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成婚1

  岑三娘记得自己只比杜静姝大几个月,翻过年,杜静姝就满十六岁。从前她总觉得十六岁太小了,现在这时候的人都差不多该定亲成亲了。因大夫人提了醒,她就问杜静姝:“你娘的话……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有中意的?”
  “三娘!天天听我娘唠叨都起耳油了。怎么你嫁了人也像我娘一样啊!”杜静姝嗔了她一眼,脸上泛起了红晕,“我也没想什么,爹娘作主便是。”
  岑三娘灵机一动想起了二舅舅李尚之。
  尉迟宝珠嫁给滕王去了隆州。李尚之一气之下在家嚷着说终身不娶。他二十有二了,还没定亲。
  大儿子做得幽州大都督,小韦氏挣气生了两个孙子。李老太爷又管不住李尚之,淡了心,一门心思顾两个孙子去了。李尚之就乐得逍遥快活,成日和折冲府的士兵厮混在一起。
  岑三娘想着自己该叫李尚之舅舅。杜家这边又是杜静姝的堂嫂。让杜静姝和李尚之配对,这关系会不会乱了套?没问过杜老夫人,她也不敢乱开口惹笑话,就拉着杜静姝看园子里开得正盛的一株腊梅,转开了话题。
  等到晚间才悄悄回了府,杜老夫人见她平安,这才松了口气。得知事情原委后杜老夫人暗暗心惊。崔家好狠的手段。崇文馆的学子没有官职,老师们都是受人推崇的大儒。只要进了崇文馆,绝大部份或经举荐或考明经试出仕出官。说起来是不小的一股士林势力。幸得被岑三娘撞上打消了一回宫门请旨。否则碍于压力和消息不通,皇帝万一召杜燕绥回来问罪就麻烦了。
  老夫人道了声好险,也抱着和族长同一个态度。眼下非常时期,叮嘱岑三娘无事就不要再出门了。
  岑三娘也生怕朝中御史台拿来做文章,成为攻讦杜燕绥的借口,满口答应下来。
  听岑三娘说起大夫人着急杜静姝的婚事,老夫人想起燕婉来:“……等三年孝期过了,燕婉年纪就大了,再挑拣一番,怕是误了。如果能在百日内热孝成婚,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岑三娘有点诧异:“燕婉怕是想给母亲守完三年大孝。再说,相公还没回来。”
  杜老夫人眼里染着悲伤:“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万一燕绥兵败……能保一个是一个吧。”
  岑三娘心里一凉,那日的梦又浮了起来。她喃喃说道:“不会的,他不会死的。”
  杜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心道,终究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带兵打败的将军宁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不肯活着回来是为什么?只要兵败,不死在战场上,也会因罪斩首。还会连累家人。朝大唐律,犯官家中男人发配三千里戍卫。家眷投入掖庭为奴。奴婢下人悉数发卖。不如战死沙场,朝廷体恤其壮烈,也许还能放过家里人。
  她活了一把岁数也活够了,如果杜燕绥一旦败了,她说不得也就撒手去了,也不会活着受辱。
  家里没有别的男丁,只有三娘和燕婉。燕婉只要出了阁,就牵连不到她。三娘……杜老夫人阖了阖眼,就看她的命了。
  这么一想,杜老夫人就下定了决心:“你使人去问邹家,如果愿意,赶在年前就出阁。就说,我身子不行了,需得冲一冲。”
  岑三娘不懂,还想劝老夫人:“祖母,先不说燕婉是否同意,好歹也等着相公回来。他去平叛,回家母亲要移灵安葬,燕婉又匆匆出嫁,你让他心里怎么想?”
  杜老夫人见不和她挑明是不行了,艰难的说道:“三娘,你可曾想过万一?虽说那贼妇称帝是十来天前的消息,可燕绥也无只言片语传来。此一仗非比普通叛乱,那贼妇自立为帝,输的是朝廷的体面。如果他兵败,皇上也护不住他,哪怕不杀他……流放三千里保一条命,可家眷都是要充没掖庭为奴的啊!”
  岑三娘惊的呆了:“……入掖庭为奴?”
  杜老夫人闭上了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苍老的声音像鼓锤重重击在岑三娘胸口:“我老了,早不贪恋红尘。只是要苦了你了。”
  “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祖母,您别太担心了。咱们家保得一个是一个。”岑三娘知道老夫人的话是最坏的情况。为了以防万一,先把杜燕婉嫁出去。
  “好孩子!”见岑三娘不过一瞬就恢复了镇定,杜老夫人感激的握住了她的手。
  岑三娘露出笑脸:“邹家大郎我见过了,虽说是商户,但人品不坏。邹家有钱,至少不会让燕婉操劳。祖母放心,燕婉的嫁妆,我已经备得差不多,只是买了木材临时打家具怕来不及。以邹家的财力,婚礼也委屈不了燕婉。我这就写贴子请邹家派人来商议。”
  她辞了老夫人出来,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杜燕绥打败仗的结局,匆匆去找杜燕婉。
  “不!我不嫁!”杜燕婉一听就知道祖母的意思,态度强硬的反对。
  “燕婉,咱们也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岑三娘轻声劝道。
  杜燕婉梗着脖子道:“嫂嫂,我不嫁!哪怕哥哥万一败了,我也要和你们同生共死!”
  岑三娘沉默了下。事实上老夫人说明缘由的时候,她心里也有几分难过。虽然只能保住燕婉,可是自己呢?哪怕她心甘情愿,她也希望有人能为她着想,替她考虑一番。算是她小心眼儿吧。可她难道就不害怕吗?
  眼前闪过杜燕绥的脸,岑三娘的心又酸又疼。如果真是最坏的结果,他也是最怜惜最心疼自己的人。
  他走了,把一大家子都托付给了她。她再害怕,又怎能不为他保住燕婉呢?
  “你听我说。邹家有钱,邹家大郎已大致接手了他家的生意。在家里是说得上话的。燕婉,祖母为何要托辞病重要你百日热孝出嫁,你心里清楚原因。万一你哥真的吃了败仗,你能嫁到邹家,嫂子就算进了掖庭为奴,你也能上下使银钱疏通不是?我父母双亡,寄居在岑家三房,不过是个堂侄女罢了。外祖父待我也平淡。与尉迟三夫人交好,毕竟人家也有不方便的时候。除了你,还有谁肯倾全力相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嫁了,好歹还有个指望。真叫人一锅端了,能雪中送炭的又有多少?你不怕死,我怕。我更怕生不如死。燕婉,这只是最坏的结果。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哥是被人牵制,明明能胜,却遭人算计。到时候,咱们家连给他报仇都没有机会。你愿意?”岑三娘越说思路越清楚,越说越觉得杜老夫人老姜弥辣。
  思路理清了,岑三娘有点惭愧。老夫人想的长远。嫁了杜燕婉,不仅仅是为了保住她。也为自己留下了一道护身符。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她被罚没掖庭为奴,杜燕婉也会想尽办法救她。
  杜燕婉的眼泪淌了下来:“嫂嫂,我知道了。我嫁。但我要邹家给我承诺。我不要嫁过去便做内宅妇人。我要邹家送一成商号的股子做聘礼。哪怕有个万一,我和邹大郎和离,我也有力量。”
  岑三娘笑了:“好。你想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此事就看邹家是否有诚意了。”
  杜家三个女人达成一致意见。岑三娘就写了封信让杜惜福亲自送到了邹家。邹家应该明白杜家的意思。长安城在有心人的撺掇下传遍了杜燕绥兵败的事。岑三娘心想,真正考验邹大郎诚意的时候到了。
  邹员外把杜家来信扔到了案几上,撇了撇嘴:“长安城都在传杜燕绥平叛兵败。杜家这时候同意结亲,想的倒美!那一万多两银子,就让我做了笔赔本买卖。银子赔了还能赚回来。杜燕绥败了,国公府的御赐匾额都要被收回去。娶杜家姑娘有什么好处?不干!”
  说完拿眼睛睨着儿子。
  “儿子记得当年随船出海的时候,母亲哭天呛地,道海上风浪不可预测,乃是用性命去赌。父亲训斥母亲,说海外生意,一船能博得十船利益。不赌焉能获此巨利。”邹雄杰慢吞吞的说着,脑中想起了乐游原上对杜燕婉的惊鸿一瞥。眼见杜家第一次松口同意结亲,他打定主意绝不放弃。
  邹员外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当初就算你不跟着出海。老子出五条船,赔了四条,只要有一条船回来,照样能赚得盆满钵满。那是以一博十的买卖,能和杜家现在的情形一样?胜败各占一半,赔率高得哩!”
  邹雄杰毫不退让:“那是一品国公府的姑娘!咱家是商户!再有钱也是商户!杜燕绥得胜回朝,以皇上对他的宠爱,没准把杜家的国公爵赐给他。杜家就是实打实的一品国公府,到时候你想娶,人家碍着脸面,你抱了金山去也不肯答应和邹家结亲!”
  “翅膀硬了不是?看看,看看这信上写的啥?邹家商号一成股子哩!这才是实打实的银子!都啥时候了还敢狮子大开口,也不怕口气大闪了腰!你妹子都没得股子呢,倒要送给媳妇了?”邹员外火冒三丈,“奸商!杜夫人就是个不要脸的奸商!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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