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
永宁候府多了一个杨少爷,对孔尚瑾的生活几乎没有带来任何影响,唯一要说的,大概是孔青琮偶尔在她耳边抱怨,这位表哥也太脆弱了一些,有时候自己的一句话,很容易便让这位表哥暗暗伤心好几日,弄得最后孔青琮能避开她就避开她,对此小冯氏也不反对,他虽然照顾这个外甥,但显然也不希望外甥跟女儿发展出超友谊关系来。
在孔尚瑾看来,小冯氏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孔青琮的性格活泼,喜好也与二娘子大相径庭,比起杨怡晴这般的林弟弟,她更偏爱爱说爱笑的小男孩。好吧,若是孔青琮跟二娘子一样的性子,杨怡晴这般的,恐怕真是她们的菜。
自从考中了秀才,程庆山对几个弟子的要求更加严格起来,这一年也并不让他们参加会试,反倒是布置了许多功课。孔尚瑾倒也罢了,她年纪尚幼,压根没有入朝的打算,但程明便有些沉不住气,她年岁也不小了,若是错过这一次,还得再等三年。
也是程明的身份尴尬,虽然是程庆山唯一的孙女,但却是庶出女儿生的,说起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明朝重视嫡出,嫡出庶出分明的很,即使是比较平和的永宁候府,嫡出庶出的待遇也明打明的不同,更别说其他的家族了,有些苛刻一些的家族,甚至将庶出当做佣人使唤的。
程明虽然不至于落到那样的境地,但想要一庶出女儿的嫡出孙女身份继承程家的家业,确实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明朝历法明确写着,若是家中无嫡出,庶出可继承家业,但家业五成要收归国有。
当然,也有一种例外的情况,那就是家中嫡夫君还在,自小愿意将孩子记在名下,或者有宗族作证过继子嗣。前一个不仅需要嫡夫君的同意,还得嫡夫君娘家的证明,从这孩子小时候就在官府备案,后一个倒是简单一些,但一般能自己生得出来的,绝对不会将家业交给一个族人!
程家的情况坏就坏在,程庆山的嫡夫郎早早过世,如今的程太太是继室,还是在程明他娘出生之后才进门的,那时候老太太指望着自己还能生,哪里能够答应将一个傻子记在自己名下,谁知道这些年都没生出来,倒是让程明的地位更加尴尬。
这般的大前提下,程明想要靠着自己的能力占据一席之地,将来若是能够得到皇帝的青眼,继承程家的事情自然好说,即使不行,也不会落到靠着祖业生活的境地。
她的心思程庆山也能理解,但又怕孙女太过于逼迫自己,索性让她们一起出门散心。
在孔尚瑾看来,明朝的历法在很大的程度上保证了嫡夫君的权利,毕竟在小三合法的年代,若是娘家不给力,当家妻主直接弄一个宠妾灭妻也没人可以插手。当然,这条法例也有弊病,那就是当家嫡夫君生育子嗣的压力更大,若是生不出女儿来,被人休弃也是常有的。
等出了门,程明照旧有些闷闷不乐,孔尚瑾倒是开口安慰道:“二师姐何必这般,师父这般做,肯定有她的缘由,再说你年纪还小,再等一年也实在不晚。”
程明比他大了六岁,如今也才十六,就算是再等三年也才十九,还是个少年英才,要知道考中进士的,大部分都在二三十左右,甚至年纪大一些的,四五十也不少见。
程明叹了口气,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的亲娘,那个被程府一直关在内宅的可怜女人快要不成了,自己若是不能参加这一次的会试,或许并不是一年的事情。
不过这话却不能同外人说,程明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来,笑着说道:“真是惭愧,还要师妹来开解我。”
孔尚瑾倒是微微一笑,梨涡忽闪忽闪的,旁边的皓辰看着好笑,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害的小姑娘立刻将脸颊捂住,气呼呼的瞪着她。
皓辰却不在意,笑着对程明说道:“你知道便好,得失心这般重,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
程明脸颊微红,孔尚瑾倒是笑着说道:“那作为赔偿,二师姐今日请我们吃好吃的吧,我可惦记着会宾楼的小菜呢。”
会宾楼是一家茶楼,其他倒是一般,偏偏里头的小菜十分可口,孔尚瑾吃过一次便惦记上了,只可惜冯氏觉得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并不许她常去吃。
程明听了倒是乐呵起来,觉得小师妹虽然早熟聪颖,但这时候便能看出孩子的心性来,当下故作豪爽的摆了摆手说道:“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
皓辰在旁边忍不住笑起来,嗤笑着说道:“真是个有出息的。”
孔尚瑾也不在意她的嘲笑,摇头晃脑的说道:“人生在世吃喝两字,口腹之欲的重要性,师姐这样的俗人是不会懂的。”
皓辰被她这般一说倒是气乐呵起来,手中的扇骨子一下子敲中摇头晃脑的人:“就你歪理多,怎么不说给师父听听。”
孔尚瑾吐了吐舌头,这番话若是让自家师父听见,可不得让她罚抄许多遍。要说程庆山罚人也是简单,一个字就是抄,至于遍数就不一定,孔尚瑾深受其害,即使他喜欢练字,也没有这般执着的。
程明见她们亲密无间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有些羡慕,她是家中独女,向来缺少同伴,但又想到皓辰的身份,平常又忍耐着不敢过于靠近。
正要说些什么,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三人都下意识的超前倾倒,孔尚瑾虽说年级小,倒是很快稳当下来,倒是皓辰生怕她摔着,方才瞬间将她搂在了怀中。
孔尚瑾对身后的人露出感激的笑容,若是方才自己没止住,可不得带着皓辰一起甩出去。程明也是有些狼狈,忍着怒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送他们出来的车把式是老手,不该发生方才的事情,果然,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小姐,前头是寿国公家的小姐。”
听见这话,程明与皓辰的脸色都不好看,寿国公是先太后李家的封号,要说这李家几代也没有个能人,靠着裙带关系弄了这么个不能世袭的爵位,孙女辈里头,几乎各个都是纨绔。
要说寿国公与程家的纠葛,无非是寿国公仗着皇亲国戚嚣张跋扈,偏偏程庆山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把人得罪死了。
前些年程庆山刚刚告老还乡的时候,寿国公还曾经上门找茬过,谁知道程庆山虽然不当官了,却有一群当官的弟子,那段时间弹劾的寿国公差点没敢出门,最后还是以皇帝斥责寿国公作为结局,当然,两家的梁子却结的更加深了。
而现在拦在程明车前的正是寿国公李家的嫡孙女李安,也是京城这块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说不上无恶不作,但也吃喝嫖赌样样热衷。
这个李安最为看不惯清高的程家,又觉得程明不过是一个庶出女儿生的孙女,跟自己身份简直是不能相比的,每次见面都要找茬,如今更是找上门来。
知道来人,程明便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脸色阴沉的走下马车,果然看见李安一脸得意的骑在马上,身边跟着三五个世家小姐,都是向来有诨名的人。看见程明下车,李安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她说道:“我说谁这么不识相,好狗不拦路不懂吗?”
程明冷哼一声,淡淡说道:“这话倒是要送给你自己。”
李安脸色一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缓了缓语气说道:“哎呀呀,冒犯冒犯,若是早知道是程小姐,咱们让开也无妨。”
若是她冷言恶语,程明还能应付,只见她忽然换了嘴脸,倒是拿不准这位到底拿着什么主意。
李安却接着说道:“今日真是凑巧,是在下的不是,冒犯了程小姐,不如程小姐卖个面子,让在下招待一番,权当赔罪了。”
程明更加糊涂,李安是什么人她自然清楚,即使她这会儿和声和气的,她也不会真以为这位弃恶从善了,当下只是说道:“不过是小事,不过在下今日还有两位好友在,倒是不太方便,李小姐既然道歉,在下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安怎么会让她轻易离开,反倒是驱马上前了几步,伸手撩开马车的帘子,眼神倒是落到了皓辰的身上,微微一顿之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挑眉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十二皇女殿下,这样倒是更好,咱们可是亲家。”
李安虽然口称殿下,言行举止却少了一份尊敬,似乎压根不把皓辰放在眼中,孔尚瑾微微一愣,对于皓辰特殊的身份倒是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担心的看向皓辰。
皓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孔尚瑾,见她一双眼睛带着担心,心中倒是大安,握住她的手掌说道:“既然知道是我,为何不行礼?”
李安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扭曲不屑,最后却还是行了礼,只是看着便知道敷衍的很,迅速的几乎让人看不见。
孔尚瑾这会儿倒是想到了皓辰的出生,十二皇女其实身份尊贵,跟当今太子一般是先皇后的嫡出女儿,只可惜生而丧父,为当今圣上不喜,在她很小的时候便下旨让她出宫别居,鲜少有见她的时候。
正因为如此,这位十二皇女才不受关注,连李安都敢对她下脸子。这般一来,倒是解释了许多皓辰的异样,孔尚瑾心中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为皓辰的经历而心疼,还是为眼前这个没眼色的家伙而气愤。
李安却不管她们,直接对着程明说道:“今日程小姐若是不去,那就是看不起我李家了。”
程明脸色一冷,皇帝虽然并不重用李家的人,但碍于太后的面子也多有照顾几分,不然以寿国公一个不世袭的爵位,哪里能够在京城作威作福的,若是李安抓准了这点,倒是会给程家带来麻烦。
李安就是知道她的犹豫,才敢这般出口威逼,带着几个狗腿子不让开路,至于皓辰跟孔尚瑾,她显然也不放在心上,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女,过的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呢,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帝几面,她的太子大姐也并不疼爱这个妹妹。而另一个看着还是个一团孩子气,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说了,她可真的是“好意”。
见几个玩垮字第隐隐将她们围在中间,程明不想动手,看了一眼皓辰,只好妥协道:“好吧,我随你去。”
李安哈哈一笑,却是指着车里的两人说道:“既然有缘得见,便一起去吧。”
皓辰两人原本就放心不下程明,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不过在京城,料想这位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毕竟他们三个都是有名有份的人,若是口头为难倒也罢了,真要出事的话,寿国公也兜不住。
等一行人到了地方,程明的脸色却更难看了,愤愤问道:“李安,你什么意思,带我们到这种地方来。”
李安却一脸惊讶的说道:“这种地方,什么地方,这可是二皇女开的斗兽场,莫非你对二殿下有意见?”
程明微微一噎,这地方确实是二皇女开的,但这并不是放在明面上的事情,李安却敢这般大大咧咧的说出口,实在是让程明无可奈何。
角斗场可不是适合招待人的地方,事实上,在贵族子弟里头,尤其是一些玩垮,最喜欢来这边打发时间。
李安也不管她难看的脸色,直接走了进去,对着身边的丫头耳语了几句,那人便带着一种莫名的笑容下去了,程明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转身便要离开,却被李安身边的几人围住,推攘着让她进了里头。
孔尚瑾皱了皱眉头,倒是皓辰安慰道:“放心吧,李安胆小的很,最多不过让人吓唬一番,并不敢直接动手。”
孔尚瑾这才安了心,跟皓辰一起走了进去,只是刚进里头脸色便难看起来,无他,热血沸腾她倒是没有,浓浓的血腥味道却让人十分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