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割喉

  那柔软忽然凑近,虎子便浑身一僵,不敢动了。
  她缓缓扭动身子,伸手导引……
  虎子又是一僵,她已抬起身子——
  二合为一。
  那刹那,虎子只有僵直,全无技巧。爱兰珠张嘴深深吸气,不计较骤然的疼痛,眼角随之清泪滑下。
  不管怎样,终究是得偿所愿。纵然他身子僵直若斯,可是她也终究得到他了啊。
  这就够了,就够了。
  这夜,虎子只觉双耳之间只有呼呼的风声,他不敢去分辨那风声里裹挟着的娇柔喘吟,更不敢去听炕桌炕衾被撞得吱吱呀呀、稀里哗啦。
  他只在迷乱中回想起,曾经那帮女真小子冤枉他时,就说半夜听见他在格格的炕上,将炕桌给撞出这个动静来的。
  原来,他们说的,还真有道理;原来,这样的撞击的时候,还真的是会发出这样的动静。
  那呼呼的风啊,那吱吱呀呀,竟然不知刮了多久,响了多久。
  他只知道,那一片温软里,他一点一点地被溺入,最终没顶,仿佛已经溺死在了里头。
  翌日拜堂,一早起来所有人便也都发现了爱兰珠跟昨日都不一样了。满面娇羞,眼若秋水,顾盼生姿。
  反倒是虎子……目光有一点呆滞,身子有一些疲惫。且目光不敢对上爱兰珠,有时候不经意撞上,便逃也似的避开。
  双宝便忍不住问兰芽:“公子,这对新人今儿这是怎么了?”
  兰芽终究是过来人,又是最了解虎子不过的,便瞧着瞧着忍不住乐:“……嗯,我想,是好事儿。”
  双宝却也没放下警惕,又跟兰芽嘀咕:“倒是爱兰珠格格身边儿那个塔娜不见了呢?她该不会……”
  兰芽竖起手指来,嘘了一声:“你没瞧见,赵玄也不见了么?”
  双宝一愣:“难道说……?”
  兰芽悄然叹息,点了点头。
  天擦黑了,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除了女真各部高高兴兴的首领们。
  孟特穆和董山说了,最迟拜堂的时候会到。这个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兰芽最后进内堂,再帮爱兰珠亲手补了补妆。
  爱兰珠的嫁衣,都是兰芽亲自给设计的,挺着大肚子给画了花样儿,交给双宝去找城里最好的裁缝按样儿给做的。
  身上的衣裳大红洒金,倒还罢了;最费心意的是爱兰珠头冠上垂下的喜帕。
  寻常的喜帕,不过丝绸做就,讲究些的人家就多做些绣活也就是了;可是兰芽却给改了,没用真正的帕子,而用了数十根的金线,缕了小小的金叶子垂下来,遮住新娘娇羞容颜。
  只因爱兰珠是黄金之女啊,兰芽便将自己的心意一片一片都坠在这些工艺精湛的小小金叶子里。她希望爱兰珠能透过这些金叶子,看见自己的辉煌灿烂的未来,看见那个虽然还一脸的迷糊,却终究还是来到她面前,还是会牵起她的手的那个虎小子。
  兰芽停了笔,将左右金叶子放下,含笑点头:“放心,你今晚美丽绝伦。”
  跟来的礼部官员正好充当司仪,已来提示,说时辰要到了,请新娘做好准备。
  爱兰珠心下又是一紧,忍不住捉紧了兰芽的手:“我阿玛和哥哥,还是没有消息是么?公子,若今晚有变……你放心,我爱兰珠一定豁出自己这条命去,护住你无虞!”
  兰芽轻笑:“我信你。只是我要你也要珍重你自己,别办傻事。今晚万事你都要听我的,别冒失自断。”
  爱兰珠没听甚明白,却也点头。
  吉时到,新人拜天地。
  虎子牵着红绳,一路不敢看向爱兰珠,走到天地桌前,在一众女真首领和大明官员的欢呼声中,两人拜倒。
  一拜天地,天地永恒在;
  二拜高堂……兰芽含笑高坐,既当虎子的家主,又是爱兰珠的娘家且。
  她含笑,伸手轻轻拍两人肩头;想起自己曾经也在大人与梅影拜堂那个晚上,自己要拜天地,结果到了二拜高堂时,却怎么都拜不下去——于是今晚不管她自己这样做有多托大,身子又已经有多沉坠,她都得要当完他们两个人的高堂。
  两人也都明白兰芽的心意,这便拜倒下去。
  就在此时,堂外忽然一片大乱。
  不多时有人仗刀带人冲入:“大胆兰阉人!我建州都督尚在,何时轮到你充当我建州格格的高堂,擅决我建州格格的婚姻大事!”
  喜堂之上全无防备,女真各部见了都是大惊。那衣装,分明是建州人!
  那人一声唿哨:“来啊,带咱们格格回家!顺便,也请兰太监送咱们一程吧!”
  话声方落,一众女真汉子撕开抚顺百姓的衣装,仗刀冲入,抓住爱兰珠和兰芽便向外去!
  大明守兵这才醒过神来,那为首的女真人却是厉喝:“都放下兵器,打开城门,否则你们的兰太监将小命不保!”
  兰芽和爱兰珠被建州人裹挟而去,兰芽被那为首的建州人控制在身前,手上弯刀逼住兰芽的喉咙。因忌惮着兰芽的性命,无论是虎子的腾骧四卫的勇士,还是抚顺关的守兵都没敢拦。
  虎子心下就更多了一重担心,他更担心兰芽的身子啊。别说打斗,就是此时半点的刺激,她也可能随时临盆……临盆那一堂鬼门关之行,大人和孩子都容不得半点闪失啊!
  于是他一路带人追上去,却不敢距离太近,以免建州人狗急跳墙。
  这一路,明明悬心的人就在前面,明明自己坐骑的脚力还能再快,却只能这样强忍着。这一路他憋屈得嗓子眼儿几度泛甜,几回险些吐出血来。
  虎子尚且如此,同样被裹挟在马队之中的爱兰珠就更是心急如焚。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回去跟阿玛和哥哥拼个鱼死网破,总归将这条命还给阿玛算了,也不枉了阿玛这一场生养。可是兰公子呢,她马上就要临盆了呀!
  来劫人的是建州人,终究对这位格格不敢太放肆,于是爱兰珠没有绑缚,也没有刀剑相逼。爱兰珠便一边驰马,一边悄然向自己的头上摸去。
  今早梳头,她是按着女真的习俗梳了小两把头。只是她发髻中缠了的不止是扁方,她还将自己的一把小匕首缠进了发髻内。
  彼时来给她梳头的女真婆子吓得险些叫出声来,是她出言警告,那婆子才忍住了。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今晚的所有准备。
  马蹄奔行里,爱兰珠小心地望一眼左右,再望住那为首的。那汉子她认得,名字叫“四十二”,取的是他出生那年,他阿玛正好四十二岁。他是哥哥董山手下一员猛将,一向心狠手辣。哥哥那些偷偷私底下劫掠大明边地,掳掠大明百姓变为自家包衣的勾当,多数都是这个四十二去办的,于是哥哥论功行赏,四十二手底下得到的包衣也最多。
  兰公子在这样的人手里,爱兰珠权衡了一下自己的能耐,知道恐怕不是对手,更何况这在驰马的途中?
  按照女真人的习惯,这样的夤夜驰马是不会中途休息的,会一直奔驰回建州大营方休。
  爱兰珠悄然解散了头发,将匕首藏进袖口,心里便也已经有了主意。
  这个四十二虽然心狠手辣,但是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对主子死忠。主子只要吩咐的话,他就算要豁出自己的性命,也必定按着主子的意思完成任务。
  爱兰珠心下便一定,回手便将匕首横抹在了颈子上!
  暗夜驰马,没人留意爱兰珠干了什么,可是劈头的风来得急,便有一串血珠被风吹向后去,点点滴滴喷在了后头的女真汉子面上。那人以为下雨,随手一抹,竟然是一片黏腻,而鼻息之间都是血腥味儿!
  那人便一声呼叫:“谁出血了?”
  众人都是一惊,急忙勒住马缰。四十二也从前方兜头奔了过来,仔细查看那喷了一脸血的女真汉子。
  那汉子急忙道:“哥哥,不是我。不知道是咱们当中谁流血了。”
  四十二眯起眼睛。他整个头上都剃光了头发,只有头心儿那个地方留了一片头发,发丝长长编成个辫子垂在深喉。此时林中纵然昏暗,可是月光照在他白亮亮的脑瓜皮上,还是泛起一片清光。
  他也是谨慎的人,一边捉紧了兰芽,一边顺着一脸血的女真汉子视角朝前方看去……风迎头来,血自然就是前面来的。
  这时有人便喊了出来:“四十二哥哥,是格格!格格自己割了喉咙!”
  “什么?!”
  四十二大惊,兜马冲向爱兰珠。
  马上的兰芽早已因马背奔波之苦而觉腹部下坠,可是却还是用强大意志镇定住。更是因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在腰腹之前已然提前围上的布条,帮她缓解下坠之痛。
  可是这一刻,借着斑驳朦胧的月光,却见爱兰珠端坐马上,一脖子一衣襟的鲜血,她还是心意大浮,一声尖叫:“爱兰珠,你怎么这么傻?!”
  四十二也惊得手都凉了,急忙吩咐人:“快去给格格包扎!”
  爱兰珠手却手挥匕首将众人驱赶开,冷笑着瞪向四十二:“四十二,我问你,我哥哥派你来干什么来了?是让你带我回建州是不是,那你带着我的尸首回去也是一样!”
  四十二大惊失色:“格格别再闹了,属下求你了。贝勒派了属下来,又怎能只是为了带着格格的尸首回去!”
  董山自然要他带着活生生的格格回去,而且必须要在拜天地礼成之前,贝勒要的就是还能回去继续将格格送到草原去,继续实现女真和草原的结盟。若他只带着个尸首回去,那还有什么用啊?!
  爱兰珠一声冷笑:“你想让我活着跟你回去,也行!你现在就放了那兰太监,否则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格格!”四十二左右为难。
  爱兰珠盯着他的眼睛:“你劫了兰太监又想做什么?你为的还不是叫大明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再追咱们了?别说你,就算我阿玛和哥哥,难不成还当真想将大明朝廷的西厂太监给囚禁在建州,或者要了她的命不成?”
  “我现在就跟你回去,谅大明朝廷那些驽马也追不上咱们的骏马;那你手里还捉着她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做什么,索性将她丢在这儿,也省得将来咱们跟朝廷没办法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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