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在守静等人的眼里,柳夕每一次出现就像是在一幅山水画里硬生生的插入一片落叶一般。
  落叶随风而荡,肉眼无法捕捉到她运动的痕迹,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提前招架阻挡。
  仅剩下的四人背靠着背,长剑齐齐指外,眼睛机警戒备的注视着视线所及之处。
  “头上!”
  明一忍不住开口提醒。
  四人闻言一惊,齐齐抬头,便见头上飘来一道乌云,遮住了并不明显的月光。
  柳夕长剑出了半鞘,明亮的剑身倒映出火光,放射出点点灯火,落入每一个人的眼中。
  四人眼前一片火光,到底是多年习武,虽惊不乱,四把长剑齐齐的指向头上。
  然而的柳夕的身形一折,飘忽间出现在四人身边,手中带鞘长剑旋转着飞出,如回旋镖一般在每一个人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柳夕手中。
  “都死了。”
  柳夕把剑扔给不远处的愣住的妙音,拍了拍手,淡淡道:“还有谁?”
  空旷的山谷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熊熊的篝火在夜风中飘摇,照得每一个人脸上都阴晴不定。
  柳夕问过之后,半晌都没有人回应,有些不耐烦的说:“到底还有没有?快点啊,早点打完好回去睡觉了。”
  玄庭走上前来:“太真师叔,你刚才打败的已经是各派以剑论道中得胜的弟子,他们既然不能获胜,本届以剑论道就可以宣布结束了。”
  “是这样吗?”
  柳夕转头看向守静等人,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
  所有人脸上神色复杂,纷纷避开她的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他们能怎么办呢?他们也很绝望啊!
  眼看着胜利果实就要到手,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的得意门人打的落花流水,轻而易举的摘走了那颗鲜艳的胜利果实。
  更让十二派的人绝望的是,柳夕是以一敌十二,而且十二人还组成了鸳鸯阵,结果十五秒不到就全部阵亡。
  这样的剑术,这样的身法,就算换成他们这些领头人上,结果也无非是自取其辱。
  大家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毛好玩的?
  此时此刻,十二派领头人内心是悲愤的,是伤心欲绝的。
  来的时候雄心勃勃,此时却灰头土脸。
  看着一脸不耐烦的柳夕,他们内心在哭嚎:
  谁说小纯阳观古板守规矩的?站出来,老子们保证不打死他。
  为了请外援,居然厚着脸皮叫一个小姑娘做师叔,这事换咱们也做不出来啊,还要不要点脸了?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睡觉了。”
  柳夕说完便打算回房睡觉,爬了一天的山,晚上还跟人打了一架,着实有些累了。
  “太真师叔,请留步。”玄庭微微躬身,轻声说道。
  “还有什么事?”柳夕问道。
  “玄清,我与太真师叔要去拜见无尘祖师。你与众位师姐一起,替我送送各派同道吧。”
  “是,师姐。”
  玄清躬身应答,其余老道姑整齐划一的将长剑入鞘,齐齐躬身向柳夕行礼。
  柳夕又看了人群一眼,随着玄庭不紧不慢的离开山谷,走入夜色之中。
  这片洞天福地也不知道内部山谷有多大,玄庭带着柳夕走出比武的山谷,沿着一条小小的青石小路往北面而行。
  夜露清寒,蝉鸣蛙叫。
  柳夕来到这个末法世界许久,都市里从早到晚都是喧嚣吵闹,倒是第一次感受到几分清净。
  恍惚间,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天道宗,正行走在灵草灵花盛开的后园。
  “太真师叔,这条青石小径有个名字,名为清心路。”
  玄庭走在前面,幽幽的说道。
  “自明朝灭亡后,我派祖师心灰意冷,隐居于此,创立小纯阳观,迄今已有近四百年。创派祖师身负吕祖道统,身怀青梅剑诀,随身携带一把青莲宝剑。”
  “当时小纯阳观还没有这等规模,不过是一个崖壁上一个天然山洞,山洞后便是这诺大的山谷。祖师效仿人类先祖,开山耕地,刀耕火种,自给自足,甚少与外界联系。”
  “外界战乱不堪,每年山中都有逃难之人涌入,也有一些人会来到小纯阳观。观主大发慈悲,将逃难之人引入山谷之中,传他们道法剑术,又让他们建立房屋,开垦荒地,过起了隐居避世的生活。”
  柳夕没有插话,任由玄庭幽幽道来。
  “年深日久,总有许多人静极思动,每年都会有好些人悄悄的离开,再也不曾回来。这些出走的人大多都是男人,久而久之,谷中连一个男人都没有剩下。祖师也并不在意,一切随心,无为而治。”
  “然而,这些人却恩将仇报,将小纯阳观的事情说了出去,引起了其他道门的注意。从此以后,小纯阳观几乎不得安宁,总有许多道门前来讨要吕祖传承,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玄庭轻声叹道:“若道门中人真是讨要吕祖传承,祖师自然不会拒接。祖师虽为女子,却也是道门中人,将道统发扬光大,本就是分内之事。”
  “可惜他们眼中看不到真正的无价之宝,却只盯着青梅剑诀和青莲宝剑,可惜可叹。如此品性,祖师怎会将青梅剑诀传授于他们?道家习剑,既为修生养性,也为了扶危济困。前来的道门中人如此心性,若真习得青梅剑诀,多半只会仗剑行凶,徒增许多孽缘。”
  “祖师一怒之下拔剑出手,以一敌众,将来人统统赶出来小纯阳观。”
  玄庭说到这里,回头朝柳夕淡淡一笑,笑容恬静自然,十分安详。
  “今夜见师叔使用剑,瞬息间战胜十二名对手,颇有当年祖师的风范。”
  柳夕闷声说:“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还不是被你们坑的,不然我才不愿意平白无故的跟人动手。”
  第185章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玄庭却不理她这茬,继续说道:“可惜其余道门仍然不肯放弃,时时前来骚扰,让人烦不胜烦。”
  “那时候,祖师便决定开派创立小纯阳观,正式收一直留在观中的一百三十七名女子为弟子,传授她们吕祖道统和青梅剑诀。”
  “此后,小纯阳观只招收女弟子,且只招收年纪幼小的女孩儿。”
  “外面世界太乱,每年总有许多逃难之人来到小纯阳观,小纯阳观也只是施粥舍饭,不再接待成人入内。那些逃难之人,有些会自愿将自家女孩儿留在观中,成为小纯阳观的年轻弟子。”
  玄庭轻声说道:“这几百年来,小纯阳观便是因此得以传承下去,始终保持着遗世独立、避世而居的处事原则。”
  “如今这太平盛世,小纯阳观快传承不下去了吧?”
  柳夕插口说道。
  玄庭幽幽叹道:“师叔说的不错,这几十年来,很少有逃难的人拖儿带女进入山中了,小纯阳观也很少有新鲜血液补充,久而久之,就只剩下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撑着。”
  “所以呢?你们还想我做什么?”
  柳夕才不相信玄庭跟她唠叨这么久,会没有任何目的性。比起玄清,玄庭的城府和道行明显高出了一筹。
  城府深的人,并不是一定话就少。而是城府深的人,他们说的话很少有废话,既然说了,一定有其目的。
  “这条清心路,三百多年来,由小纯阳观每一个弟子亲手铺成。只要有弟子心不宁静,想要离开山谷到外界,便会自愿来铺这条清心路。”
  “清心路的每一块青石,都有严格的标准。她们需要在另一座山峰开采出青石,然后将青石用长剑切割平整,符合清心路石板的标准。再抱着青石,一步一步走在这条路上。”
  “一步一问心,直至走到清心路的尽头,铺下自己手中染着血的青石板。”
  “这个过程,就是清心。铺一块无法清心,就继续铺第二块、第三块,直到想明白为止。洗清了自己的内心,正视内心的想法,是离开小纯阳观,还是留在小纯阳观。”
  玄庭忽然停下脚步,朝柳夕问道:“太真师叔,你能猜到三百多年来,有多少弟子铺路之后,选择离开小纯阳观吗?”
  柳夕十分干脆的回答:“不知道。”
  玄庭微微笑道:“三个人,只有三个人选择离开。”
  “……然后呢?”
  柳夕也不知道玄庭绕了大半圈,到底要说什么。
  “所以,我们这些铺就了清心路的人,实在没有走出小纯阳观的勇气。以后小纯阳观的道统传承,就全靠师叔了!”
  “我靠!”
  柳夕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心里是一万只羊驼排着队奔腾而过。
  原来这是一个连环坑,坑了她一次还不够,还要坑她第二次第三次……
  小纯阳观怎么回事,到底有完没完?
  “玄庭道长,这件事情恐怕我无法答应你们,毕竟我也很忙,没有时间也没有义务帮你们传承什么道统。”
  柳夕毫不犹豫的拒绝,开什么玩笑,这个锅她不背。
  玄庭倒是好脾气,闻言思索了片刻,沉吟道:“义务吗?那我把观主之位传于师叔,师叔是否就有义务了呢?”
  “……”
  柳夕无语的看着面前一脸苦相的玄庭道长,实在不明白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难道一辈子避世潜修,脑子已经修坏了?
  “我想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愿意!”
  柳夕不得不再次强调。
  她真的很忙,要是赚不到足够她修炼到筑基期的玉石,她的寿命还剩下不到十年。
  她赚钱和修炼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替一个凡间道门传承什么道统?
  玄庭幽幽的叹息一声,竟然不再多劝,一言不发的带着柳夕继续沿着青石小路往山峰而去。
  山峰上有一个小小的茅屋,茅屋前有一个小小的篱笆院子。
  一只黑白相间的拳头大小的奶牛猫躺在院子中间,百无聊赖的用尾巴抽打着身边密集的蚊子。
  听到脚步声,它懒洋洋的转过头看了一眼。
  霎时,它跳了起来,“喵呜”一声发疯似的冲到柳夕脚边,喵喵叫个不停。
  “墨允?”
  柳夕见到小猫,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好,这只蠢猫还没死,看上去活蹦乱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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