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岂有不死之理
且说万华走后,赵显根不由得说道:“舅父,刚才你似乎有点太过那个了,这乡下土棍还不错,也懂得礼仪,比其他当家人好得多了。”
艾诏不由得笑了笑,然后坐在主位上喝了一口茶,说道:“即便是寻常的武官,舅父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乡野村夫,再说,和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话可说!”
这话不由得让赵显根一楞,这是从何说起啊?他万华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老鬼帮也在他的手里抓着,县城各帮派对他也是毕恭毕敬,怎会是将死之人!
赵显根不由得问道:“舅父此言是何意啊?”
艾诏不由得意地笑了笑,又喝了口茶,说道:“你可听说过火龙王?”
“当然听说过,刘有望被灭门,就是这火龙王干的,还有两个捕快死了,这事着实让我们捕房失了脸面,还连累我被县尊狠狠训示了一顿,无奈这伙人太过厉害,外甥我也是不敢招惹啊!”赵显根回道。
艾诏听到这,不由得笑了,说道:“你是县衙的捕头,你都不敢招惹!他万华招惹得起吗?”
赵显根不由得想了想,过了一会,说道:“舅父的意思是说他万华一连翻的买粮,已经被火龙王盯上了?”
“当然,火龙王会放过他吗?米脂就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这万华的一番作为还能不传到火龙王的耳朵里?”艾诏道。
这时赵显根也是恍然大悟,确实如此,一旦被火龙王盯上,他万华那也是在劫难逃,就万华此前的一番作为,想不被盯上也是难啊!
这时赵显根不由得佩服起艾诏来,讨好的说道:“舅父果然是未卜先知,诸葛孔明也不过如此啊!”
这话说的艾诏心里是十分受用,哪个文人不想和诸葛孔明比一比呢!艾诏得意了一会,又说道:“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赵显根一听,不由得勾起了好奇心,“哦?那这其二又是?”
艾诏不紧不慢的说道:“其二便是这万华已经将米脂大大小小的士绅给得罪了,岂有不死之理?”
这话一出,赵显根不由得回想起了万华的过往种种,发现他并没有和士绅之间有过冲突啊,于是问道:“舅父此言是何指?他并没有恶了士绅啊?”
艾诏轻蔑的笑了笑,说道:“还没恶!他已经将士绅恶的体无完肤,便是舅父我,也被他恶了!”
赵显根一听,不由得吃了一惊,道:“舅父是何意?难道他对你无礼吗?我绝放不过他!”
艾诏见赵显根情绪激动,不由得心里一丝安慰,这外甥虽然是恶名在外,可好在对自家人却是护的很,于是挥手示意他莫动怒,之后慢慢说道:“他倒不曾对我无礼,只是他做下的一件事情,却对整个士绅豪族无礼。”
“何事?”赵显根问道。
艾诏喝了两口茶,慢慢说道:“他在林口村,将所有村民的土地全部抓在手里,扬言皇粮归他交,此事岂不是将所有士绅都给恶了!”
赵显根一听,这才明白了原委,原来如此。
古代王朝有过一句话,叫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士大夫是谁呢?就是这些士绅豪族,古代王朝大多皇权不下县,一因时代所限,根本管不过来,二因历史有此传统,打破士绅的特权,就是和天下所有士绅阶级为敌,这往往又会引起一次天下大乱,一个不好,又是王朝倾覆,所以,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都会默认此传统,当然,因为历史的局限性,他们也不认为此传统有什么不好!
就拿交皇粮来说,朝廷不可能派人下去一家一户的去收皇粮,这样做,不但使得收粮的成本高到离谱,而且使得朝廷的吏员编制,大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这么多人下去收税,他们就属于朝廷的吏员,你得养着他们啊!尽管他们一年就干两次活!
所以,为了扔掉不必要的包袱,当然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所以各王朝都遵循一个传统,就是由地方士绅代收!
朝廷定下一个税收标准,然后由士绅安排人去向各家各户收皇粮,收到的皇粮由士绅转交县衙,县衙上交朝廷。这样一个传统,就给了士绅上下其手的机会,古代通讯落后,老百姓又没有文化知识,交多少皇粮,那还不是士绅的一张嘴吗?
举例,崇祯三年,朱由检下令,从崇祯四年开始,辽饷加到一分二厘,一时之间,全国的士绅那是一片欢腾雀跃,山呼皇上英明,大明中兴有望,然后转过脸来对老百姓说,皇上下旨了,辽饷再加一分二厘,于是,老百姓在原有的九厘基础上,再加一分二厘,那就是两分一厘!
而崇祯的意思是什么?是从九厘加到一分二厘,结果是什么呢?,从老百姓手里收两分一厘,交到崇祯手里一分二厘,这其中的九厘,就被这些士绅给吃了,你可别小看这九厘啊!全国多少的土地那是不需要交税的,这些税,都转嫁到那些需要交税的土地上,再加上这士绅要吃掉一半,可想而知,这普通老百姓在士绅的手里,过的日子得有多苦!
现在万华横插一杠子,管万华这一片的士绅,就没有上下其手的机会,这能不把士绅给恶了吗?士绅本为一体,若是这套传统,被万华撕开一个口子,那么整个士绅的利益都会受到侵害,如此,岂能让万华好过?
想通这些,赵显根不由得对艾诏说道:“还是舅父想的透彻,如此说来,这万华即便躲过了火龙王这一劫,也躲不过士绅这一劫啊!看来他是没几个月活头了。”
这时艾诏也是得意,说道:“所以说,人得有自知之明,他万华是个乡下土棍,土棍就应该干土棍的事,本本分分的种田,安安分分的交粮,如此才能活下一条命,像他这般蛮干,士绅岂能容的下他!”
赵显根点点头,说道:“舅父言之有理,今日外甥是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