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可这样的一件宝贝,却被人制成了木括,藏着另一部《佛说阿弥陀经》。这可真的是……
然而,不管旁人想法如何,那躺在净涪手心处的空白贝叶却渐渐地升起了一缕比上空圆成罗汉身上的佛光更璀璨更通透的佛光。佛光流转间,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心神和目光。可这一藏经阁的大小僧侣们,也仅仅只有净涪比丘一人得到了特殊的回应。
如同以往他每次找到刻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贝叶一样,佛光升起的那一刻,净涪的心神便被拖入了不知在哪一处时空中的祗树给孤独园里。
但园林中,还是那些熟悉的树木、熟悉的大比丘和比丘众、熟悉的菩提树,以及菩提树下端坐的世尊。
世尊正与一众大比丘、比丘说法,对于净涪的突然出现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在意。
净涪也是习以为常,他眨了眨眼睛,便收摄了心神,平静了思绪,安安稳稳地坐在蒲团上,认真听着经文。
“……无法可得分第二十二……”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无所得耶。佛言,如是如是。……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净涪神色一凛,不由得抬起头来直直望向上首的世尊。
世尊却面色不改,仍然放松自如地与在场的众人讲经。
世尊此后的经文讲解,净涪已没再留心,他只是一字一句地咀嚼着那一段经文。
“……我得阿耨多罗三藐萨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阿耨多罗三藐萨菩提,指的是无上正等正觉佛果。然而,世尊说“我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他得证无上正等正觉这一个境界,甚至连一点点的少量法门都没有得到,才将这一层境界命名为无上正等正觉。
然而,在世尊释迦哞尼说这一句之前,却又有须菩提问的“佛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无所得耶”。
须菩提问的是,世尊证得无上正等正觉,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其后世尊释迦牟尼答这一问说的明明是“如是如是”,却又解说“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
“无所得”、“乃至无有少法可得”俱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无所得”、“乃至无有少法可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净涪只一遍遍咀嚼着这些词语,始终没有厌倦,也一直没有分神分心,甚至直到他的心神被送出这一处园林,他还是专心致志地咀嚼着这些词语,未曾有过半点停歇。
坐在上首虚空处的圆成罗汉看着净涪眼睛明暗一个闪烁之后,竟就开始不停不休地来回念叨着几个词语,几近疯魔。
他挑了挑眉,便将目光从净涪的脸面往下一挪,落在他手上拿着的那一片空白贝叶上。
原本那一片空白的贝叶,渐渐地被金色佛光刻印上了一个个文字。
圆成罗汉谨慎地扫了那片贝叶一眼,便急急地转开了目光。
不怪他胆小,实在是他不能看。
圆成罗汉挪开目光的那一瞬息间,他瞥了一眼对危险不自知视线仍旧紧紧黏着在那片贝叶上出现的鎏金文字的大小僧众,再顾不上其他,沉下脸直接哼了一声。
冷哼声炸响在这藏经阁里除了净涪之外的每一个人耳边,炸得他们不自觉地跟随着那声音的指示,转头抽离了视线。
“别看!”
一众比丘、沙弥们还在愣神的时候,诸位大和尚已经回过神来了,虽然他们还是很想很想再看一看那片贝叶上的经文,但他们还是坚持住了,没真的再转眼去看。甚至,他们在偷看了圆成罗汉的脸色后,还乖觉地分工帮忙约束一众弟子们。
在这些大和尚的约束乃至镇压下,这里站着的每一个比丘、沙弥,还真的没有谁有胆子再往净涪的方向再偷看一眼。
哪怕他们再渴求再贪念,也始终还是控制住了。
见得这般情况,圆成罗汉终于放缓了神色。
他侧头往净涪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看净涪的表情,视线完全没有往净涪手上贝叶的方向转。
然后,圆成罗汉垂眸看着下方的一众徒子徒孙,沉声道:“你们谁若是打定了注意更易佛统,想要随着净涪比丘一起参禅,那就看。”
“看个够!看个仔细!别错过这一次难得的机缘!”
虽然圆成罗汉在催促他们看认真看仔细,但还是没有哪个人真的胆敢再往净涪的方向瞥一眼。
所有人,他们中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圆成罗汉话中的“更易佛统”四个字吓到了。
“更易佛统”或许意味着他们会脱离静安寺,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更易佛统”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更多意味着折损自身根基,搅乱自身根底,磨损自身底蕴。或许“更易佛统”之后还真的会有天大的好处,甚至足以弥补他们在“更易佛统”过程中的折损,但在他们心思还没有完全确定的当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圆成罗汉来回打量过藏经阁里的大小僧侣,才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佛经解析我翻了些资料,只敢说是粗解谬解,不敢保证其他,各位亲们想要细究的话,可以自己翻看《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可以自己翻找一下译经或者解注,应该也会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就不要太细究了吧,啊哈哈。
第411章 静安寺中10
不怪圆成罗汉紧张,实在是圆成罗汉曾有幸地听西方极乐净土中参禅的大德说过佛讲过经。
尽管那位大德不过菩萨果位,他参加的也仅仅是一场面向所有身在极乐净土佛国的同修的法会,可这一场法会之后,圆成罗汉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能从那位大德的影响中脱离出来。
他尚且如此,那他的这些还在景浩界的佛子佛孙们就更不用想了。
这藏经阁里站着的包括清佰等大和尚在内的所有僧侣,几乎全都是他们静安寺的支柱。倘若这里的人被那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影响到了,都不用净涪比丘多做什么,他们静安寺山门处的牌匾就得换个名号了。
不用怀疑,净涪比丘手里拿着的那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效果就是那么夸张。或者说,这个时候的这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就是那么恐怖。
当然,也就是这个时候而已。
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等这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的世尊阿弥陀气息散去,它就没有这个威能了。
圆成罗汉谨慎地扫视着那边握着贝叶站定的净涪比丘,仍旧不敢让目光偏移到那一片贝叶上去,甚至连那片贝叶上升腾起的金色佛光也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他看着这位净涪比丘,心中升起一种明悟。
怨不得这位魔君入了佛门不过十来年,就能迅速将同辈的师兄弟抛在身后,甚至连身负景浩界大运和他也有着一样机缘的左天行都被甩了不止一个身位。原来除了净涪比丘他自己的底蕴和悟性之外,还有这样的原因。
原来世间传言的世尊亲授真经,是这么个“授”法。
圆成罗汉看着净涪比丘的眼睛深处渐渐地升起了丝丝怜悯。
净涪比丘,不,天圣魔君他知道这里头的隐患吗?
他猜这位比丘是知道的,因为他太灵敏了。
所以渐渐的,圆成罗汉眼底的怜悯便统统都变成了忌惮。
他们这些高坐在世界之外俯瞰此方世界,看着它繁华昌盛,也看着它衰落覆灭,甚至看着它逆转时空,耗尽所有积蓄拼取一线生机。如何还不清楚这方世界里的两位弄潮儿真正超脱于世人之上的地方?
资质、心性、悟性、根骨……有!眼光、心胸、格局、智慧……亦有!但比起这个世界里的其他同样难得的人杰来,左天行的气运、皇甫成的灵敏果决,才是拉开距离的关键。
而能和左天行得天独厚的气运相抗衡,让天圣魔君皇甫成能紧紧咬住左天行,始终未曾被甩下的,就是天圣魔君皇甫成自幼年起便从生死绝境中磨砺出来的灵敏和果决。
先是北淮国皇宫,后是天魔宗内宗……
这两处地方,终究打磨出了天圣魔君皇甫成。也让他的那份与生俱来的灵敏和果决彻底化作了他的本能。
也就是这一份本能,让当年的天圣魔君博到了一线生机,更让作为棋盘的景浩界、想要下子的那位天魔童子,甚至是他们这些局外的观棋者,也都变成了当下的这个局面。
这一切的起点,便在于当年天圣魔君皇甫成的自爆。
当年生死不足论唯我唯道的天圣魔君皇甫成已经成了现在的这个表情平和气息安静的净涪比丘,然而,天地之外以天地为局众生作子的棋手和旁观一界的看客,谁又敢真的相信这位比丘就只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平和安静?
天魔童子不敢,慧真祖师不能,便连那位什么都不清楚的“皇甫成”也不会。
但是……
那可是世尊阿弥陀啊。
世尊阿弥陀,哪儿会是天魔童子能比的?
对上世尊阿弥陀,即便这位比丘再不情愿再想反抗,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甚至该是连这样的念头都生不起的。
可是圆成罗汉看净涪比丘,却又分明不是心如死灰的模样。这比丘虽表情平和,气息安定,但这副皮囊内里,却还燃着一团火。
圆成罗汉这回是真的看不清楚了,脑子里种种思绪转来转去的,完全没有个头绪。
许久之后,圆成罗汉在心底叹了口气,终于放过了头疼得几近炸裂的自己。
管他呢。反正哪怕净涪比丘再能耐,能能耐得过世尊去?!
再者,世尊既然看重净涪比丘,自然该知道如何才能真正的收复他。他们西天的佛国里也不是没有像净涪比丘这样甚至是远胜于他的人物。可现在又怎么样呢?不都成了他们佛门的菩萨、佛陀,坐镇佛门?
所以说,不相信谁,也该相信世尊。
圆成罗汉无声合十,在心底低唱一声佛号,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净涪可不知道圆成罗汉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就想了这么许多,魔身仍然自顾自地熟睡,而佛身却也还木愣地紧握着那一片已经刻上了鎏金经文的贝叶站在原地出神,唯一一个还清醒且空闲的本尊却是稳稳端坐在识海世界中央,平静无波地看着前方佛光汹涌激荡的左半边识海世界。
早在净涪探手伸向那块木片的时候,净涪的外相便已经被净涪本尊交到了佛身手上。净涪本尊退守了识海,只由佛身掌控肉身。
然而,不论掌控着净涪肉身的是本尊还是佛身,他们谁都没有分给圆成罗汉一个眼神。
圆成罗汉虽然已经登临西天佛国,更证得罗汉果位,但在净涪的事情上,他仅仅只是一个外人。坐得再高,看得再多,他也始终还是一个外人。
虽然有话说当局者迷,但作为外人,圆成罗汉哪儿又有净涪自己看得仔细清楚?
而且,圆成罗汉小看了世尊阿弥陀的胸襟。
世尊阿弥陀赠给净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为他解说经文,却从没有要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手段感化净涪,将净涪转化为他的信徒的意思。否则,他完全用不着让净涪在这景浩界各处寻找《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么麻烦,直接在净涪真灵中印下自己烙印就可以了。
凭借阿弥陀的境界和手段,他若真想,完全可以做到不惊动净涪,甚至能让他永生永世地无知无觉。
世尊阿弥陀就是有这样的神威。
然而,他愣就是为了净涪这一个小小的比丘,花费了这么多心思。
他赠经,传于净涪手上的经文却不是由他自己亲手铭刻,而是出自净涪自身感悟,以大神通大法力替他凝聚成形,未曾带上他自己的烙印;他说法,演说的仅仅只是佛理,而不是他的佛道。
世尊阿弥陀只是见净涪弃魔入佛,有超脱轮回的希望,便心生欢喜,随手助了他一臂之力,化作竹筏渡他前行。若阿弥陀真的在净涪心灵乃至真灵上动了手脚,那即便净涪最终成佛,他也不是真正的超脱,便是西天佛国里又多了一尊佛,那又有什么意义?
正是净涪感于世尊阿弥陀的大慈悲,他才没有在接手第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那一刻叛离佛门,仍旧安安稳稳地当着他的佛门沙弥,一步一步地搜寻散落在外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至成了今日的佛门比丘。
佛门本就容许还俗,若净涪真的决意脱离佛门,那又能比他当日下定决心自爆难多少?
圆成罗汉、净涪不动,藏经阁里的那些大和尚、比丘和沙弥们却也因为圆成罗汉早先的警告不敢乱动,所以这藏经阁里虽然人多,但委实安静得很。
这样的静谧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日近西山,晚霞渐起,净涪醒过神来,翻手收起手上的那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才打破了这一室凝滞的空气。
净涪佛身转过身来,先对着圆成罗汉合手弯身一拜,又回身对着清佰大和尚的方向合十一礼致歉,便就转身走向了楼梯口。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过之后,他出现在了一楼楼梯口处,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净涪佛身就已经排到了柜台前那队队伍的末端。
圆成罗汉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净涪佛身站定在队伍末端处,他才终于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