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宋巅在前方征战,沙河口地势狭窄,其间一条长长的运河,薛城薛尔曼首先派人来说宋宜楚在他们帐中,让他不得妄动,宋巅看过沙盘后,暂时按兵不动,叫人来问那和尚如何,温淮本来是去找蔺正石问个明白,哪想,一句话没说,就给他捆了塞马车里,一路昏睡着抵达沙河口,虽然待遇不像个囚犯,但却不能任意走动,宋巅派来的人也一直等待机会,因为,宫中的宜嫔娘娘同样也被送至此处。
  月黑风高,温淮趁出恭之际,从窗户跳出,准备摸出去,可惜走错了方向,听着路过的丫鬟议论那个女人怎么怎么样,以为是林皎,顿时燃起满腔热血,多日的观察起到作用,安全爬到关闭的窗户下面,把挽上去的袖子松开,才抬手轻敲窗棂。
  宋宜楚气愤的不行,这群王八羔子,抓她干什么,还不赶紧放了她,好去救大师,真是不知所谓。
  听着细微的动静也没动,依旧躺在床上腹诽,敲敲敲,烦人不烦人,腾的起身,啪,后来她时常懊恼,当时一定是仪容不整,面孔扭曲,如同个疯女人,从未想过,梦寐以求的大师,就近在咫尺。
  温淮见是她,问起事情经过,宋宜楚觉得自己像是刚学瑶琴那会,被师傅问着,紧张又想得到肯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激动,温淮听的云里雾里,罢了,还是再去确定有没有林皎吧。
  确定没有后,两人在宋巅的帮助下,越江过来,自此,沙河口一役,拉开序幕。
  第74章 柒拾肆章
  沙河口战役, 耗时一个月零十天, 大帐中,换去粗布僧衣的温淮周身萦绕着祥和,正打坐念经,旁边坐着一俏丽女子, 黛螺色的软沙烟罗裙,美丽芳物,闪着亮光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定在他身上, 满是痴迷爱恋, 她控制不住心里即将溢出的幸福甜蜜,自见他第一面,就被深深的吸引住,情不自禁的想靠近他,想与他说话, 想关心他, 随时随地的注意他,如果他投来个眼神,或是回答上一句简短的话,她都能暗暗高兴半日,这种隐秘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中的悸动,是难以用话语形容的,她只想就这么看着他, 直到,天荒地老。
  温淮睁眼,平静无波,他已经得知林皎已经获救,而且知晓了朝堂政变,他的好友,背负千斤重物,徒步慢行,始而有终,终而复始,他已经无限临近地狱,即将坠入万劫深渊。
  他是个出家之人,当以普度众生为己任,战场荼火,故而请求留下,多日来不分昼夜救治伤员,连续劳动,是极耗体力的,此时方才歇会,转头看了眼一侧的妇人,清冷出声,“娘娘,还不回去歇息?”
  “恩?大师要歇了吗,我帮你铺床。”宋宜楚更想说,我帮你暖床,她后悔了,不该屈服于家族的施威,入京当个破娘娘,若是他能叫一声宜楚,或者楚楚,该会多么悦耳?
  但现在也不晚,就让表哥回去禀报,宜嫔娘娘死了,她要陪着大师仗剑走天涯,生死相随。
  男子似无奈,这个姑娘恐怕没什么自觉,手指着她的妇人发髻,说,“娘娘,你如今已为他人妇,万不可惹祸患上身,还请施主离贫僧远些,防着坏了名节。”
  他这一番苦口婆心,没换来一丝笑模样,宋宜楚抬头,扬手拔了簪子,满头乌发倾倾垂下,烛火映出她的脸,真诚又决然,“大师,我不稀罕当什么娘娘,只想做个仆人随侍在您身边,您就当我是个小厮,使唤着,可好?”
  “贫僧出家人,不需得小厮使唤,娘娘还是莫要疯魔。”温淮对于男女之情,看的很淡,与着林皎的一场年少轻狂,已经随风飘逝,她如今生活美满,却是不能再添其烦扰,他此生,将不再进京,周游列国,见识游历,参道学习。
  “我是自愿的,反正就要跟着你。”宋宜楚才不管那些,反正就是跟定他了,她很确定自己的心意,她不怕别人打趣的眼光,和世俗的不认同,即便他是个秃头和尚,那又怎样,谁也不能阻挡我的爱情,我,依旧,爱他如命。
  烦烦扰扰世间走,你来我往畅快行,他言那这计多少,不如疯魔在我心。
  主帐中,德通踮脚把门帘子卷上去固定,倒凉水端盆进去,及至书案前,躬身虚喊了声爷。
  宋巅仍旧失眠,夜夜通宵达旦,前几日传信来说她已经生产,于三月初六的卯时中生下一子,重六斤二两,母子均安。
  幸福来的太突然,没给他时间准备,干愣站着半天,一直端详手里捏着的信纸,字字都能看的明白,他有后了,他有个儿子?
  父亲,你当时迎接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激动不已,手足无措,如今,他成了父亲,定会好好的教导他成才,设想了许多许多,最后,定在母子均安上,他很想她,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呵笑出声,竟然莫名的想起这首,莫不是成了怨夫?
  快刀斩麻,速战速决,薛尔曼的招数实在是预计不着,薛城倒是勇猛依旧,宋巅不恋战,短短半月,打的他们退居一隅,随即亲手写封劝降信让人送去,他们都是大晋朝的子民,受苦的是两方战士,宋巅这仗打的窝囊憋火,可算等到圣上下旨,命大军开拔回城。
  宋巅彻夜先行,到了驿站随意垫垫肚子,换匹马继续赶路,四月十八这日,终于到了山脚下,德通在后头腿肚子抽筋的长舒口气,可算到家了。
  一个半月的小耗子,会吐泡泡,会玩自己的小手指,会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四处稀奇的瞧,最神奇的是,他会认人了,小小的一只,知道林皎是他最亲的人,常咯咯的冲着她笑,简直可爱的不行。
  这会奶娘抱走喂奶,她转身去收拾收拾尿布,听得走动的声音,疑惑回头问,“怎么这么快?小耗子尿了?”
  还没等看清楚影儿呢,就被来人狠抢到怀里,一把抱住,夺去她脱口而出的娇呼声。
  吴妈妈将门轻声掩上,示意让她们下去,又唤了人去告诉肖娘子,让她不必过来伺候,这,指不定多长时辰呢。
  “娇娇,我想你,想的发疯。”男人额头抵着她的,用鼻尖轻蹭,出口的声音沙哑,却如陈年老酒,醇香醉人。
  林皎早起还查遍日子,想着他何时能回,此刻想念说不出口,先是哽咽着哭上,“恩,唔...”
  将她按到贵妃榻上,搂抱在怀中,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她颤抖的后背,不出声打扰,他知道她的害怕和担心,一时,屋子里全是女子温温慢慢的哭喘声。
  安慰好了林皎,宋巅才喊人,让把小耗子抱进来,奶娘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侯爷惧怕的很,埋着头走到跟前,男人伸手要接过来,可他不会,回头向榻上笑盈盈的女子求助,林皎起身,给他做个示范,一家三口人,其乐融融的过着温馨的一个下午,晚上宋巅用过饭,换上寝衣,问她,“我不在,是不是很害怕?”
  她其实记不得了,因为一直昏睡,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假山的石桌旁,就是觉得困了,睡了一觉,“恩,我醒的时候羊水破了,太医说必须要催生,要不小耗子在肚子里容易缺氧,真的特别的疼,然后就生出来了。”
  宋巅听她说疼,也能想象的出来,自古到今,女子生产就是一道坎,离阎王殿最近的地方。
  “皎皎很棒,特别厉害。”宋巅让她背过身去,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头发。
  他好像很喜欢她的发啊,林皎挤眉弄眼的对着铜镜,笑话他,“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的,这一头长发啊?”
  宋巅最爱看她调皮的样儿,仔细打量,腰细臀圆,肤如凝脂,露着洁白贝齿,嗓音脆生好听,男人瞳色微暗,喉结轻滚,大手在细软的黑发中穿梭来往,答道,“皎皎的每一处,我都特别喜欢。”
  油嘴滑舌,但不可避免的,林皎唇边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惯会说些好听的,哄我开心罢了。”
  男人合唇,轻吻她发,眉峰一挑,低头问她,“不信?”
  “不信。”林皎仰头直视他,眼中情意绵绵,这一刻的她,风情万种。
  “哈哈哈,那就证明给我的娇娇看,看看,爷到底喜欢哪处?”男人大声朗笑,狂放屈腰打横抱起,直奔床榻而去。
  初夏,清晨还有点凉嗖,吴妈妈昨个伺候的晚,一早起了,就见侯爷已经练完拳,站在檐下与张震说话,一侧过去个绿衣丫鬟,眉目含情的瞥着他,手里捧着汗巾子,真是个没脸的,咳嗽一声,那丫鬟骇了一跳,忙把手中的汗巾子递过来,细步走远。
  吴妈妈在心里叹息,侯爷昨夜折腾的那般晚,今个还能起早,真是不服老不行喽,胖身子退后一步,等着主子。
  宋巅让张震去调查当年长安县的疫情到底如何,果然,后期传染蔓延,郑国公心狠手辣,干脆就不救治,直接屠杀,沉思片刻,复才抬脚进屋。
  床上的小女人困得很,感觉有人摸她的脸,嫌弃的扭头朝里,继续睡去。
  长安县,是你的故乡,因为瘟疫,才能来到我身边,又引起的这许多的事,只不过,大驸马,既然他早早知道,为何当初不和远安王联系,与姚老大人一起反呢,要蛰伏这么多年?大殿上的话也颠三倒四,因为他当时发现了圣上与郑国公亲密,所以才遭来横祸,他认为是他的错,才积攒力气报复,但仅仅在大殿上叫嚷着让圣上退位,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一兵一卒,这天下,可不是这么好得的。
  是啊,这天下可不是这么好得的,长公主府,蔺正石饮尽杯中酒,嘲笑道,“天下,天下,谁的天,谁的下,都是混沌的蠢人。”
  正院里的灯火通明,长公主看着满桌子的菜肴没有胃口,问起驸马如何,宫女说还是没日没夜的饮酒,说些大逆不道的胡话,看着主子脸色撂下,估计这膳又用不了了,上前劝道,“有公主最爱的椒香牛柳,多少吃些吧,而且驸马又没被治罪,您别坏了身体。”
  是啊,还不如治罪呢,以前还会偶尔的进我这屋子,这回呢,彻底眼瞎了,什么也看不见,气急攻心,眼泪簌簌掉落,“你去吧,给驸马传话,就说,不想死就闭上那张嘴。”
  宫女应是。
  不一会儿,到了驸马跟前,面孔恭敬,“主子,郑国公已到通州,不日就能抵达进京。”
  敲锣打鼓,好戏开场。
  第75章 柒拾伍章
  御书房中, 宋巅汇报完战事, 说起宜嫔之事,宋宜楚铁了心不回宫,非要跟着那和尚,他没得空料理, 又因为林皎早产,急着回京,缘由只能说她失踪, 硕亲王坐于清红漆金龙头出手圈椅上, 眉飞色舞的看着揖身站立禀报的宋巅,能耐啊,又立一大功,听着皇兄懒散着问,“你舅舅到哪了?”
  “前天刚过通州, 估算还要几日。”舅舅行军速度很快, 从遥远的襄州到达京城,至少要一月,他不到半月就到通州,可见其着急。
  “爱卿与丹阳即将大婚,便赐鸾鸟朝凤全套, 成林,开库去挑些玉器,另外,朕记得爱卿好酒, 给你个新奇的,赐,前些日子上贡来的玲珑酒杯,去吧。”圣上听后,神情愉悦,指着小成林吩咐。
  一侧的硕亲王突然站起,抱拳喊道,“皇兄,远安王此次勾结瓦刺,卖国通敌,当抓住处以极刑,而平原候好似特意放过,不曾赶尽杀绝,实属不该。”
  上首的皇帝嘴角微勾,他这蠢弟当真能坐稳这位置?
  远安王的两个子女皆是宋巅的好友,帐中情谊不匪,他若是能为了讨好上位,就如此对待自己昔日的同袍,倒是会让他意外。
  宋巅面色不惊的抄手站立,他就是偏袒自己的兵,怎么了?若是圣上真有属意,他当另有准备,不能任人宰割。
  “皇兄,不如,让平原候先回永昌平完战乱,再行回京与丹阳郡主成亲,两全其美之计。”硕亲王还就不信,出不了这口窝囊气。
  宋巅眼角扫着圣上神态,一袭绛紫色五爪金龙常服,脖颈处喉结凸起,解开一颗盘龙纽扣,嘴唇抿起,做沉吟状。
  确实,皇叔的隐患很大,如今联合宫内官员共同叛逆,可见其野心巨大。
  “圣上,微臣留在永昌的心腹,作战奇勇无比,已逼退瓦刺不敢再有所行动,内需空无,待到粮草充足,方可出兵征匪。”
  等到耗子百天或是半岁,就能长途跋涉,带着她们娘俩一起回去,也不必忌惮硕亲王。
  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对策,站于下首的两人听得圣音,“暂且搁下不提,今儿个都累了,回去吧。”
  躬身应是,后退着出了金殿门口。
  “恭喜,恭喜啊,平原候喜得贵子,本王送去的金锁和小木马,林皎挺喜欢的吧。”硕亲王回身看着宋巅,说到林皎名字时,语调还特意拉长,显出不一样,眉飞色舞的掏出胸前扇子打开,一边敲着手心,一边问话。
  金锁?毁了,造个恭桶。
  小木马?劈了,烧火。
  “前几日,听说王爷在恭亲王府救了个落水丫鬟,用着,挺喜欢的吧。”
  硕亲王左手略一停顿,他每次出宫,都会绕弯到太极殿去溜达一圈,照看照看林皎当初养的花花草草,那日在恭亲王府见着个背影,像极了她,才出了那个荒唐事,他有点,怀念,怀念那寒冬的暖阳,舒服惬意。
  这么点小事,怎么还传出去?挥袖下台阶,怒目而视,“你别想和林皎成婚。”
  说罢,大步流星的走远。
  宋巅看着他背影,双手交叠在腹间,面容阴寒如鬼魅,少顷,太阳初升,金黄的阳光铺撒在冰凉的地砖上,他迎着东方,长舒口气,嗤笑声,才朝着宫门踱步,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林皎这两日像是吃多了蜂蜜,时刻挂着憨笑,迎着男人进屋,上前拍他胳膊,俏声说,“伸平胳膊,我来给你换。”
  宋巅低头俯看她,牵起嘴角,“皎皎。”
  林皎边给他解扣子,边疑惑的恩了声。
  “林皎,皎皎。”
  男人嗓音淳淳,重复着叫她的名字,笑意扩大,眼睛都弯成月牙状,“干嘛呀?”
  糯糯的嗓音一出,混合着逐渐升腾起的热气,林皎觉得自己的脸定是红透了,旋身转到他背后,圈在他腰间给他拆腰封。
  “不干嘛,就是想叫你的名字,真好听。”宋巅觉得与她的时光太短暂,不过一个时辰,却感觉憋的喘不上来气,见着她,才恢复正常。
  林皎以为是他累了,“待会儿,就不出去了吧,躺着休息。”
  随手在架子上拿件袍子抖落开,给他穿上,越看越不对劲,“咦,这件,看起来好熟悉啊?”
  宋巅低头看着竹青袍子下摆处的丛丛翠竹,呵笑问,“自个儿做的,都忘了?”
  哦,是了,好久之前,大概是在原城的时候,因为想他就熬了半个月才做出来,“爷当时可是嫌弃得很,说什么也不肯穿呢。”
  “是你手艺不佳。”
  宋巅喊吴妈妈进来,吩咐道,要是小耗子醒了,就抱过来。
  原先都是跟林皎一个床睡的,宋巅听着坚决不许,她的睡姿,真是没人比他更了解,这要是翻身给孩子压着,怎了得,想起硕亲王的话,神色略微不自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随意说话,“耗子出生,都谁来送过东西?”
  林皎以为是要回礼,巴拉巴拉数起来,就算不看着郡主面子,也得看平原候的面子,礼单一大长溜,只挑了几家主要的,谁家谁家夫人啊,谁家谁家姑娘啊...
  宋巅仔细看过礼单,没发现硕亲王,抬头,“这上面的都记着?”
  “恩,都让吴妈妈记上了,就怕到时候好回礼。”女人无知无觉,点头回应。
  把礼单合上,啪嗒甩到珊瑚炕桌上,敛下柔情,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你再好好想想。”
  真是,想什么啊,不是都在礼单上吗,真是莫名其妙,她有点生气,这是什么意思,嫌她东西收的太多了,还是哪不顺心拿她撒火气?
  “没甚可想的,都在里头。”林皎退后一步,嘴角扯平,坐到乌木扶手椅里,挺直腰背,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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