祖母与舅舅宠爱的。”
  芙蕖这话说的也甚为巧妙,既是替晋阳长公主辩解了几分,又是不着痕迹的奉承了文太后一句。
  可是没想到文太后在听及此言后,却并没有如芙蕖所意想中的那般露出笑容,目光反而是略有几分惆怅的看了一眼芙蕖,轻声说道:“你娘,哀家哪里宠爱过她?哀家不如你娘会做母亲。”
  “外祖母……”
  芙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只能轻声叫了文太后一声,而文太后闻言之后,脸上苦笑了一下,只看着芙蕖轻声又道:“你娘虽一直想让晋元娶了你,可哀家知晓,你对晋元只有兄妹情谊,并无情愫。晋延与你年纪相当,性格宽厚包容,倒是一个极好的归宿。往日你娘瞧不上这孩子的身份,但如今情形也不同了,哀家倒是觉得,你和皇上挺配的。”
  “可芙蕖与皇上,自小便生疏,恐怕要辜负外祖母的一片心意了。”
  芙蕖对此也并不接话,芙蕖虽然一直被晋阳长公主保护的很好,但并不单纯,知晓文太后虽然疼爱她,可这份疼爱,也是有前提的。譬如今日文太后提出这些话,决计不是单纯的只是想给她找一个归宿。
  芙蕖心中正是苦恼着该如何将这个话题巧妙的避开,不过,没想到,文太后虽然提出了这个话题,倒也并不坚持的样子,瞧着芙蕖真的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她也没有再说这件事情。反而又笑着开口问起了芙蕖其他的话题。
  芙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打起精神小心应付着文太后。
  临近中午,文太后自是与往日一般留了饭,而芙蕖却没有像往日一般,爽快应下,只连忙轻声婉拒;“外祖母,还是下次吧,等下回娘亲病好了,我与娘亲一道儿进宫,再陪外祖母用膳。今日我还得回去盯着娘亲乖乖喝药呢?”
  “你娘那么大一个人,难不成自己还不会喝药,需要你回去盯着。莫理你娘亲,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怎么能在外祖母这边连饭都不用呢!”
  文太后脸上没了笑容,显然并不高兴芙蕖的推脱。
  芙蕖倒也不惧文太后这般,依旧温声笑语凑在文太后身边安抚着。
  末了,文太后无奈,只握着芙蕖的手,温声开口道:“你这孩子,难怪你娘这么疼你,光是这张嘴,便伶俐的紧。”
  芙蕖笑笑未语,文太后却没有松开芙蕖的手,又是慢慢道:“你娘把你养得极好,好的根本不像是咱们这样的家里出来的。芙蕖,若是以往,你这般实在是很好。可如今不同了,你若还是以往这般,只怕你娘会很累。”
  芙蕖沉默未语,只是点了点头。
  文太后见此也只叹了一口气,自是知晓一个人性情想要改变,并非那般容易,说来,这一句话,也是她今日对着芙蕖说得最为真心的一句话,但不知道芙蕖究竟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她坐在高座上,笑着让身边伺候的宫人拿出了给芙蕖带回的赏赐,赏赐依然也很丰厚,甚至比先皇在世时素日里赏赐给晋阳长公主府里的还要丰厚。
  芙蕖见了,只真心冲着文太后再次行了一礼。
  她带着文太后的赏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宫殿,在迈出宫殿大门的时候,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文太后,文太后坐在空旷的宫殿中,身边并没有站着宫人,宽大的坐塌,看起来有些空,也有几分寂寞。
  她飞快收回了目光,心情并不比来时要轻松。
  她方才未语,但却是真心将文太后所说的话听进了心里。没错,如今局势早已不同,晋阳长公主也不是先皇在世时那位可以猖狂便猖狂,可是护短便护短的长公主了。
  她却是无用,可万万不能再给晋阳长公主添任何麻烦。
  芙蕖交叠的双手间,下意识握紧了方才一直藏于袖口处的那枚扳指。可心里却是充满了忐忑与无措。
  芙蕖隐隐猜测的出这枚扳指的意义,而且那一日,赵晋延与太后都想让她去见赵晋安也从侧面表现出了这枚扳指在他们眼里的价值。芙蕖本就没有什么大主意,原本是想将扳指交予晋阳长公主,可是晋阳长公主却让她自己处置,芙蕖左思右想,慎重考虑过后,最终决定将这枚玉扳指带进宫中,显然将它留在自己手中,并不能够发挥什么价值。
  芙蕖这次进宫,准备的十分充分,却又一点都没有准备。
  她将进宫之后的情形想的很清楚,倘若赵晋延或者文太后,的确是想要玉扳指,自会主动让她交出,那她也可甩掉这个烫手山芋。至于所想要交换的,她却有些犹豫了,她知晓这可能是一个转机,但是她却并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她该提出什么要求。
  原本芙蕖是有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谁知如今她都要离宫了,文太后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及到她手中之物,而赵晋延,更是连面都未曾露过。
  难道是她错估了形式?
  芙蕖坐在离宫的小轿上,心绪紊乱,原本紧紧盯着玉扳指的目光也变得有些犹豫了。
  她正想将玉扳指收起之时,突然轿子停了下来,慢慢落了地。
  芙蕖以为是到了宫门口,连忙收起玉扳指,打算伸出手,由着丫鬟搀扶出轿的时候。但她的目光在落到伸进轿子内的那一只手时,却是愣住了。
  这显然也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也很好看,只是五指修长有力,手掌宽厚大的几乎是芙蕖的两倍,并不像女子的手那般纤细温柔。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在对方的手中,反而是掀开了轿帘。
  果不其然,站在轿子边上的人,并非她的丫鬟,也不是太后宫内的宫人,而是一身天青色绣五爪金龙常服,面色依然冷漠的赵晋延。
  芙蕖抬起头,定定对视着对方目光好一会儿,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从容的自己从轿子里走出,站在了赵晋延面前,俯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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