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刘氏气的半死。一顿晚膳,只是吃了小半碗,就推说吃不下回房休息去了。
慕容渊把面前的饭菜全都用完之后,叫上两个儿子回书房。
书房里已经点了灯,三个人进去的时候,在窗户上映照出格外高大的影子。
“这次我和二郎要出去一趟,家里暂时你看着。”慕容渊对慕容陟叮嘱,“你阿娘身体不好,你在旁边多多照看。”
慕容陟点头应下。
其实这一趟快去快回,快马加鞭的,两三个日夜足够用了。也用不着慕容陟担上许多事。
“只是阿爷,你和二郎是要去……”慕容陟说着,满脸的疑惑。
慕容渊看了一眼慕容叡,慕容叡两眼在灯光下亮的吓人,“只是一点微末小事,不足道尔。”
说罢,慕容渊就让慕容陟先回去。
等长子一周,慕容渊怪慕容叡,“到底是你的阿兄,说起来还是一家人。”
慕容叡笑道,“是一家人没错,不过正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才要小心谨慎。”
这个一家人只是父亲自以为的。兄弟两个心里头都要和明镜似得,两人恨对方恨得恨不得捅刀子,这样的,如何还能信任?
“……”慕容渊定定的看了一眼慕容叡。慕容叡胆大心细,而且办事心狠手辣,成大事要有两点,一是胆大,二是心细。他都有,但骨肉亲情上不知道是不是幼年遭遇,淡薄的可怕。
慕容渊想起慕容叡还在襁褓里头的时候,那个道士给的卜辞。
“二郎,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慕容叡一愣,回首一笑,格外的乖巧,“阿爷,儿当然知道,阿爷放心好了。”
他越是这么说,自己才越不能放心。希望那边的新妇肚子挣点气,自己的儿子养在兄长那里,多少也不看僧面看佛面。
慕容叡在慕容渊的书房里呆了许久,父子两人屏退左右,商谋了许久。
慕容陟开窗坐在月光下一整夜,第二日清晨,露水都还没有消散的时候,有人过来,“郎主和二郎君说月中十三回来。”
“他们去干甚么?”慕容陟继续问。
“这个小人不知,郎主和二郎君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低了,小人拼尽全力也只听到了这个。”
慕容陟听后也不言语了,从袖子里抛出一块金子,打发人走。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深深的无力的叹了口气。
又是新的一天。一日复一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可做。因为他做官是没有什么希望了,所以家里阿爷对他也是转向了做吏的一些事。
其实阿爷的打算他都猜得到。他现在这样子,恐怕是要靠着家族吃饭了,家产会给他丰盛的一份,来保住他下半辈子的生活,另外让阿蕊和慕容叡生个孩子,多少都是自家血脉,看在儿子的面上,让慕容叡不好继续和兄长僵持下去。也好过让外来的亲戚占了便宜。
安排的看着都不错,可是谁都没有来问他一句,他愿意不愿意。
侍女们把准备好了的早膳端上来,胡乱吃了点,慕容陟就叫人把剩下很多的膳食端了出去。
明姝在这儿的时候,还能陪着他说说话,搀扶着到处走走。现在他不说话,房内就是安静的和死了一样。
慕容陟靠在窗户,看着外面,他不打算去衙署了。毕竟去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正在那儿坐着,有人来禀报,说是胡家来人请他过去喝酒。
“好,告诉他,我这就去。”慕容陟说着站起身,让左右过来给他收拾一下,就出门了。
他和胡文殊可谓是同病相怜,胡文殊被兄长排斥,而他也没有了前程。两个失意人靠在一块,倒是比和别人在一块的时候还更舒服些。
胡文殊已经备下了美酒,见到他来,亲自迎接。
“我等你好会了。”
“那我还该说声多谢。”慕容陟抬手作揖。
“哎哎哎,别别别。”胡文殊迎接他入门,也没有伸手搀扶,和对待平常人一样。
“我这儿最近来了几个西域来的胡女,听说跳舞起来是一绝,要不要看看?”胡文殊问道。
慕容陟面色冷了几分,“胡女就算了,那些胡女眼窝比河床都还要深,靠近了一股臭味。”他说着,似有深意的看向胡文殊,“你在平城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竟然还能买来胡女寻欢作乐?”
胡文殊脸上一僵,正好两人此刻都已经坐了床面上。
“这你说的。无聊的时候,总要找个消遣,不然这日子过。”胡文殊请他坐好,“你这么一说,好像胡女的确是有你说的那些毛病。”
美女和美酒是男人们拉近彼此距离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谁知美女这个就在慕容陟这儿碰了个钉子。
胡文殊满脸的尴尬,幸好他除了美女还有美酒。令人把美酒摆上来,和慕容陟对酌起来。
“我现在在平城无事可做,也只有靠着这些打发时日了。”胡文殊苦笑。
说着,就已经给慕容陟满上了一杯酒。
酒水是西域葡萄酒,酒水鲜红,弥漫着一股葡萄特有的果香。慕容陟喝了一口,“你还年少,手脚俱全,有的是机会。”
胡文殊摇摇头,满脸苦笑,“罢了,到现在,阿兄都没有叫我回去的意思,我恐怕不知道要在这儿呆上多久。”
慕容陟看他两眼,“你总会比我好的。”
胡文殊手脚俱全,没有他的那个毛病。只要有机会,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而他却已经是没有任何希望了。
“郎君至少还有个替你打算的阿爷,我呢,阿爷早就辞世了。阿兄以前还好,自从从阿爷那儿把官职继承了过去之后,就没有我的甚么事了。”
他话语伤心,听得慕容陟忍不住看他一眼。
胡文殊察觉到他看过来,抬头对他露出个苦笑。
慕容陟回过眼去,过了好会,胡文殊才听他说,“给我打算的阿爷……给我打算。阿爷现在基本上也没有甚么事能用的上我了。他……”
胡文殊看去,满脸疑惑,“怎么了?”
慕容陟反应过来,好笑又落寞的摇摇头,“没甚么。”
胡文殊伸手给他倒酒,慕容陟心里有事,酒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很快上了的几壶酒没过多少就见了空,只能马上又把酒给补上。
渐渐的葡萄酒换成了北镇人喝的烈酒,好几壶下去,慕容陟承受不住那猛烈的酒劲,扑倒在床上的矮几上。
他醉的不清,但是还能开口说话,“你、你说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
他说着,两手撑在矮几上,想要把上半身给撑起来,结果两条手臂软绵绵的没有多少力气,又跌了回去,“我现在是废人你知道不知道?光有一条命在,可是别的基本上指望不上。”
喝醉了,平日里的心防也不翼而飞,对着胡文殊,哪怕是心底里藏着的话都一股脑的倒出来。
“阿爷,阿爷也把我当废人看。”慕容陟说着,一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胡文殊放下手里持着的酒杯,凑过去,“怎么会呢,慕容府君最疼爱的就是你了。”
“疼爱又有甚么用?”慕容陟拍了拍自己的腿,“它不管用啊!”说着,他越发的激愤,“现在阿爷只想着让我干别的了,甚么都行,他也不会管了。平常家里有事,也是和二郎商量,我就给他们两个打下手。阿爷这趟出去,带着二郎也就罢了,甚么话都不和我说,只管叫我在家里照顾阿娘。”
慕容陟挣扎着起身,他手掌拍在胸膛上拍的啪啪作响,“阿爷想过我心里怎么想没有!”
胡文殊敏锐的从他话语里听到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慢慢靠过去,“慕容府君要出平城?可是要出去巡查?”
刺史们也要到下面的郡县里明察暗访,看看下面的官吏有没有尽职。
慕容陟摇摇头,胡文殊逼近了几分,“那是为何?”
“为何?”慕容陟朦胧着双眼,看胡文殊那张脸,他一把拍在胡文殊俊美的脸上,把他从自己面前拍远,“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阿爷和谁也没说!恐怕也就二郎知道……”
慕容陟喝了不少酒,神智也不甚清晰了,“阿爷真是好伤我的心啊,去哪儿不和我说也就算了,竟然连回来的日子都是叫人偷听来的。”
胡文殊顿时来了兴致,从喝醉了的人嘴里套话,说容易也容易,但说难也难。慕容陟喝醉了,嘴巴不和以前那么严密,但想要掏出点具体的东西却也没那么容易。
慕容陟两眼一闭,直挺挺的倒在床面上。
胡文殊看倒下去的人,伸手弹了弹袍子,出来叫人过来吩咐了几句。
随后又让人把床上的慕容陟给抬到房里去,好生照看。
他片刻也待不住,径自往前头去了。至于慕容陟,丢在那儿等到酒醒一点,就让人送回去。毕竟喝醉了酒的人容易出事,不好久留。
慕容叡就要出去了,这一去来回就两三天,可心里还是不舍,跑过去看明姝。
这段日子是他这么些年来过得最舒心的了。两人在这寺庙里头,就和平常夫妻一样。这个可比在刺史府里要好多了。
他快步走到明姝住的院子里,见着明姝正在拨弄碗里的樱桃。
樱桃是金贵东西,她面前的这一小碗,是有人快马加鞭送到平城。樱桃小小的一颗,并不是极品的品相,紫樱桃才是最好的,不过紫樱桃都是供应帝后,下头的宗室重臣非得要从帝后的手里得赏赐,才能有那个口福。
樱桃红艳艳的一颗颗,刚刚用井水洗过,上头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怎么了,舍不得吃。”慕容叡裹挟着一股热风坐到她身边。
“嗯,好名贵。我也就上次在长公主那儿吃过一次。”明姝说着,她拿过手边的瓷壶,在上头浇上酪浆。
然后拈起一颗直接送到慕容叡的嘴边。
慕容叡看了一眼唇边的鲜红樱桃,张嘴吞下。他故意连同她的指头含住。舌头卷走樱桃的同时,还在她的指头上轻轻刮了下。
明姝把手猛地缩回来,指尖那儿还留着点滴的水色,他吸吮手指带起的那点电流窜过似得感觉还在。
“吃个东西你都不老实。”明姝有点羞恼,“你自己吃吧。”说着就把一把精致的小银叉放到他手边。
“我在你面前哪里能老实的起来。”慕容叡拿着银叉在樱桃里头挑挑拣拣,他挑了一颗看上去红的发艳的樱桃,送到明姝嘴边,“我要出去几天,和你说一声,回头自己夜里要小心。”
他手长,伸过来,直接就把樱桃给戳在她唇边了,明姝嘴唇微张,他就把樱桃给塞了进去,末了,手指把她唇角沾上的酪浆擦了,放到自己嘴边舔舔。
不管干什么,他都不老实。
明姝脸上一热,“是有事还是……”
“嗯。”慕容叡点点头,“如果不是有事,我也舍不得跑到外面去。”
明姝嗳了声,“要去多久?”
“不长,过个几天就回来了。”慕容叡靠过来,一手揽她入怀,低头问她,“樱桃好吃吗?”
快马加鞭送来的,再快也比刚刚摘下来的时候要差了点,不过这些都是慕容叡专门令人送过来的,明姝嗯了声,“挺甜的。”
“骗人,我吃在嘴里有些苦。”慕容叡低头,两条眉毛纠在一起。
明姝啊了声,她伸手又从盘子里拿了一颗樱桃自己尝了尝,不是那种甜的和蜜糖似得,但是也是甜甜的。
“看来是被人骗了,我要去找押送的人的麻烦。竟然连我都敢糊弄。”说着,慕容叡就要起身。
明姝急了一把拉住他,“真的是甜的。一筐就这么多,他们糊弄你干啥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真的?”慕容叡凑过来问。
明姝点点头,说着就把樱桃送到他嘴边,“不信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