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他答道,‘所以我现在还没有动作。’
  净涪佛身听着这话,倒不觉得失望,他反而笑了一下。
  ‘那你好好想想。’
  实在不行,他们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找人援手。
  净涪佛身想到了他手上握着的那一片空白贝叶,心中丝毫不慌。
  净涪本尊明白佛身那边的意思,他没再说话,只是收回了那丝心神。
  他睁开目光来,看见的便是又掏出水青苹啃啃啃个不停的杨元觉。
  他望了杨元觉好一会儿,终于在他啃完一枚水青苹又要伸手去掏另一枚的时候开口说话,“杨元觉,你介意去景浩界那边走一趟吗?”
  杨元觉听了这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来看他。
  他也真是没想到,“等一等”之后,净涪这家伙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样的一句话。
  盯了净涪本尊好一会儿,见他实在不像是开玩笑的时候,杨元觉才答道,“我本人是不介意的啦,但我想,我师父那老头子很介意。”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杨元觉等了等,才又继续他先前的动作,伸手去掏一枚水青苹。
  净涪本尊没再在意他,他此时的脑海里正快速地闪过一个个人选。从景浩界佛门、魔门到道门,乃至一整个景浩界有些能耐的修士们,都没有漏过。
  片刻之后,净涪本尊又垂落了眼睑,找上身在景浩界里的佛身。
  佛身这时候也还没有脱出定境,感觉到净涪本尊那边传递过来的意向,便又分了心念过来。
  ‘如何?你有主意了?’
  “没有。”净涪本尊答道。
  佛身也没觉得如何失望,他等了一等。
  果不其然,他又听到了本尊那边的话,‘我没有办法,但我想,景浩界里不是没有人有办法。’
  佛身弯了弯唇,也道,‘恒真,竹主。’
  恒真僧人是景浩界佛门二代祖师慧真僧人的转世身,还拥有着慧真僧人的一切记忆。而那些记忆里,不仅仅只有慧真僧人在景浩界的一切作为,也包括了他入得西天佛国之后的所有一切见闻和修持。
  再有竹主……
  那位无边竹海的异竹之主,虽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景浩界大修士的范围内。不叫人小觑的同时也不会招惹别人的忌惮,甚至就是世界重塑那一遭他都一直没有出格、出彩的动作,但净涪却从来都不能对这位真正的放下忌惮。
  他总觉得,那位竹主不简单。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他们两个,一个是眼界、见识最为高远的前辈,一个是高深莫测、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长者,在世界遭遇大难的时候,也很该出来支应一下门庭的。’
  怎么算,净涪和左天行在他们那两人面前都是后辈、小辈,他们两个不动手、不出力,都将事推到左天行和他的头上来,那算个什么事?
  佛身应道,‘好。待我将贺伟元的这一段因果了结之后,我便去寻他们一趟。’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净涪佛身出了定境。
  旁边静坐的净羽沙弥和翻着书页却明显心不在焉的贺伟元也陆续地转了目光过来看他。
  净涪佛身对着两人点点头,便起身将自己的东西收回随身褡裢里。
  另外两人见他这般动作,便也都跟着动手收拾起来。
  很快的,所有的东西都被收了回去。
  净涪佛身看了看天色,再看看斜对面处的小镇入口,看了两人一眼,便先抬脚往镇口走去。
  贺伟元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脚跟上。
  入得镇中,净涪佛身也不寻人问路,抬眼看了看左右,就寻定了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去。
  净羽沙弥和贺伟元也都没多问,直接就跟上了。
  这座小镇原本叫的什么名号,现在已经少有人知道了。这方圆百里之内的人,都称呼的这座小镇贺家镇。
  这座小镇中也有镇长有衙门,但不论是镇长的宅邸,还是衙门,都不是这贺家镇最气派最壮观的建筑。
  这贺家镇里最气派的屋舍,是贺家的祠堂。而仅次于贺家祠堂的屋舍,就是贺氏一族族长所居住的贺氏祖屋。
  净涪佛身如今就是领着净羽沙弥和贺伟元去的贺氏祖屋。
  贺氏祖屋的大门足有四扇,中门紧闭,只有角门开着。门户旁边,是几尊威严的门兽。而门兽侧旁,又有好几位的门子守着。
  高大的朱红门户、威严狰狞的门兽、趾高气昂的门子,这样的气派,足以让街上所有行人都退避三丈。
  那门前,干净、安静、威严,看得贺伟元一时都没有言语。
  净涪佛身动作没有一点停顿,他直直地走向了那贺氏祖屋的中门。
  净羽沙弥面上带了一丝浅笑,却也没有放慢动作,同样施施然地跟在净涪佛身稍后一点的地方。
  贺伟元的动作却又是更慢了一点。
  都没等净涪佛身回头,净羽沙弥便偏头看了他一眼。
  贺伟元不知为何,心里平添了几分力气,连脚下的速度都快上了一点。
  正好跟上净羽沙弥。
  守在贺家大门侧旁的门子领头见得两位僧人带着一个小童过来,先就在面上堆了笑,躬身迎上来行礼拜见,然后道,“小子贺平,见过两位师父。不知两位师父打哪儿来的?可是有什么吩咐?”
  后头的门子也一并跟上来行礼拜见,但他们拜见之后,却就是垂手在旁边站定,没有插话。
  人家以礼拜见,于情于理,来客也不能失礼。
  净涪佛身面上带上一点浅淡笑意,合掌弯身回了一礼。
  后头的净羽沙弥和贺伟元也都一一还礼。
  礼见完毕之后,面对门子的询问,净涪佛身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叫后头的净羽沙弥和贺伟元上前来应对,而是自己摸出了先前净羽沙弥交给他的那枚弟子铭牌,转手递了过去。
  门子不敢失礼,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了过去。
  他也只是在那枚铭牌上扫过一眼,脸色、动作顿时就变得更为恭谨殷勤,他一边迎净涪佛身一行人往里走,一边拿目光示意后头的那些门子,另一边还抽出空闲来觑着净涪佛身的脸色,期期艾艾地低声问道,“敢问这位师父,你……您可是……那位净涪比丘?”
  门子虽然只是守在这贺家镇里的一个小小家丁,但他闲暇时候,也听说过说书人的说书,还听过来往商人的谈论,知道妙音寺出了一位很很很了不得的年轻比丘,知道那个年轻比丘他叫净涪。
  他还曾经感叹过一回,说自己这一辈子怕都不会有那样能得见那般人物的机缘了。
  谁成想,他还在贺家门前守着,居然就有比丘递上一枚刻印着“净涪”法号的铭牌过来?
  净羽沙弥一直跟在净涪佛身后头,目光也一直在这贺氏祖屋的各处建筑上转悠,听得门子这般问话,顿时就带了点揶揄地转头过来看他们这两人,插话答道:“是的啊,这位师兄就是那位净涪比丘呢。”
  门子听见,原本就弯着的腰顿时又更下去了几分。
  “净……净涪师父……”他花费了好一段时间,才将对净涪佛身的四个字称呼说完。但他才刚刚说完,都没真正地开口说些什么,后头贺氏祖屋紧闭的大门就被人急急打开,从里头急急奔出一大串的人。
  领头的,不是什么家丁、管事之流,而是一个头戴冠、腰垂玉、身着锦的老人。
  门子回头见得那老人,立时就闭上了嘴,垂头恭敬地退到一旁,让出了净涪佛身身前的位置。
  他这一让,那老人就很轻易地占据了那一片位置。
  老人才刚稳了稳身体,就直接合掌弯身向净涪佛身拜下去。
  净涪佛身自也合掌还礼。
  净羽沙弥和贺伟元两人也都回了一礼。但回礼的时候,贺伟元还是抽空隐蔽地打量了那老人几眼,才垂落了眼睑。
  这老人见过礼后,又双手将净涪佛身刚刚递过去的那枚弟子铭牌捧了过来还给净涪佛身。
  见净涪佛身接下了,他才笑着招呼道,“今日一早有喜鹊在我门前啼叫,我还道是有什么喜事呢,原来是净涪比丘来访。贺某有失远迎,还请净涪师父包涵,包涵。”
  净涪佛身笑着摇了摇头。
  那老人见状,脸上笑意又更明显了几分,他看了看净涪佛身后头,目光在净羽沙弥和贺伟元身上扫过,心中不禁生出了一分不祥的预感。
  若单只是净涪比丘到访,那还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贺家、贺氏一族这里有一枚世尊亲传真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文。
  净涪比丘离开妙音寺在外头行走,为的就是收集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文,老人作为贺家家主,消息不算滞后,自然是听说过这些的。
  他原本见到那枚铭牌的时候,也以为是这个原因。但现在……
  看见净涪比丘后头跟着的人,尤其是那个小童,老人忽然想起,在他猜想的那种可能之外,还有另一种他或许不太喜欢见到的情况。
  纵然心中感觉不太好,老人面上、眼底的神色确实半点不变。他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回到了最前面的净涪佛身身上,笑言几句,就将人往里请。
  “师父请进屋里叙话。”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便抬脚往里走。
  贺家这位家主在侧旁引路,净羽沙弥和贺伟元一左一右隔着点距离跟在净涪佛身后头,而再远一点的,是跟随着贺家家主出来迎人的贺家男女老少。
  一大群人簇拥着前头的净涪佛身、净羽沙弥和贺伟元三人从贺家大开的正门迈过门槛,一路去往贺家正堂。
  贺家正堂里,早有人收拾妥当。
  贺家家主请了净涪佛身三人落座,叫人上了茶,闲叙过话,半响后,终于开口问道,“不知净涪师父你到我贺家来,可是有什么事?”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他对着贺家家主笑了一笑,便转眼望向贺伟元。
  贺伟元放下托在手里就是没有喝过的茶水,站起身来合掌躬身一拜,便要开口说话。
  但就在他开口之前,一直坐在他边上的净羽沙弥也望了他一眼,目光中的言语非常明白,明白到贺伟元心中涌动着的激愤都禁不住平复了些许。
  他稳了稳情绪,目光再一次从净羽沙弥转向净涪比丘,才再一次落定在贺家家主的身上。
  “小子贺伟元,见过贺家主。”
  贺家家主听得“贺伟元”这个名字,虽然一时还想不起这名字代表的人和事,但心中也不禁咯噔一声,道了一句:来了。
  贺家家主定了定神后,边抬眼仔细打量贺伟元的眉眼,边问道,“贺伟元,这姓氏,孩子……你可是我贺家人?”
  贺伟元闭了闭眼睛,压下胸中那一刻爆蹿的怒火,冷下声音道,“小子普罗县贺伟元,不过一个无父无母七岁小儿,可高攀不起安岭贺家,请贺家主莫要说笑。”
  贺家主听得那普罗县的名号,再看贺伟元的脸色,自己心里又琢磨过几圈,总算是将那一段事情翻了出来。
  而当他想起那些事情的时候,一旁陪坐待客的贺家几个男丁也都想起来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阵,最后都将目光落向他们这一列最后头坐着的那个面色萎靡明显纵欲过度的中年男子身上。
  再后头坐着的那些更年幼的贺家男丁或许还想不明白,但见前面的父辈难看的脸色,也都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了最后的小叔。
  被所有人目光注视着的那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却是理都不理家中的兄长叔侄,而是直直望着挺直背梁面向他父亲的那个七岁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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