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真灵不灭，此身不空
顿悟说来就来，当真让人稍有些措手不及。
杨戬甚至来不及和师父、和敖心珂解释半句，两具化身同时消失，元神之力在下一刻回返本体所在。
但杨戬此刻所召的，远非这两股元神之力。
他顿悟的那一瞬，像是一闪大门被推开，真灵长河突现，杨戬心神顿时迷失其中。
而后异象连连，杨戬仿佛从混沌海中消失不见了一般，除了双眼能看到那片模糊的区域，其他一切‘感知’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切。
巫们不敢妄动，唯恐打扰了杨戬修行；而玉鼎真人修为高深，只是见了一眼杨戬的动作，就知他迈出了哪一步。
但敖心珂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带着七分惶恐、三分不安，与孔宣和萧兰一同赶来玄都城。
还好，敖心珂能自行进出玄都城的九重大阵，驾着龙舟一路飞进来，敖心珂看到城中情形后，立刻就将龙舟落下，却被孔宣摁住了肩膀。
“别靠近，那边有些不对。”
孔宣阻止的及时，已经远远退开的巫婆对飞舟的方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敖心珂关心则乱，此时也才发现此地的道韵、道则颇为古怪，而她依稀在那团光雾中看到了杨戬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
“这家伙，”孔宣黑着脸，传声骂了句，“竟有这般际遇，这次可是要一步登天！”
萧兰错愕的问了句，“他在哪？”
却是因修为太低，杨戬的身影轮廓都不可见，只能勉强看到有团雾气在那。
敖心珂小心的收了龙族秘宝飞舟，孔宣指了指一旁的城墙上，那许久没现身的玄都大法师竟不知何时来了此地，与傀儡十四站在一起，注视着玄都城内的情形。
萧兰不敢说话，敖心珂想问这是怎么了，玄都轻轻挥手，第九重大阵朝着城内的方向移动了几丈，将他们身形尽数隔开。
“他顿悟了？”孔宣瞪着玄都，“这都什么境界了，还能顿悟？他莫不是什么圣人转世，又重修了一世？”
玄都顿时笑眯了眼，“不知，我是真不知，不过师侄应当是悟性奇佳。”
“见过大师伯……”敖心珂欠身行礼，“夫君这般，可有什么危险？”
“应当不会，放心便是，”玄都温声安慰了句，而后将目光落在萧兰身上。
敖心珂拉着萧兰向前见礼，萧兰欠身忙道：“见过玄都大法师。”
玄都是何等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了萧兰此时已算是半只脚迈入了杨家大门，随手摸了一个玉牌出来，“给，修行不可懈怠，你这般修为实在太低了些。”
“多谢大师伯传法。”
玄都笑着点点头，将目光错开，看向了城中。
“你们若是无事就回黑灵界吧，有两位巫族高手与我在此地为他护法，不必担心什么。”玄都话语一顿，而后又道，“来的时候我见四灵界正在合拢，你们应当还有更多事要忙，不必在此干耗着。”
孔宣皱眉道：“杨戬什么时候能出关？”
“难说，顿悟这种事，谁又能说的准。”玄都问，“可是担心王殃国那批大军？稍后我会让这两位巫族高手前去助你们。”
孔宣嗤的一笑，将嚓合那批大军已经被她和杨戬掌控之事简单说了，玄都顿时一阵苦笑。
“这掌控灵核之法切记不可外传，”玄都轻叹了声，有些欲言又止。
敖心珂柔声告退，玄都点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
而孔宣并未对玄都说有关妖师鲲鹏与杨戬约架之事，毕竟只要鲲鹏敢现身，玄都没理由作壁上观。
那是三清圣人要斩杀的洪荒大贼，更是接下来大劫的一大隐患；玄都就算再懒，也不能在此事之上有半分松懈。
“走吧。”
她们三个来的快走的也快，萧兰有些依依不舍的看了眼杨戬所在的那团光雾，除却幽幽的一叹，也没什么可说的。
相知难相守，未生太平年。
杨戬这一顿悟闭关，转眼便过了百日；眼前的情形却是愁坏了暗中掌管四灵界的这几位女子。
雨、雾、殇三灵界已经化作数十座大小不一的仙岛，此时被纳入了黑灵界的大阵之中，黑灵界之内顿时拥堵了起来。
萧兰渐渐发挥了作用，一个人扛起了大部分的‘规划’，抽调人手、调拨资源进行大阵的巩固和扩充，各处仙岛秩序的重建，黑灵国立国的种种计划，洪荒修士如何安置……
等等等等，萧兰虽修为不高，可一条条政令出她手中，很快就能发挥成效。
这些还都是‘内务’，麻烦是麻烦，但还不至于让黑灵主与孔宣这般大能发愁。
她们愁的，是王殃国的大军再有几日就会到黑灵国附近，他们是打还是不打、若要演戏该如何演戏……
杨戬原本的意思，孔宣大概知道，是让这批大军和黑灵国打一场，借此试试能不能引来‘黄雀在后’的妖师鲲鹏。
妖师不好蒙骗，必须是真的去拼杀，完全忽略掉对方是友军的事实。
可此时，杨戬顿悟了……
怎么打、死伤多少生灵是在允许范围内、若是引出鲲鹏又该如何应对，这些统统都该是杨戬下决断的，此刻却需她们商量着来。
孔宣的意思是直接放弃这次引出鲲鹏的计划，让大军在黑灵国附近停住。
但黑灵主报仇心切，却坚持机会难寻，不能轻易放过。
两人意见不合，孔宣行事素来不看旁人脸色，直接就拍案而去，还好被敖心珂好言好语的劝了回来。
最终，她们决定选择一套折中的手段。
先拖延时间，让嚓合那边配合演一场戏——黑灵国不断派出高手骚扰嚓合的大军，让大军行进的速度放慢。
若这般还不能拖到杨戬出关，就让大军将黑灵国围起来打，将战斗控制在小范围内，却又要做出一副双方都互相忌惮的模样。
死伤注定是要有的，但鲲鹏是否会现身，就是未知之数了。
还好，玄都也在玄都城中，鲲鹏妖师就算来袭，也不可能顷刻间就覆灭黑灵国。
加固大阵，成了黑灵国最要紧的大事。
杨戬顿悟闭关很快过去了半年……
黑灵国被王殃国的大军团团围住，每日都会有战斗爆发，但王殃国大军并未能攻入其中。
而他们在等待的‘黄雀’，始终没有踪迹。
玄都城中，那团光雾已经有数次变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一些难以描绘的道韵出现，又如昙花一现般消失不见。
玄都大法师经常会皱眉思索，有时也会露出些许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在一旁体会，就有不小的感悟。
杨戬的修行之路走到今日，已无法用元神道、肉身修行者这种简单方法去界定；很明显，杨戬顿悟之后，已经将元神和肉身完美融合，两者不分彼此。
元神大树的根须扎根于肉身各处，又在为杨戬的肉身注入新的力量。
八九玄功的修行者，除了杨戬之外，从未有人踏入过这般奇妙的境界。
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从熬骨到缎筋，一遍遍捶打自己的血肉，一次次用血肉之躯去打磨锐利无比的玄罡……
抽髓换血，玄珠纵断……
到如今，他在第八重之前静静等待着，等待着自己能控制的第六次极限升华。
——八九玄功第六重是领悟本命神通，并没有突破极限的机会。
这次，并没有多少痛苦。
但其中之玄妙，杨戬体会之艰难，犹在前五次的总和之上！
前五次突破境界之极限，杨戬都能理解，能明白自己该去做什么，不会迷茫，不会有多少迟疑。
可这次，杨戬虽已知自己要如何去做，但过程发生时，他自也是迷迷蒙蒙。
似乎他正在真灵长河之中苦苦探寻、无助的漂流着，又像是站在那从未动过，什么都没发生过。
归鸿的圆满，自然是肉身与元神完美的融合，成就真正的玄黄体。
而归鸿境的极限，却是让肉身与元神融合之余，再将‘曾经’的自己召来，融入此生，成就真正的不灭之体！
这着实是太玄乎了点。
杨戬所能依凭的，仅仅是一句‘真灵不灭’；而他能感觉到的，不断有从真灵长河上游飘向自己的几点微弱光粒……
整个过程，可以说是相当抽象了。
他只能静静的等，等着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变化。
这一关能不能突破，靠的不只是如今的自己，还有过去可能存在、也可能并不存在的‘自己’。
真灵的轮回，自然不是六道轮回盘那么简单；真灵曾在有形之界留下的印记，也远非只言片语便可解释的清。
但只要确确实实存在过，必然就是存在过的。
不知不觉，杨戬似乎慢慢飞到了真灵长河之上，静静的站在那，朝着真灵长河上游眺望。
杨戬在担心着，担心这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他很可能，只是诞生于圣人墓灵云世界中的一个微小的‘灵’，原本都不存在，只是因为机缘巧合，到了洪荒。
这种从根本上的否定和虚无感，不断蚕食着杨戬的道心，让他随时都有可能崩溃掉。
突然，杨戬瞳孔一缩，精神猛地震颤。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一道残影，在真灵长河的上游踉跄着走来，披头散发、战甲破裂，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摔倒。
杨戬的道心掀起滔天波浪！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存在过？真的存在过？
那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