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着魔
良久,他再定眼一看,弯月却依旧是弯月,那里是他惦念的容颜?他要再往杯子里酌酒之时,酒盅中却已然半滴清酒皆无。
喝得不尽兴,他又匆匆地、脚步轻浮地走回茶几处端起一盅新酒,继续豪饮。
一个人敞若有心买醉,那不出一刻钟就他就能醉生梦死,几盅毒肠烈酒灌下肚,他已然分辨不出方向,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走回龙榻处。
他迷迷糊糊的往床榻上的女子身上扑去,口中依稀呢喃着道:“小秀子……小秀子……”
烈日高升在空中,是一天当中日照最强烈的时分,宽敞的室内慢慢地闷热起来。
瘫躺在床榻上的男人这才悠悠转醒,他动了动坦露在空气当中的健壮身躯,干涩的眼皮尚未睁开,额头却传来一阵酒后撕裂般的疼痛。
他不由得痛苦地呻吟出声,身子不由得辗转几回,良久才能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的垂缦,张口喊道:“来人啊……”、
他喊出来的声音嘶哑无比,但候在门外早已严阵以待的内侍还是耳尖地一下子就听到了他的声音,连忙隔着大门回他道:“皇上您终于醒啦!”
男子不由得伸手按压着两额,想要缓解一下那阵阵刺痛,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午时了。”
男子闻言,不由得一惊,已经这么晚了?自己这一睡竟然已经睡到第二天的正午。
如此算来,已经饿了她二十多个时辰了,以她那身子,她还能撑得住吗?想到这,他的心不由得一沉,头更痛了:
“小元子,进来伺候!”
皇帝一开金口,十来个早已在门外等候了几个时辰的侍从迅速列着队鱼贯而入。
“辰时为什么不将朕叫醒?”他淡淡地问道。
小元子闻言,连忙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奴才该死!”
其实辰时一到,他是准点跪拜在床榻外面叫唤过皇上好一阵,但昨晚皇上酒喝高了,怎么唤都醒不来!倒是将与皇上同睡一榻的刘充仪给唤醒了,刘充仪让他不要叨扰到皇上休息,他这才放弃的。
而刘充仪也不敢在此处多作逗留,就乘轿回去了。
皇帝坐起身子,在几个侍从的簇拥之下开始整理衣物。
他昨晚确实是喝多了,毫无节制之下换来的就是周全的不自在,他见这奴才依然跪在跟前,没好气地说道:
“好了,朕没说要罚你,你去把李小英给朕唤来!”
“是!”小元子赶紧领命而去。
阿旗阁唯一的软榻上,女子精萎靡不振地躺在榻上,满脸是痛苦神情。
从刑部的牢狱当中被领回宫之后,她就没有认认真真吃过一顿饭,截今为止,她已然滴米不进,滴水不喝,饿了整整两天有余了,她平日里虽然进食得不多,但这两年以来从来都按时按候进餐,一日三餐的从来没有漏过,因此胃绞痛的毛病已经很久没有缠上她了,令她以为自己这毛病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痊愈。
而喉间也是一阵的刺痛,没有任何水份的咽喉难受之极,她不由得咽了咽喉咙,先前还能咽出些少唾沫,此刻却是什么也没有,反倒每咽一次,喉间都传来一阵刺痛,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咽上一口。
在这饥饿及饥渴的双重折磨之下,度日仿若度年,她大多数时候是无力地瘫躺在榻上,精神恍惚、昏昏沉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但每当她以为自己可以睡过去之后,偏生又被腹部的绞痛给弄醒过来,如此反反覆覆地折腾着,没有一刻安生。
此刻他虽非没有丝毫的尴尬之色,还依然紧紧地直盯着她的脸看,反倒是董秀被他看得慌了,不自在地垂下头来回避着他的那逼人的目光。
在他的注视之下,董秀硬着头皮将茶杯端到他跟前,她通常都直接将茶杯放置在他桌上就退下了。岂料这回她刚将那晶莹剔透的细小茶杯端起来。
这动作看似不经意,实则应耿天蓄谋已久。
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还是一个他所魂牵梦萦的动人女子,她那袅娜的身姿总是在自己跟前晃动,作为一个正常不过的男子,他又怎么可能会不为所动。
但他之所以忍住了没有出手,那是因为他想要她脸上这淡然娴雅的模样能持续下去,而不是整天的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空气顿时凝结。
“启禀皇上!季大人求见。”一名内侍匆匆走了进来向他禀报道,董秀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
皇帝这才不甘愿地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张口道:“不见!”
他冷冷的回绝,这个老季为了户部尚书这个空缺都不知烦了他几回了,一再挑战他的耐性,他这次决定不再给他任何机会。
“是!”内侍领命而去,可没一会儿,又匆匆地进来禀报:
“启禀皇上,裘大人求见!”
今天都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在早朝上启禀,倒全在这个时候一窝蜂地跑来松书殿了。
皇帝不由得轻扶额头,最终还是说了两个字:“宣吧!”
董秀闻言,不动声色地退到殿后面去,皇帝的女人不能随意在其他人跟前露面,这是出于一种皇室的一种尊严,以彰显皇室的尊贵以及权威。
自从她换上女装之后,凡是皇帝在殿上要接见其他臣子都会率先让她回避,渐渐的但凡有人来求见皇帝,不再用皇帝下令,她都懂得无声无息地退下去。
在这个松书殿后头有个小小书阁,她会到那里去,先本书册来打发时间,这个小书阁是这个令她窒息的大殿当中唯一能令她喘息的地方。
夜渐深……
进松书殿面圣的裘大人早已离去了,皇帝埋头在公文里已然将近两个时辰了,但要处理的奏章却依然还有一大堆。
“皇上,是时辰该歇息了!”一个内侍进报时辰。
皇帝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淡淡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亥时了,张美人早已在承恩殿恭候圣驾了,皇上是否要起驾承恩殿?”内侍战战兢兢地向他问道。
皇帝不由皱了皱眉,不知不觉已经这个时辰了,他再随意地扫了一眼桌面,他淡淡地吩咐下去道:“你先出去吧,朕再呆会!”
内侍已然习惯了他处理起朝政事务之时不分日夜的行事作风,行个礼后规规距距的就退了回去。
夜空当中月牙儿高高地悬挂着,大地上是万籁俱寂,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月色之下更显得庄严,但在这月色之下同样显得渺小,月光恩泽着大地,万籁俱寂之下只有山头上几只野狼对着月色在嚎叫着!
夜更深、人更静!
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台,洋洋洒洒地照射进宽敞的寝宫,让原本就金碧辉煌的宫殿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泽。
天啊……
她竟在他的寝室内睡着了,而且还是在他与他相拥而眠,这不是等于自个儿开挖一个坟墓自个儿往里跳么?
沉睡的男子受到她的惊扰,悠悠地睁开双眼看着她,他那眼底之下是难掩的笑意,董秀从他这暧昧的眼神当中读出了一丝难言的意味。
她一惊,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身子,见到自己身上衣着完好这才淡淡地松了一口气。男子看见她这动静,嘴角的笑容更甚:“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但是敞若是你想的话,现在再发生也不晚。”他一这说着一这还非常流氓地将脸往她的方向凑过去作势要去。女子一个侧头避了开来,并用非常严肃认真的口吻对着他说道:“皇上您请自重!”
良久……久到董秀由开始的惊骇到后来渐渐萌生了若他敢乱来,她就要与他玉石俱焚的打算之时,男子缓缓亲了一下她的脚掌,在她愕然之际转身走下了床榻。他拉了位自已身上那松跨的单衣,对着外头淡淡地喊了一声:“来人啊,进来伺候!”“是!”
一班侍从听到命令从门外鱼贯而入。
他垂下眼脸,身前的内侍一边为他扣上腰带,那双眼却一边偷偷地往他身后望过去。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压下心中的冲动,双唇不由得抿成一条直线,转过身他对着床榻上的可人儿说道:“爱妃,你是舍不得朕这龙榻呢?还是舍不得朕啊?”
董秀闻言一怔,这才回过神来,那身子立即似避牛鬼蛇神一般迅速爬下了龙榻,还离得远远的。
她双眼对上站在一旁捧着一盆清水的小羊子,只见他暧昧地向着自己眨眨眼,董秀不由得头痛,刚刚皇帝那话中带着无比暧昧的调戏言语,估计这班内侍包括小羊子在内全都会错意了。
太阳东升西落,永无歇止,董秀在一天当中总能找得着几分休闲时光,双手捧着书册在阿旗阁的阁顶上、躺在柔软的躺椅上细细地品读着。
每当她读书之时,总能抛开一切的烦恼,一下子进入书中的世界,在她的人生之中,书中不志在颜如玉,亦不志在黄金屋,而是志在于那一分一刻心灵的净化。
此刻她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上厚厚书册当中的白纸黑字,这本书中讲述了一个从农户中走出来从军的小伙子,不甘于一世的农耕生活的平淡,总觉得外头的花花世界吸引人。
在一次朝廷招兵买马之时,他自愿从了军,从此他随着军队到处参站,表现英勇无比。渐渐地他从一个无名小卒升至一个小将领,再成了大将军,每日过着烟雾弥漫,刀里来刀里去的日子而乐不知疲。
但岂料他立的功越多引来同僚的忌恨就越多,他渐渐地将精力从驰骋战场转为为朝廷的名禄而奔走。
日子渐长,他年岁也渐长,金钱地位皆一样不缺,但但却渐渐疲于应付官场斗争。
一次他自动请樱领着三万大军去剿灭叛军,却在一次单身前往敌地侦察之时,迷失了方向走到了一处景色天然、河水静谧、意境绝佳的田园之地。
那里一家家农户正在收割着黄金稻穗,男子勤恳地劳作,女人在旁送茶递水,而小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到处玩耍,好一幅乐也融融的温馨景象,不由得令他怀念起儿时的农户生活。
官声的尔虞我诈已经令他无比的厌倦,这里有着他所久违的安宁,他突然感悟到男耕女织这些才是他想要过的生活。
他瞬间泪流满面,原来自己寻寻觅觅,这田园的宁静才是他所追求。
于是他得胜归朝之后,就拟本向皇帝请辞,自此回归田园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董秀看到这儿,眼低掩不住的欣羡及向往,她时常也会不切实际地想像着,有一天会被放出宫外,然后她就会寻找一个宁静的农家之地,以种种田、养养花草维生。如果可以的话还要将她的亲爹、亲娘寻回来,一家过着甜甜美美的生活。
但这些也权限于她作作梦,而且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对于册上的主人公她是发自内心的欣羡,对于书册上描写的田园生活却是无比的向往的生活。
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册,闭目想像着田园的风光,嘴角不由得轻轻扬起……
此刻是她最能放松自己的美好时光,然而越是珍贵的时光却似乎过得越快,当正她出神之际,一名宫女从阶梯中走了上来,向她通传皇上已然从早朝上归来,现已移驾松书殿,请她前往松书殿陪膳。
现在皇上无论是早膳还是晚膳都得通传她前往一同用膳,偶尔的几次没有传她的时候,皇帝不是去了陪皇太后进膳、就是出了宫外。
刚开始那几日董秀在他跟前与他同食一桌佳肴,那当真是难以下咽,食不知味,渐渐的过了这些日子她也习惯了。
董秀无耐地让她们为她整理仪容,现在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也不再挣扎,任由这些宫女为她梳妆打扮,但她始终不肯穿戴得过于奢华,装扮依然是以简朴为主。
轿子抬至松书殿,她走过宽大的走廊,所经之地,一排排的侍从及宫女皆向她向鞠躬行礼,已经全然将她列为皇上的宠妃……一个幸运的女子、一个幸运的奴才之列。
以前她跪人,现在人跪她,天上地下的落差太大,令董秀甚是不自在,别人眼中的幸运,在她看来却偏偏是不幸。
皇帝在餐桌前等候着她,见到她到来不由得舒展眉心。
一名侍女连忙为她拉开了凳子好让她坐在皇帝身边,而后就欠欠身退了下去。
此刻的殿上除了她和皇帝两人外,半个侍从也没有,与皇帝从前用膳时那众人簇拥的景象大不相同。
那一次,是皇帝第二次要求她过去陪膳的时候吧,她以不习惯他人在身旁一筷子一勺子的伺候而吃不下饭的理由拒绝了与皇帝同席,岂料皇帝却毫不犹豫地将所有侍膳的侍从都屏退了。
从此以后两人就以普通人家用膳的方式进膳,自己用筷,她诧异于他这个冒然的决定,也无耐于他这冒然的决定。
皇帝用餐的距规是书册上有条文记载的,他岂可说改就改,以这种方式进膳的日子她估计不会长久。
现在的皇帝对她是呵护之至,皇帝过于宠溺一名女子……这样的事情在她所读的书册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书册也有言:帝王薄情,一个帝王对于一名女子的留恋是不会太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